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想着如果有一家自己的，专做国风元素的厂子，就不会束手束脚。”Lucy说着，指了指宋师远，“像宋少爷家那样，自产自销该多好。”
当时说着“没什么”的Lucy，到了下一个周六，又把顾一方约了出来，让她陪自己去月溪市中心逛商场。
“这次来月溪，我没和家里人说，你也别在我姐面前说漏嘴。”这是Lucy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顾一方点点头，知道她特地潜回来是有事要同自己说。
也难为Lucy了，为了这家店铺，春节过后，几乎每到周末就要往月溪跑，用Lucy的话来说，如果高铁速度再快点，她甚至可以天天往返月溪。
进了大商场，Lucy驾轻就熟地拉着顾一方一家家名牌服装店逛过去。
对于这样的店，顾一方内心是有些抗拒的，像她这样的穿着打扮，一看就很少穿商场货，属于店里不受欢迎的客户。
好在她身边有Lucy，就像从前她身边有张佳薇一样，Lucy身上除了混搭了一件比甲，牛仔裤、毛衣、短靴都名牌。
她似乎也老逛这些店了，进店后也不看衣服标价，有看上眼的，直接招呼店员拿样衣来试，顾一方则乘机扫视着标价。
一件衣服动辄几百、上千，让她心中暗暗摇头。
同样的价位，这些衣服的设计感还不如趣宝上的原创店，都说趣宝卖的是地摊货，但实际上，趣宝那些店和这些名牌衣服相比，设计毫不逊色，面料甚至更胜一筹。
连续走了几家店，逛到最便宜的两家，单件定价普遍也在三百以上。
顾一方心里清楚，Lucy带她来逛商场，并不是压马路的，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又坐了两站地铁来到西子湖畔，Lucy熟门熟路地找了家小店，要了个包间，茶水上来后，她问，“逛下来感觉怎么样？”
顾一方直言不讳道：“感觉很贵，可能是因为我穷吧。”
“要是国风元素也这么定价，你还会买吗？”Lucy问道。
顾一方踌躇了一下，“三百左右那档，我还能勉强接受，太贵的，就接受无能了。”
“三百左右那档，你说的是第五大道吧？”说话间，Lucy笑得有些诡异，那笑容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顾一方回忆了一下，便宜的那两家店中，有一家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字，她心中一动，问道：“这是……你们家的产业。”
“我们家产业？”Lucy收起了诡异的笑容，摇了摇头，“真是我们家产业就好了，第五大道是月溪地区的地方连锁，覆盖周围十几座城市——包括县城，贺启航呢，是一直想把事业做大，可惜，就他们家那群伤天害理的缺德货，说不定做到贺启航这代就破产了，我们家也是到了血霉，给他们家做供应商。”
顾一方沉默，贺启航，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启航也算是上世纪末的热门用名，但加在“贺”姓后，听上去感觉要高大上很多。
贺家除了服装连锁店，在月溪当地还涉猎房产、商铺的经营，撇去外来企业，以贺家整个家族的资产来看，在月溪当地可稳坐头把交椅，实际上，这把交椅，贺家确实坐了很多年，贺启航自己本身也是月溪商会的会长。
总而言之，是可以归为霸道总裁的一类的男子。
可这样的人，在Lucy嘴里，满是土财主的感觉，去国外留学回来，看着作风挺洋派，实际上封建遗毒深入骨髓，无可救治。
“我姐那时心情不好，谢谢你安慰她。”Lucy说着以茶代酒，敬了顾一方一杯，“除非离婚，她应该是好不起来了，贺启航在外面有个小三，那小三月溪农村的，也是本事，高中毕业后在贺启航的公司里当销售，因为业绩，步步高升，引起贺启航注意，年轻能干，贺启航还动用关系送她进大学，镀了金。”
“他喜欢小三吗？为什么不离婚？”顾一方觉得很是无语，从Lucy的描述听来，这个贺启航应该很喜欢这个小三，贺启航在外应酬生意这两年都是带着这位“助理”，两人感情应该不错，为什么……
“因为他觉得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啊，妻子就是要家世良好，放在家里，小三就是负责场面上帮他周旋，帮他出谋划策的，说起来，他房子都帮小三买了两套了。”Lucy越说越气，几乎想要把手里的杯子砸出去。
潇潇姐……可以容忍？
顾一方看着脸气到整个皱起来的Lucy，咽下了话。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潇潇雨歇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人，能让她选择屈服的，应该是大局，以及这个妹妹。
见顾一方欲言又止的眼神，Lucy意外地敏感起来，她有些烦躁地放下杯子，“是，我姐为了家里，也为了我，她不嫁，就是我嫁，可我就不明白了，都什么时代了，还要为家里牺牲，一走了之又如何，这两家厂子倒了又如何，就真的会死人吗？”
对于这样的事，顾一方无法评价，也无从评价。
年轻人总是乐观的，厂倒了无非转手卖了，也不会一分不剩。
之后，可以去工作，可以用手里的资金再做其他事，可是……对于中老年来说，这样的打击未免太大。
想必潇潇姐当时也是非常痛苦吧？
想到这些，顾一方心疼起来，这么比起来，她和顾妈妈那些龃龉实在也算不上什么，潇潇姐这样，可是把一生都赔进去了。
但这些话，说出来徒劳无益，她只好道：“所以，岁岁芳华一定要做起来，这样你们家的厂也可以保下，潇潇姐也可以离婚了，是吗？”
“理解万岁。”Lucy虽笑着说话，可眼泪却滚落了下来，下一刻，她干脆趴在桌上哭了。
端菜进来的服务员吓了一跳，顾一方尴尬道：“没事，放这里就行了。”
说完这句，顾一方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热。
选择牺牲的人，终究没有换来家人的幸福。
想要远走高飞的人，终究无法割舍，又飞了回来。
眼前明明是苦涩的茶，可说故事的人，却仿佛喝了酒，颠三倒四地说着心里的郁结。
萧爸爸总觉得如果家里有个男孩，事情就不会这样。
萧妈妈虽然素日凶悍，可在这个女婿面前也是吃瘪，只好尽量帮着女儿带孩子。
而Lucy，她渴望着一场成功，将这个家拖离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