最终, 万幸以一己之力, 强行压着俩大人走上了去往医院的道路。( .)
得知万幸成功说服秦千汐去医院的时候,沈荣思整个人都是诧异的, 简直是完全不敢相信。然而看着秦千汐那副可怜巴巴, 想耍赖又不敢说话的小表情,沈荣思又觉得十足的想笑。
——她也算是相当恶趣味的妈妈了,明知道女儿这会儿恐怕委屈的很, 可看着她那个表情,就总觉得有趣,还想再多看看。
这小宝丫, 还真是鬼灵精怪的可以呢。
因为秦千汐和刘国有要去的科室完全是两个地方, 而且这病情也实在是没法分个轻重缓急的。让一个中了枪, 刚从前线下来的战士去一个人挂号、开药, 再去病房里头上药,这沈荣思也干不出来。
可秦千汐又实在是没法离开人,两厢为难之下, 真到了医院, 一行人反而僵在了医院门口。
几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过了一会儿, 沈荣思想了想,一锤定音,“这样, 宝丫, 你带着你干妈, 我带着国有去上药。”
沈荣思到底还是想让女儿高兴一点。
这一句话出来,那可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刘国有一张脸可算是成了个终极大染缸,哭笑不得的摆手,说道,“沈阿姨,这可使不得,汐汐的病只有你和叔叔是最了解的,宝丫一个孩子,就算是过去了,大夫说的话也听不懂啊。”
再说了,让沈荣思陪着他去上药?他也不敢啊他!
沈荣思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理啊?
可秦千汐那能是放开万幸手的样子吗!
一时之间,她也简直是头疼的不行,不舍得女儿和宝丫分开,可又实在是不能放着刘国有一个人去上药。
万幸满脸黑线,撩开刘国有后背的衣服往里看了看,再看刘国有那明显和平时不一样颜色的嘴唇,已经失了血色了,当下说道,“好了,别争了。姥姥,你带着妈妈去吧,我带着刘叔叔去,以前我不在的时候,不也是你一个人带着妈妈去的吗?”
秦千汐本来在神游的目光登时一凝,将焦点完全的落在了万幸身上。没一会儿,她表情一变,双眼立刻充满了水雾,可怜巴巴的喊了一声,“宝宝。”
万幸:“……”
沈荣思:“……”
轻咳一声,沈荣思捂着脸转过身,权当没看见闺女变脸。
万幸简直是满脸黑线,竖起一根手指,放在脸边儿摇了摇,说,“不行哦。”
秦千汐可怜巴巴的瘪了瘪嘴。
万幸不为所动,强硬的说,“妈妈要是现在跟着姥姥去看病的话,半个小时左右我就能去找你了,但是你要是一直不去,那我和你见面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你自己选吧。”
沈荣思闻言,也静静地等着秦千汐。
大夫曾经说过,秦千汐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她甚至会有意识的,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去耍些小聪明,比起从前只知道鹦鹉学舌一般的模样,进步的简直不光是一丁点。
如果能有简单却又让她十分感兴趣的东西摆在秦千汐面前的话,能够让秦千汐自主的做出选择,这对于秦千汐的帮助,也无疑是巨大的。
秦千汐满脸挣扎的神色,没过一会儿,终于可怜巴巴的伸手指了指后面的楼,说,“那、那宝宝快点来找妈妈。”
万幸松一口气,笑眯眯的说,“好呀。”
她是权当没有看过路过的那些人投在她们身上或是同情,或是可怜的目光,关注那些东西没意义,也犯不上跟人吵。
沈荣思听见秦千汐说这么多话,还做了一个选择,不由又多看了万幸两眼。
这一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想狠狠的捏两把万幸的脸的冲动。
终于好说歹说的把秦千汐给送进去了之后,万幸这才跟着刘国有一路溜溜达达的去了外科那边。
刘国有腰上的伤口前后全都有出血,万幸估摸着子弹是直接穿过去了,少不了得一个血洞,对这种伤口她一辈子也没接触过,只知道刘国有进去之后,想上药还得出示自己的军官证。
看到了军官证之后,万幸稀罕的多看了两眼。
没想到,居然还是个中校……万幸惊了,这军衔可不低。
不过以刘国有现在的年纪,能爬到中校这个位置,已经可以说是历经过大大小小的战役了,毕竟这年头想升军衔不容易,比起从前来说,要不容易上很多。
大夫在里面处理着,万幸把人送到之后,就没什么事儿干了,干脆在走廊上溜达了起来。
走廊上悬挂着不少大夫的信息,一张蓝底的喜庆大头照,下面配着不少的文字,叙说着大夫的生平和职称。而能被悬挂在外面的,基本也都是年纪比较大,看起来就相当有医生准则的人。
她看的正出神,所以察觉到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万幸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曾经贺知洲教给她的那一招,如果背后有人的话,先向后肘击,再弯腰搬起身后之人的脚,就能把人直接给撂倒了。
然而对方的动作显然是比她要快的多——在万幸手肘才刚刚往后送出去一丁点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双极其炽热的大手给中途拦截,顺带还给反扣到了背后去。
万幸一声怒骂就差点脱口而出——这是光天化日的在医院里头遇见练家子了?
这走廊上人这么多,多大的胆子敢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动手的?
然而让万幸有些吃惊的是,路过的人有很多,甚至还有些对他们这里指指点点的——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的。
这是为啥?
万幸简直是纳闷的不行。
万幸余光看见了面前有椅子,一脚踩刚踩上去打算来个后空翻,就听见后面一连串的声音喊道,“是我是我——小丫头,可别再动了,你哥哥我可还受着伤呢。”
万幸刚要送出去借势的脚一顿,听到这句话,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就见到了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当下惊了,“贺知洲?!”
围观的人见两人似乎是认识,逐渐就散开了。
万幸这才看见贺知洲身上那一身军绿色的衣裳,破破烂烂且脏兮兮的,简直是惨不忍睹。
而且贺知洲身后不远处的拐角那还站着俩护士,小护士手足无措的在那等着,眼泪都快滴出来了。
这下万幸了然了,刚才围观群众大概是看着贺知洲那身军装才没上前的。
被他松开之后,万幸揉了揉自己手腕,围着人转了两圈,看着贺知洲那满身满脸的纱布,终于龇牙咧嘴的问了声,“你这是咋了?”
贺知洲终于捂着肚子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整个人动作起来的幅度相当的缓慢,笑着说,“看不见啊?你知洲哥哥这不是光荣负伤了?”
八十年代的战役很多,只是并不是对外的,主要是对越南那边的边境轮战,而比较出名的,就是扣林山、发卡山的战斗,以及一些别的战役。时间一直维持好几年,直到九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两国关系才逐渐恢复正常,划分好了陆地边界。
估计是这些个战役后留下的伤口吧……万幸扫了一眼。
贺知洲没穿上衣,只下面套了个裤子,可哪怕是裤子,也有一条裤腿从中间被直接扯断了,里面一个被固定着的石膏体相当明显的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这从头到脚的……万幸一时间有些语塞,说道,“你这……伤的挺重啊……”
“嗯哼。”贺知洲抬头,冲着万幸放肆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贺知洲已经完完全全的褪去了少年时的青涩,成了一个棱角分明的男人。他的岁数刚二十出头,然而却已经有了无数人不能拥有的血性,那是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才能独有的一种气质。
万幸看的咋舌,当下挑着他身上一个算是完整的皮肤拍了拍,说道,“你要不要跟着护士姐姐先去病房啊?我看你这一身……”
就在万幸一句话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却见从大门口的方向,冲进来了两男一女。
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带着一个男人,推着另外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从门口冲进来的。
他们过来的这一路上,还在不停地喊着贺知洲的名字,是以相当的瞩目。
万幸不由停下了话头,往门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门口到处理室这块没几步路,三个人几乎是瞬间就已经冲到了他们面前。万幸一顿,下意识的往旁边站了站,就见贺知洲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坐这。”
万幸眨眨眼,扫了一圈,轻轻地应了一声,“喔。”
来的几个人一顿,尤其是为首的女人,更是惊诧的上下打量了一眼万幸,只是一个瞬间,眼中似乎是闪过了许许多多的的情绪,最终,归于了一脸惨不忍睹。
……这表情为什么看起来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万幸懵了一瞬间。前不久她是不是在火车上也看到过贺知洲的战友们出现过这表情?
应该不是错觉吧?
这人什么来头啊?
贺知洲‘啧’了一声,费力的把自己直起来了一点,靠着后面的椅背,说道,“姐,你来就算了——把老大给连着一起推过来干什么?”
姐?
老大?
万幸一愣,难不成面前这几位就是贺知洲曾经决口不提的大哥和二姐?
但是推着轮椅的那个……怎么看那岁数也不像是贺知书啊?
贺知书今年应该也就十三四,就算是发育的再好,也不可能十三四长得这么老成吧?
想到那个可能,万幸的脸当下就皱成了一团。
毕竟,这么一比较之下……隔壁贺知洲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胆量有胆量,不管是从什么方面来说,都远远的要超过贺知书了。
贺知洲的二姐上前一步,目光在万幸的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转向了贺知洲,一条弯弯的眉毛顿时皱起,伸出一根指头,像是想戳贺知洲脑门,然而找了老半天都没找到下手的地方,只能气哼哼的戳了几下空气,“你还有脸说我为什么把大哥一起带过来?你自己看看,受这么重的伤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是翅膀硬了想上天啊?!”
贺知洲张了张嘴,但是话又给憋回去了,半天没蹦出来一个字儿。
教育了贺知洲一通,她也总算是消了气,抱着胳膊气哼哼的盯着贺知洲看。
贺知洲摸了摸鼻子,他胳膊倒是完好,看不出有什么太大的异常,毕竟刚才拧万幸手腕的时候也算是用了些力气的。
他说道,“大哥身体怎么样了?”
问及坐在轮椅上的大哥,万幸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记得贺知洲曾经说过,他的大哥早年在战场上负伤,抢救过后却没能醒过来,家里的人不愿意放弃治疗,一直在医院拖着。但是就以万幸的了解,现在这个年代的‘植物人’状态,如果持续的时间一久,还醒不过来的话,可能会直接导致脑死亡,最终的结果就是回天乏术。
而植物人的状态下能清醒,已经算是一个医学奇迹了。
贺知洲的大哥大概是还在康复期,他的手脚都不太好用,大夏天身上还都盖着薄被,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苍白又瘦削,别说是贺知洲了,就连万幸恐怕都能一巴掌把他给轻而易举的推倒。
贺知洲二姐闻言白眼一翻,“你还知道问你大哥?”
闻言,贺知洲的大哥只是笑了笑,旋即上下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贺知洲略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过了会儿,他才说道,“以后多说说话吧,对你嗓子有好处。”
果然,这话一说出口,对面三个人全都愣住了。
万幸摸摸鼻子,估计是病人刚刚醒过来没多久,还在康复期,声带和语言中枢系统都没有恢复好,就算是能说话,恐怕也极其的费力而且难听,因此贺知洲的大哥才不想吓到她。
但是贺知洲又觉得自己肯定是那种胆子贼大的小姑娘——六岁的时候就干了挺多让他都匪夷所思的事儿了,譬如孤身一人去追人贩子,譬如飞扑进下陷的土坑去救人……没理由越长大越回去了。
于是万幸脸上便带了抹善意的笑容,说道,“也不急这一会儿了,知洲哥哥,你还是快跟着护士姐姐去病房吧,等有时间了我会来看望你的——而且等会儿国有叔叔出来了,我还得领着他去找我干妈呢。”
贺知洲也一挑眉,“等你‘有时间’?”话里充满了对万幸这句‘有时间’的不信任。
万幸一顿,换了句话,“我肯定会来看你的。”
这一下,贺知洲乐了。他抬起手摸了摸万幸的头,说道,“你可不许唬我啊。对了,以后记得喊哥,别没大没小的贺知洲、贺知洲的叫,懂了不?”
万幸:“……”蹬鼻子上脸真实没有人比贺知洲更合适用了。
然而现在贺知洲还受着伤,她也不能当着人家里几个大人的面儿露出真面目,当下一抽唇角,笑眯眯的说,“好呢,知、洲、哥、哥。”
贺知洲停了一下,有点心虚的收回了手,干咳一声,冲着身边的人说道,“走吧。”
他受的伤也不轻,而且看上去就是很疲惫的模样,本身就比较深的燕窝看上去更显的困倦,欧式大平行都快给累出来了。
贺知洲的二姐连忙上前搀扶着他,可手足无措了半晌,也不知道贺知洲身上到底哪块皮是好的,急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倒是贺知洲自己脱离了两人的搀扶,有些步履蹒跚的往前走着,时不时还回头看着万幸乐,“哥走啦!”
万幸:“……”
没多时,几个人便一起离去,万幸在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才发现贺知洲的二姐目光总是会在自己身上盘旋。
……所以他们到底是在看什么啊?!
万幸简直是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