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镖头,数月不见,这顿酒你可跑不了。(*0小-}说-+网)”小洛笑着向进门来的徐清夏施了个礼。
徐清夏依旧是微微笑着,“这次竟然劳动浮屠城的当家亲自出马,实在难得。这酒,徐某自然要请。晚上便在客似云来设宴,他们那儿的好酒最多,必不会让大当家的失望。”
“罢了罢了,今晚不行。”小洛摇摇手,西域人独有的浓眉深目,让他的笑看起来更加深邃。“我早约了人要去看斗兽,不若明日如何?”见徐清夏颔首,便将一本册子拿出来放到他的面前,这册子里令还夹带着一页纸。
“这是本次货物的清单,徐镖头找人核对便是。还有嘛……”小洛笑着弹了弹那页纸的边角,“五百两,老规矩啊,你收着吧。”
徐清夏抽出那页纸,揣进怀里,又送小洛出了门,方转身对鹿儿道:“这次浮屠城送的是什么货?”
“全是生绢和原丝。”鹿儿将清单翻开,递到徐清夏的面前,“整整十两马车,而且……都是大公子的货。”
徐清夏只觉得眉骨突突跳了两下,这么多的货,再加上原来的,他必是倾尽了自己的家财,即便是宋门躲过了朝廷的追究,端城也无法消化掉这么多的生绢原丝,他一定会元气大伤。他,为何要这么做?
小洛来中原怕是要见那一位,自从卓君事发,翟恪就从未露面了,他们把宋家拉进漩涡中,自己却独善其身?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正在思虑间,就听外面的人禀报道:“公子,客似云来的秦掌柜来了。”
徐清夏将将站起来,只觉得手心发烫,展开一看,竟有一条黑线自腕处经脉内蜿蜒而出!
“干嘛偏生住在城外的庄子里,每次给他家送书最是麻烦。”眼看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荷歌只好打开火折,点亮手里的灯笼。“得快些走了,不然关了城门可糟了。干嘛要贪吃那齐府的酥饼嘛,不然早就到家了。”
荷歌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脚步飞快。太阳的光芒一旦被西山遮蔽,整个林子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荷歌咽了咽口水,强自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再有一会就到城外的驿站了。”
可是等到漫天的星辰都明亮起来了,她还是没能看到城外驿馆的角灯。
“明明来的时候不过一个时辰就看到了,怎么都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不会是迷路了吧……”她 开始惶惶不安起来,提着灯笼伫立在原地,四下的去瞧,却也只有被夜色浸染的默林哑树而已。
这样的情景很快就唤起了她关于鹤鸣山那晚惊心动魄的惶恐回忆,再一次面对自己害怕的景象,人的恐惧便很快叠加着出现了。
荷歌小心翼翼的环顾一圈,轻轻的迈步走了几步,又很快停下,竖着耳朵听四周的声音。夜晚的林子虫鸣阵阵,月光也甚是明亮,地上的路还能看得清,到比鹤鸣山时乌漆嘛黑的光景好多了。
吐了口气,荷歌继续往前走,但林子还是那不见尽头的林子,层层叠叠的掩映着月光,看得久了,那些个弯曲的枝干就好似古怪的人形般矗立着,蔓延无穷,数不胜数。
“啊!”荷歌终于吓的丢掉了手里的小灯,抱着脑袋蹲在原地,又急又怕的抽泣起来。
小灯一灭,周遭就更加暗淡了,荷歌头也不敢抬,只一个劲儿的发着抖。这个可怕的夜晚,究竟会何时结束?又怎么结束?
一片暖黄的光晕照射到她的裙摆上,把裙角处绣着的蓝色莲花,映衬得仿若掺了金般熠熠生辉。
荷歌眯着眼,从环着的手臂缝隙里瞧着,一双同样是蓝色,绣着祥云图案的靴子就走到了自己面前。
温暖的黄色光芒由上至下,将她团团裹住。
荷歌却依旧一动不动的蹲着,蜷缩的就像一个蓝色的球。
那人站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荷歌听着,只觉得声音耳熟,清爽温和,因为在笑,所以就不是那么雅正,这声音……不就是恪嘛!
“恪!”荷歌兴奋的站起来,面前的这张脸却不是自己期待的那个结果。
玄穿着一身蓝色的素色直襟长袍,腰间是同样素色的玄色腰带,今日倒是未带发冠,只是用了一根墨玉簪。整个人在晕黄的光芒中显得十分……温柔!
他的双眼依旧是晶莹明亮,带着好看而令人悦然的弧度,勾起的嘴角,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这笑意中的温暖和煦就倾斜而出……
荷歌直直的看着他,竟然第一次没有感觉到不自在。这不是她当时就发现的,而是很多年以后,才慢慢想清楚的。
“听说闺阁女儿家都喜欢女红花鸟什么的,原来还有这喜欢半夜三更跑到无人的林子里来扮作一个球的?”玄又笑了一声,眼睛里更加莹润了,“幸好我眼神好,否则踢到了,可怎么好?”
荷歌这会竟是抿着嘴没说话,安静的就像一只小猫。
“怎么了?”见她没说话,玄不免又走近了一点,拿着手里的灯照着她,“这么安静,可是哪里受伤了?”
荷歌只是瞧着他,眼神里有些失望,又有些委屈,只是一个字也不说。
虽然是夜深,玄也看得明白,确认了她没受伤,便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再不走可进不了城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玄手中温暖的黄色光芒一直照射在荷歌的眼前。她就这样一路走,一路只是瞧着眼前人的背影。
一样的深夜,一样的林间,为什么这一次出现的不是你?
人,来来往往,他们都是如此,为什么你,只去不回了呢?
恪,你知不知道,我好孤单,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重复你教给我的东西,和我们在一起时做的事情,因为这样,你似乎就在了……但是,这都是假的啊。
原来,我也只是一个很不坚强的弱女子而已。
眼泪慢慢的涌出来,直到模糊了眼前的光景,它们争先恐后的涌出来,脸颊上一片冰凉……
而那片暖黄却越来越盛大,有个人影越靠越近。
玄低头看着荷歌木然的继续往前走,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停下的脚步。终于,她撞进了自己的怀里,而下一刻她却紧紧的拉住自己的衣服埋起了脸,小小的抽泣声越来越清晰,在空旷的林间蔓延。
玄垂着手,仰头看了看布满星辰的天空。这个时辰,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也已经进不去了。
只是,这个女子往后会怎样?
他看着她在那个人的陷阱里甘之如饴,看着她为那个人所描绘的美好愿景而越陷越深。她为了那个人,那个根本不相干的人付出了一切的真心和等待,结果却是不得而知的,真真心寒呐。
远处有一个流星划过,带着明亮极致的霎那生命,坠入深深的夜幕里。这相似的命运,玄已经见识过一个了,怀里的会是下一个吗?
哭声渐渐止息,荷歌松开了玄的衣角,头也不回的往前走,那暖黄的光依旧没有消散,身后人的脚步声轻轻的。
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驿站的门口,荷歌高兴了起来,继续往前走,却被身后的玄一把拉了回来。
“怎么了,没多远就是城门了。”
玄轻拍了拍荷歌的脑袋,“现在这个时辰,城门还会开着吗?”
此刻确实已是深夜。“那怎么办?”
玄冲着驿馆抬了抬下巴,“估计只能将就在这里了。”
“哎,哎……”荷歌伸着两只手,在玄的面前挥了挥,“这是驿馆,又不是客栈,怎么会接待我们这种普通老百姓?你是不是傻啊?”
“什,什么?”玄一口气噎住,僵硬的转过头来看着荷歌。
荷歌却还盯着驿馆发愁,一会又大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将玄的不悦看到哪怕半分。
“你说,我去跟他们好好说说,驿馆的马厩也许能对付一晚。”办法虽然是有了,但是马厩毕竟是马厩,光是想想,都觉得味道冲天。
荷歌踌躇了一会,又觉得与其睡马厩,还不如找个树窝对付一晚。这便又让她想起了鹤鸣山的时候……
“走吧,就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傻。”荷歌正垂了眼有些落寞,玄却拉起她就走,大步流星的进了驿馆的大门。
驿丞正坐在桌子后面吃酒,看见二人进来,先是愣了愣,继而目光游走了一番,很是热情的走了过来。
“公子宽坐,我正着人打扫房间呢。”
“有劳大人了。”玄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只锦包丢给那驿丞,“今日多了位朋友,请安排到我的附近。”
“好的。”驿丞接了锦包,很是高兴的上楼布置去了。
大堂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玄拉着荷歌一路走到那驿丞热酒的火堆边,将热酒的架子推到一边,又寻了两个软垫铺在地上,拉着荷歌坐下。
“天气冷了,这大夜里走一圈,可是十分容易着凉的,你靠近烘烘。”自己却是拿了那驿丞的酒壶,倒了一杯热乎乎的酒,一饮而尽。
荷歌将手伸在火边烘着,温暖从指尖一点点蔓延到全身,终于将那冻的有些麻痹的感觉驱散了。
她回过头,看着玄。玄此刻将将预备再喝一杯,酒都到嘴边了,却看见荷歌的目光久久的没有收回去,这么叫人盯着,这酒似乎也喝不下去了。
“怎么,你也来一杯?”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却没有笑意。
火光下,公子面容玉冷,眼神凌然,喝酒也是坐的端端正正,举手投足都是一种气度。这模样……这模样!
有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了荷歌的心!
声音、神情、出现的时间、地点,还有变化……荷歌收回了目光,心里却隐隐有了些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