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卿卿哪有理孟珩的功夫, 扭了扭手腕也没能挣脱,这一小会儿的耽搁就足够孟娉婷追上来了。
孟娉婷在院门口停下脚步, 她望着盛卿卿和孟珩,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堂兄。”
孟珩被孟娉婷看得又皱紧两分眉毛,“闹什么?”
孟娉婷到底还有点怕孟珩多年积威,她立刻敛了笑容,一板一眼道, “在说六妹妹要去三皇子府的事情,卿卿问我是怎么回事。”
罪魁祸首的孟珩:“……”
孟娉婷又接着道, “然后卿卿又问我,六妹妹同三皇子差了多少岁,我说,总归比九岁多差了那么十几岁, 卿卿就跑了。”
盛卿卿气得跺脚,“跟你说得不一样!”
她虽然是这么问了, 但孟娉婷这么扭来歪去地一说, 味道全然就不同了。
别说盛卿卿, 就连孟珩光听见“九岁”两个字也飞快地反应了过来盛卿卿方才为什么见了他反而要羞恼地跑开。
敢情孟娉婷是拿他们两人打趣。
孟娉婷一股脑把话篓子给倒了个空, 随即见好就收, 微微福身一礼便道,“堂兄来寻卿卿吧?正好, 我去六妹妹那儿看看, 不知她愿意见人了没有?”
孟珩没松手, 他拉着几乎是面红耳赤的盛卿卿往自己身后藏了一半,说,“不必去了,她还没醒。”
孟娉婷了然,“那我正好挑些东西让人送到六妹妹院子里去。”她顿了顿,征询地问孟珩,“替卿卿也送上一份?”
“不用。”孟珩摇头。
孟六姑娘定然是将盛卿卿恨到了骨子里,没必要做这些面子上的功夫了。
再者,盛卿卿名义上是一穷二白,能送什么出去?
孟娉婷颔首应下,便袅袅婷婷地告退,临走时意味深长地往半个身子都躲在孟珩背后的盛卿卿看了一眼。
盛卿卿从孟珩背后探出去,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和孟娉婷对视,突地玩心大起,朝孟娉婷做了个鬼脸。
孟娉婷:“……”她矜贵地收回视线转头离开,心想刚到孟府时好端端一个大大方方、进退有理的表妹,这会儿已经越活越回去了。
都是叫某些看着不苟言笑的人惯出来的。
盛卿卿将鬼脸收起来后,一抬头就对上了孟珩的视线,她立刻飞快地将表情收了回去,目光不自觉地撇向了另一边。
孟珩本也觉得有两三分尴尬,但忍不住将注意力在盛卿卿扑闪个不停的长长眼睫上流连了几息,顿时觉得不那么手足无措起来。
——盛卿卿比他还无措。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孟珩抿紧的嘴角稍稍松动。
“薛义来过了?”他问。
盛卿卿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薛义是九皇孙的名字,她点了点头,不容易地说服自己将心思放到正事上来,“说了些话便走了。”
她顿了顿,想到自己那日对九皇孙坦白时态度相当强硬,那时虽不觉得不妥,但到了孟珩面前又有些忐忑。
——像是要去学堂上交课业给夫子看的学生一般。
“……我对他说了,知道他另有目的。”盛卿卿赧然地低头忸怩道,“就这么同他摊牌了。”
她说完,又不自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孟珩。
孟珩被她这飞快的一眼瞥得心头一跳,面上矜持又冷静地颔首,“不要紧。”
盛卿卿立刻松了口气,“然后他就走了。”
孟珩想了想,干脆地道,“后面的事不用担心。”
虽说盛卿卿也不觉得皇帝会在这时候就和自己撕破脸——他显然还要利用她和那笔财富将沈湛引出来——不过听见孟珩这般轻描淡写地说不必担心时,盛卿卿还是松了口气。
她一放松下来,就下意识地活动了下身体。
紧接着便发现自己的手腕还叫孟珩不轻不重、却十分稳固地环在手掌心里,不由得又看看孟珩。
“小六的事情你也不用管。”孟珩跟没看见似的道,“她不会再给你找麻烦。”
盛卿卿疑惑道,“外祖母和四舅舅真的会同意她去三皇子府里当妾室吗?”
孟珩面无表情,“三皇子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盛卿卿并不姓孟这件事。
盛卿卿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又道,“可六姑娘似乎不太乐意。”
“她会去的。”孟珩言简意赅地带过此事,不想将自己的暗中操作说给盛卿卿听,迅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魏家也有些眉目了。”
盛卿卿对此事自然最为关心,一听孟珩提起便猛地抬头盯住他等待下文,既忘了孟六姑娘,也忘了孟珩还攥着她的手。
孟珩顿了顿,把刚刚打的简短腹稿从脑中尽数抹去,改了个详尽又漫长的版本,边说边牵着盛卿卿往院里走回去。
盛卿卿就跟刚刚认了主的小猫似的亦步亦趋跟在他身旁。
这认知令孟珩心情顿时愉悦得好似要飘上枝头,他慢慢地说,“……虽说王敦所提供的证据也早就一一被人破坏,但终归留下蛛丝马迹。尽管暂时不能直接将魏梁和江陵连接起来,但我从旁找到一些魏家做的勾当,足够先将魏梁拉下马来。如今的魏家靠魏梁一个人撑着,没了他做盾,最多日便能真相大白。”
盛卿卿回忆一番魏家几个儿子,又想到魏梁并无兄弟,只自己一人单打独斗,心中竟然还稍稍有些同情起他来。
魏家这么家大业大,却只有他一个人挑起重担,儿子虽多,却一个能主事帮忙的也没有。
若一个儿子不成器也便罢了,所有的儿子都不成器……这看着实在不像是什么巧合。
“……另外王敦提供的一条线索正在查证,若是属实,届时我或许要离开汴京一些日子。”孟珩停下脚步道,“最多一个月,确认完真假我便带着证据回来。”
“线索在江陵吗?”盛卿卿敏感地问道。
“不在。”
盛卿卿垂了垂眼,很快又抬起来问,“那二月结束之前,珩哥哥能不能赶回来?”
孟珩晃了晃神,才想起来盛卿卿问的是他先前那句“二月我有空,带你回江陵”的诺言。
他不自觉地松动了向来严峻地拧紧的眉宇,抬起手来,动作很是小心轻柔地抚过了她的头顶,“能。走前我来见你,回来后我也立刻来见你。”
孟六姑娘是走投无路求助无门才气得自缢,而这时候在宫中忙活了几日却仍然没能踏出自己宫殿的胡贵妃也快气得七窍生烟了。
“怎么可能什么也打探不到?!”胡贵妃气得拍桌子,“我这就去见陛下!我在陛下寝宫外跪上一日一夜,就不信他还是会对我视而不见!”
嬷嬷赶紧上前拦住她,连声劝道,“娘娘,冬日天寒,您就别折腾自个儿了。再说了,门外守着那么多人呢,个个手里带刀,不会放您出去的。”
胡贵妃用力地咬着殷红的嘴唇,恨地将指甲掐入掌心之中。
在她宫外守着的不知道是哪一方手底下的人,软硬不吃,说守就是一个死守,胡贵妃想尽了办法都没能离开宫殿一步。
宫宴结束至今,她手段尽出、花费巨大,但仍旧没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又做了什么事情才得来如今的软禁之罚。
但这一点就足够说明许多事情了。
宫里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如果真的什么也打探不出来,那只有一个原因。
——皇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原因。
想到这个可能性,胡贵妃便浑身发冷起来。
她上一次见到宫中消息封锁得这般严密时,还是皇帝受刺几乎没能熬过去的那段日子。
那段时间里,武定侯带人镇守汴京,孟珩在外捷报连连,两方齐心协力才支撑住大庆社稷,可叫胡贵妃印象最深的,却是后宫和朝堂双重的大清洗。
她甚至都记不清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汴京城究竟死了多少当时赫赫有名的权贵了。
这一次,难道也是如此?
她自己是不是也会是要头断血流的其中一员?
尤其是,胡贵妃脑子里能想到自己曾做过触及到皇帝底线的事情,就是那一件。
她想去碰皇帝也虎视眈眈的东西,而且率先在暗地里伸出了手,自作聪明地以为只要借用自己亲妹妹和孟四爷的手便不会被人发现。可说不定,皇帝早就已经知道了……
这样的念头在胡贵妃的脑子里已经翻滚了许久,随着日子的推移便得越来越难以磨灭起来。
她紧张地展开自己的手指、又飞快地绞在一起,几次反复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你今日寻机会出去,替我送个信给魏嫔。”
嬷嬷惊愕地抬起了头,“魏嫔?”
魏嫔是魏梁的妹妹,谁都知道魏家和胡家的关系不冷不淡,这两人在后宫里更是最多碰面打招呼、交面不交心的程度,怎么胡贵妃在这种时候突然想到要联络上魏嫔?
“对,魏嫔。”胡贵妃咬着后槽牙冷笑,“让她来探望我,我有话要和她说。”
胡贵妃心中清楚得很魏家想要娶盛卿卿当儿媳妇的原因是什么——魏家显然也贪图着盛卿卿所代表的那笔巨财,那便和她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
既然如此,魏家这时候便该能成为她的盟友了。
胡贵妃招手将嬷嬷叫过,附耳交代了她几句,便挥手让她退下,疲倦地倚到椅子上,等待着魏嫔的来临。
她不自觉地将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小心地盘算着自己最后的一枚筹码该什么时候使用。
至于宫外什么胡家和孟六姑娘的纷纷扰扰,此时的胡贵妃全然没有要去操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