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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闯禁宫广寒劫揽月(二)

    “……素痕?!你怎么会在这里?!”沈揽月睁大了眼,怎么也不曾想到叶素痕竟会易容潜入这玉京宫城来带走自己……这禁宫守卫如此森严,他还有伤在身,这般情况下,他还要潜入此地带走自己?她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眼前扮成宫女的叶素痕,心中又是慌乱又是惊喜。但震惊之下,又容得下她细思心绪千番呢?然纵使这般,沈揽月依旧未曾忘却自己如今的身份——她是大周皇帝的妃嫔,又怎能弃家弃国弃大局于不顾只因一己私欲而跟叶素痕走呢?她也知如今西魏国变,叶素痕亦是受人追杀,她又怎能让他再冒险放弃自己回西魏的机会呢?

    思至此处,沈揽月眼眶一酸,却是含泪摇了摇头拒绝了叶素痕。她略略垂首,一面强迫自己不去看他,一面抬手欲将叶素痕握着自己手腕的手拂开。可她不曾料到的是,叶素痕在见她无声的拒绝后,竟是更为用力的抓紧了她:“揽月!这是最后的机会,我们的时间不多,难道你真的甘愿做这笼中之雀么?你不是曾与我说,欲踏遍山河,觅水游山,愿一世逍遥随心么?”叶素痕的指节不自禁的颤抖起来,他想自己可能也是疯了——

    若自己不是疯了,那自己怎会冒险来这东周皇宫?流影现在已经追到了玉京城,照月庭那一场刺杀已经是给自己最严厉的警告。那日若不是正巧撞上楚麟城兄妹出手相助,只怕旧伤未愈的自己根本不可能从流影手下全身而退。而楚麟城的功夫自己也看在眼里,那绝对是不输于流影,甚至更胜与之的存在。这样看来,东周绝不是个久留之地,他既已服下引瑰返魂丹,伤势痊愈只是时间问题。按理来说,他此时应该隐姓埋名潜会西魏趁流影不在金庭城时召集自己埋下的亲信部众清洗月宫后谋得东山再起……这若是这样,他将永远失去那个在自己最落魄时为他谋药疗伤的姑娘。

    是重新拿回权力的角逐权,还是放弃一切去带她走?叶素痕想了三日,却终是没想出一个结果——他是为西魏江山而归,可因此要一个心慕于他的姑娘放弃自己的未来……叶素痕觉着自己做不到,他无法就此心安理得的回西魏继续做自己的容王殿下。

    如此这般,叶素痕终是怀着迟疑再度冒险潜入东周皇宫,本是单纯的想着再见沈揽月一面。他知晓自上次自己掳走萧锦月后,这玉京宫城戍防便严密了不少。可这如何能拦的下实力已然恢复八九分的广寒公子呢?可叶素痕不曾料到的是,自己刚混入皇宫,便从宫人闲聊八卦时道今夜陛下将临幸披香殿。

    这让叶素痕再按捺不住忍耐之心,一股没由来的不甘与怒火彻底的冲垮了他的理智——他怎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悦的姑娘为了救自己而去给其他人侍寝?!这简直是要将自己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放在地上踩!叶素痕本想着,若是沈揽月不愿与自己走,那自己便再不寻她,就当她是自己人生中的一位匆匆过客……可真能当做过客么?世人只见广寒公子风流倜傥,是风度翩翩龙潜凤采的春闺梦里人,可在落魄时,便将自己视作败犬,连端茶的小厮都能啐上几口踢上两脚。

    是她路见不平仗义相助,是她为自己彻夜疗伤刮腐缝皮,更是她拿自己的一切去换了自己这条命……只因为她说,这世间只有你真正听得懂我的琵琶,只有你懂,我心怀的炽烈和骄傲。她本就是一如琵琶铮铮的女子啊,心若鸿鹄,志在山河九霄。

    他又怎能辜负她呢?叶素痕知晓,若要不打草惊蛇的带沈揽月出去,最好的机会应是混入明日清晨外出采买的宫女之中。可他一刻也忍不了,心道哪怕今夜要带着沈揽月从禁卫之中突围而去,那也要看他们拦不拦得住以命相搏的自己!

    “……你跟我走,我们北上去云珠草原。等夏天的时候,再往西行去南越番疆。那里没人能找到我们……南越之尽,连接天海,西疆传说由南越起,乘船可至空桑异域……河山万里,我皆愿陪你踏遍。”看着沈揽月蹙起的眉峰,叶素痕只得放柔了声线。他轻拥住衣衫单薄素面无妆的少女,鼻间嗅着她身上还未消散的水气,焦躁与不安于瞬间平息。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的身体破了一个洞,而沈揽月的存在恰好填补了这一切。

    他从未这么想去拥抱过一个人。可当自己看见沈揽月孤零零又无措仿徨的坐在妆镜前出神时,叶素痕蓦地想起他初初醒来的那一个清晨——沈揽月也是这般坐在离自己不远的灯盏下发愣。彼时她正拿着一卷经书出神,书页之上写着‘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见着自己醒了,她忙放下书走过来,而自己却是笑着打趣道:“姑娘对着这句佛偈出神良久,可是惧怕自己容颜凋朽么?”

    沈揽月不曾想到这个伤重又狼狈的男人竟然还有闲心关注自己在看些什么,她微微摇了摇头,可不想二人却是同时开口,端的是异口同声:“某只以为,形貌外在,好比花繁一瞬,形色浮云。”

    叶素痕那时只觉这姑娘可真有些意思,这般芳华正好的年纪,是如何看透容貌外在不过短暂表象而已。她这般年纪,不是最该自怜美貌之时么?然没过多久,叶素痕便知晓为何沈揽月是这般通透——因为她是个跟面上清冷完全相反的女子,她矜持却热情,忠于本心却恪守原则,不屑人言心若鸿鹄。她的特别注定了她不被人理解的孤独,而自己恰巧听懂了她的琴音,从此让她明白何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现在她就坐在自己面前,孤独的像是坐在了漫天的冰雪里。在这一刻叶素痕忽然懂了自己那个沉海殉情的父皇,因为她的孤独是人们爱慕她的表象而漠视了她的内心。而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么?当两个同样为世人所误的孤独灵魂相遇,合该会相互吸引相拥相爱。

    “……不可,素痕,你应知我入宫实为沈氏与陛下之盟。这是我必须遵守的承诺。”沈揽月却并未回拥住她的心念之人,她轻轻的推了推叶素痕,眼神却是坚决:“若我为了一己私欲离去,我的家族将会如何自处?而你为西魏容王,国危如累卵之际——”

    “既然敢来带你走,那我便不做那什么劳什子的容王了!什么狗屁国家?当年我父皇崩逝不过三日,西魏便陡生政变,火烧昭华殿,将我贩卖至西疆月宫……那时谁又当我是皇子?我心怀不甘而归,不过是想夺回应当属于我的东西……可我如今就算是做了皇帝,求不得你又有何用?难道你要让我眼睁睁的看你被囚入这座牢笼,看着你去给其他男人侍寝?!”叶素痕未等沈揽月说完便径直出言厉声打断:“权力与江山,又如何能与你相比!”

    “可我做不到!大周的江山乃是我外祖父与外祖母一手捍卫,我如何能污灭他二人的荣光?如今我大周亦是风雨飘摇之际,无论如何,我现今既已入局,又岂可因一己之私不顾大局?素痕,你应知我。”沈揽月听得叶素痕之言,不禁心神大震。她心中既是喜悦又是艰涩,便是想要再表心迹却在对上叶素痕似含万语千言的隐痛目光时不知如何言表。但便是这般,叶素痕却依旧不曾放手,他近乎执拗的握着她的手,像是黑暗中的人握住了光。

    沈揽月见此情形,又担心会有宫人会随时进来,不禁心头愈加焦急。就在她正欲再劝叶素痕时,披香殿外值夜的太监却忽的喜声高呼:“陛下驾到,宣沈昭仪接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