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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许期同梦奈何愿与身违

    此时沈揽月正自山道口走出,她一面提着裙琚一面回头看向身后的山道,心下意乱生愁却也神驰情动眷恋难舍。叶素痕将她放在了路口便离去了。

    眠龙山此时严军重守,叶素痕旧伤在身还贸然潜入已是极度冒险。沈揽月是怎么也没想到叶素痕竟会带伤潜入禁军之中欲带自己离开,她将右手于左胸口轻放,那一抹在见到叶素痕卸下易容之时的炙热悸动似还于心间萦绕不散。在叶素痕得知自己即将进宫之时,二人的关系便冷淡了许多,叶素痕虽还暂居自己闺阁密室之内,却是恪守君子之礼,好似两人已相隔天堑。

    沈揽月一度以为所有的暧昧心动不过是昙花一瞬罢了,毕竟西魏民风开放,对感情之事也不似东周这般保守,西魏临海建国,冒险追逐的精神早已刻在每一个国人的骨子里。多元的文化交融令他们多情易感,心动就是心动,绝不会藏着掖着将心意隐忍。叶素痕想恪守自己的内心,却无法接受眼睁睁的失去沈揽月,她是天上的鸿鹄,又怎能入那腌的后宫?

    在沈揽月今晨离开锦衣候府时,叶素痕终于坐不住了。他一路跟着出宫的行列,易容成了一名禁军兵士的模样混迹其中,到了眠龙山后,他又打晕了一个负责送膳的侍女,易容成了女人才有机会借着给沈揽月送素斋时与她碰上面。他忘不了沈揽月震惊的神色后掩不住的欣喜,那一瞬间他明白她对自己有情

    这就够了,他不能再瞻前顾后的等着了。他明白,此时不带她走,那就再也带不走她了。在卸下易容的一瞬,他没有多话,径直抱着她一路往山下奔去,沈揽月没有反抗,她蜷缩在自己怀里,用力的拥住他后猛然发力推向了自己胸膛。

    沈揽月的举动并未令叶素痕感到意外,他认识的沈揽月,是傲骨天成是从不会逃避责任的人,若是真不计一切的跟着自己逃了,那这绝不是他所心慕的人。叶素痕长叹一声,在风亭上将沈揽月轻轻放下。

    沈揽月还未回过神,便见着叶素痕深深的拥住了她。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在她耳畔低声的道了歉,道是世间最难便是克情,情爱之起本就迷离扑朔。他先慕其才情,后悦于其貌,最终忠于其性,然千万理由,也说不清他何时对她心动。

    他只明白了,世间并非人言七苦最苦求不得,在求不得之上,还有放不下,还有思卿不可追,唯余意难平。

    叶素痕的意难平,又何尝不是沈揽月心底那份不甘呢?可她的自由与叶素痕的性命比起来,又能若何呢?沈揽月心中既是满足又是无奈,她轻轻推开了叶素痕,却是泪盈于睫终是滑落。叶素痕无声的拭去她面上的泪痕,将她送回了禅宫。一路上沈揽月见他无言,还以为他会就此别过,若是叶素痕此时一走,那自己入宫换来的药又怎么给他?

    就在沈揽月正欲出言挽留时,却见正欲离去的叶素痕回首一笑,道他还会再来,直到沈揽月愿意跟他走为止。如此以来,便是求而不得也好过什么也不曾做过便放弃。沈揽月看着叶素痕离去的背影,心却像是一个被狠狠的揪紧了的青橘,酸涩的汁液漫涌而出,浸渍的血肉生疼直至麻木。

    山间霜风盈袖,沈揽月第一次感到叶素痕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而夜又是是这么冷。她用力眨了眨眼缓解眼中酸胀,强忍着想回头追去的冲动往自己住所走去,可不曾想她没走两步,便见着一旁的拐角绕出个人来。沈揽月先是一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身着女侍官袍的楚清和。但还没等她敛下心神,便见着楚清和三步并作两步的向自己走来。

    “这么晚了,沈姐姐也是出来散步的么?”楚清和笑嘻嘻的走上前去亲昵的挽住沈揽月的手臂将她往光亮处带,沈揽月心知楚清和性子外向活泼,加之其也是萧锦棠极为信任的御前女侍,自是不好推脱她这般自来熟的举动。她强心敛下心绪,勉力微笑着与楚清和向自己所居之处走去。

    “今夜不知为何有些难以安眠,所以想出来走走。”沈揽月有些晃神,并未注意到此时的楚清和正借着光亮回过头看着她的裙琚。

    照理来说,这山上才下过雪,最是潮润泥泞,而这里虽名为禅宫,却是怎么也无法同宫内和贵族府邸相比的,山上行路石板老旧,再如何打扫也难除其间沉积的雪泥。人若行过,必然会有少许污点沾于衣摆。但沈揽月的裙琚雪白,竟如在室内一般未沾染半分泥尘。

    思至此处,楚清和不禁眸色一沉。沈揽月本就心神不定,自是没发现楚清和的小动作。她微微叹了口气,侧首看着楚清和柔声开口:“郡主还不歇息么?怎么也有闲情出来走走?”

    “哦,我方才与兄长陛下哪儿述了职,才回来不久呢。”楚清和眨了眨眼,方才眼中情绪已尽数被敛去。她比沈揽月略略高些,此时听得沈揽月发问,忽的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如亲昵的闺中密友一般同她咬起了耳朵:“对了沈姐姐,方才我去陛下哪儿的时候,还跟他说起你了!不过这些是咱们姑娘家的私房话,你以后可别告诉陛下是我说的!”

    沈揽月闻言心下剧震,她心想着楚清和为何突出此言,难道是如今沈楚联手,楚氏也指望着自己将来入宫后为楚氏所助力么?但还未等她开口应和楚清和,便又见得楚清和兀自启唇絮絮,面上一派少女天真。“沈姐姐可别怪我多嘴呀,是陛下听闻沈姐姐国色天香,心生仰慕才多问了我几句……再说沈姐姐这么好看这才情卓绝,我也就如实说了。”

    “本来陛下还想与我一同来探望姐姐,却见天色已晚,不愿扰了姐姐休息又半途折返回去。”楚清和一面说着顿了顿一面拍了拍沈揽月的手背,笑容忽的暧昧起来:“可见,陛下对姐姐是多上心。”

    沈揽月身子猛地一僵,楚清和的话顿时令她如芒在背。不知为何,她忽的有些心虚起来,楚清和敏锐的感到沈揽月一瞬的异样,心下立刻便有了数。就在她正欲出言继续向沈揽月套话之时,却见沈揽月下意识的瞥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这看似像是女儿娇羞的作态。楚清和见状,心下一横便探头向沈揽月凑去,却不想在对上沈揽月的目光时蓦地愣住了

    她下意识的松了手,因为这个眼神她见过,就在方才同自己说将来要独宠皇后的萧锦棠身上。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相像,眼中既是缱绻万千明粲若星火又藏着不甘和难言的悲哀。

    这是怎样的感情?是怎样的一种……求而不得的意难平?

    楚清和不知道,她只觉着自己的嗓子眼里像是塞了团棉花,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了。沈揽月见楚清和凑过来瞧自己,也没猜着楚清和心想之事。她只好一面微微掩唇干笑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一面手上微微使力推开了楚清和:“那我还得劳烦郡主一趟,请郡主下次与陛下相见时向陛下转达……我的谢意。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屋内也未备茶点,故不能招待郡主长谈了。”

    这本是逐客的话,但落在楚清和耳里却像是救命稻草似的。她不敢在这里呆下去了,因为那眼神里的隐藏的情绪像是要将她淹没直至窒息。她觉着心底空落落的,忽的生起一种自己做错了事儿的感觉。楚清和也不知这种感觉从何而起,但沈揽月和萧锦棠的眼神总是无形的提醒着她……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不知觉间已经开始变了。

    思至此处,她觉着后背有些生凉。这是她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权力的可怖,好像所有人都参与了这一场无归的赌局,他们将自己所拥有的全部一件一件押上去,而这一切还只是开始的筹码,若要结束赌局,除非生死为结。

    而她要付出的筹码是什么呢?她又会在其中得到什么呢?她忽的想起自己奉旨进宫的那一日,母亲抱着自己的哭诉

    她说这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只想让楚清和享受作为一个女人幸福,无忧无虑的嫁予良人,在家受父母疼宠,出嫁后受夫君敬爱呵护,将来儿孙绕膝,共享天伦。而母亲所期望的一切,却被当时的自己不以为然的拒绝了,她带着初生牛犊的天真和锐气毅然参与了这场无归的赌局,带着骄傲和无畏上了战场。

    但在这一瞬间她忽的明白了母亲为何会着急的给自己和兄长选亲,因为母亲所付出的代价,就是可能随时失去她的丈夫和儿女。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她不想再让自己的女儿趟这一趟浑水了,就像定国大长公主为何选择退隐一样。可现在她们都没有退路了。

    楚清和不敢多想,逃也似的回到自己房间,觉得满室通明也难散心间寒意。而在一旁房间的沈揽月却命人熄了满室灯火,独留床头一灯如豆后才拿出叶素痕临走时塞给她的纸条

    许期同梦归,愿与身违。 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