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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有所准备的盛卿卿早就站稳脚跟,孟六姑娘从身后的一推只叫她在原地轻轻地晃了一下,门倒是被两人推搡间的动作撞了个大开。

    哗啦一声,半桶水就在门上打翻洒了一地,从门里溅到了盛卿卿的鞋尖上。

    若她真毫无心机地推门往里走,这桶水便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稀里哗啦打翻在盛卿卿的头上了。

    盛卿卿轻轻翘了翘脚尖,惊惶失措地回头看向仿佛愣住了的孟六姑娘,“这儿谁这么缺德放了桶水?还好我方才脚下打了个趔趄,否则可不就遭殃了!里头肯定听见咱们的动静了,咱们快走吧!”

    孟六姑娘怔怔看了落在地上的水桶,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心口噗通噗通跳得飞快,有些庆幸于盛卿卿的无知愚蠢。

    水桶没成功落到盛卿卿脑袋上的那瞬间,她还吓了一跳地在想要是盛卿卿对她破口大骂,她该怎么收场呢。

    两人还没来得及离开,半掩半开的门便从里面被人唰地一下拉开了,老旧的木门发出难听的一长声“吱呀”。

    来人是个穿着劲装的少年,他颇有些不耐烦地道,“谁在这儿喧——”

    话没说完就看见盛卿卿立在门边,出言不逊顿时给半截咬断咽进了肚子里。

    “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少年嬉笑着道,“我送姑娘回去吧。”

    盛卿卿在江陵倒不曾见过这等轻佻的公子哥,只听说过这叫“纨绔”,倒是有些新鲜,“多谢公子,我二人不是迷路,是……”

    “三表哥!”孟六姑娘立刻扬声打断了盛卿卿的话,好险没叫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我就站在这儿呢,三表哥只当看不见我?”

    少年一愣,视线艰难地从盛卿卿身上移开,这才看见矮了半截在后面的孟六姑娘,“你怎么在这儿?——正好,来同我引见引见这位姑娘。”

    “跟二姐姐来听戏的。”孟六姑娘笑嘻嘻地道,“这是盛姐姐,刚从江陵来汴京的,现在住在孟府里呢。盛姐姐,这是我表哥,姓胡,名……”

    “盛家妹妹。”胡公子热情地打断她,自我介绍,“你既然住在孟府,我就也同小六一样将你当妹妹照顾吧。”

    “谢谢胡公子,”盛卿卿想了想,笑着给他递了顶高帽子,“胡公子真是贵气逼人。”

    胡公子显然受用得很,他一脚将木桶踢到一旁,殷勤地引路道,“盛家妹妹要不要来看场蹴鞠?保准你看得挪不开眼!”

    盛卿卿迟疑了下,“二姐姐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听戏呢。”

    “我让小厮去跟孟二姑娘说一声便是,都是一家人,跟着谁都一样。”胡公子给孟六姑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半包围着盛卿卿往门里走,“孟二姑娘肯定不会介意的。”

    “那……”盛卿卿做出意动的模样,“不瞒胡公子,我是想看蹴鞠的。”

    胡公子面上一喜,“那就好,我让人给你搬个椅子……”

    “可二姐姐特意叮嘱我不要乱跑,”盛卿卿为难道,“胡公子容我去亲口同二姐姐道个歉,再回来看蹴鞠,行不行?”

    胡公子一顿,怕孟娉婷坏了事,正想拒绝,一抬眼对上盛卿卿微微蹙起的双眉,顿时将自己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咳,行,当然行,我让人陪你去!”

    盛卿卿展颜松了口气,夸道,“胡公子真通情达理,我还担心你生气呢。”

    “怎么会呢,哈哈哈哈哈。”胡公子抹了把汗,叫过身旁小厮叮嘱两句,又同孟六姑娘挑了挑眉。

    孟六姑娘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松了口气:好在有三表哥在,之前的事情盛卿卿就算反应过来,到时候也没办法追究了。

    盛卿卿瞥了眼身旁胡公子的小厮,心中正盘算着怎么解决掉这个和孟六姑娘一条绳子上的胡公子,忽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喝,“胡三你还踢不踢了!秦哥可要生气了!”

    胡公子被吓了一跳,赶紧回头,“这就来!”

    可他想将同伴们再赶回去也迟了,成群结伴的少年们呼啦一下便出现在盛卿卿的视野中,将精雕玉琢的美人看入了眼里。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着漂亮姑娘哪里还挪得动脚,一个个也忘了自己是来蹴鞠的,殷勤地上前将盛卿卿围在了当中,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起来。

    “这位妹妹好生标志,是哪家的姑娘?”

    “妹妹是来看蹴鞠的?那你等着,一会儿我就在场上大战雄姿,绝不叫人失望!”

    “凭你?可还是算了吧,秦哥今儿在呢。”

    盛卿卿被围在一群少年当中倒也不觉得窘迫,只歪头颇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们叽叽喳喳,心中想的却是——孟六姑娘不知道被这群少年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位妹妹怎么只笑不说话?”

    “诸位公子也没给我说话的时间呀。”盛卿卿无辜道,“带我来这儿的孟家妹妹也不知被你们挤哪儿去了。”

    被同伴推搡得灰头土脸的胡公子这才想起孟六姑娘的存在,赶紧回头找了两眼,才在满是青苔的门前找到跌在地上、脸色铁青的孟六姑娘。

    也不知道刚才混乱之中是谁撞到了孟六姑娘,她这一跤正好摔在方才泼了水的地面上,满地都是青苔滑不溜秋的,脚下一个不稳便摔了个屁股蹲,可恨的是她一声惊呼居然压根没被人听见。

    胡公子颇有些尴尬地想上前扶孟六姑娘,看她身上脏兮兮的,又将手收了回去。

    孟六姑娘自己艰难地起身站稳,脚踝一抽一抽的生疼,想也是崴到了,顿时心中气恼起来。

    摔倒在这里、浑身湿透的,明明应该是盛卿卿才对!

    瞧着孟六姑娘狼狈的样子,人群里也不知道谁先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一下笑声就收不住了,少年们一个个地笑得前仰后合,气得孟六姑娘脸都涨成了通红,“你们笑什么!不准笑!”

    倒是盛卿卿过去扶她,孟六姑娘却不领情地一巴掌打开了盛卿卿的手。

    “不要你假好心!”她气呼呼地说着,扶着门框努力站稳脚跟。

    两人来时跑得快,丫鬟下人都没跟上,孟六姑娘只得靠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

    盛卿卿正要回头同少年们道歉一声便去追孟六姑娘,借机摆脱这群一看便知想缠着她的少年人们,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后头传来一声严厉的怒喝,“蹴鞠的人呢?在那里挤成一堆看什么热闹!”

    喊话这人显然在少年人中颇有威望,一声厉喝之下,盛卿卿就见到原本还在往她面前凑的少年们一个个地变了脸色,甚至还有人下意识地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

    盛卿卿心中暗忖:看来脱身更容易了些。

    几个胆子不大的少年立刻回头就跑,剩下约莫一半依依不舍地留在原地,或是三步一回头或是绞尽脑汁地劝说盛卿卿。

    “盛家妹妹,你……你来场边看着吧!”

    “是是是,大庆最会蹴鞠的人可都在这儿,你这回不看,就没有下回了!”

    “刚吼我们那是秦哥,秦征你知道吧?汴京蹴鞠第一高手!”

    盛卿卿摆手,“六姑娘受了伤,我放心不下她,得赶紧去看看呢。”

    她说完朝少年们一笑,露出甜得好似能叫人闻到蜜味的笑靥,而后正要趁着他们愣神时提起裙摆转身离开,同方才极其相似的怒吼就在近处炸了开来。

    “想不想踢球了还?”那人阴森森威胁似的问,“一个个皮都痒了是不是?”

    盛卿卿这下便不太好直接离开,只得放下裙摆朝来人行了个礼。

    少年们显然怕这人得很,一个个缩了脑袋跟鹌鹑似的喊他“秦哥”。

    秦征扫过含苞待放的少女,比鼻子里哼了一声:难怪这群成天吵着要蹴鞠的混小子们就跟脚跟长在了这块地方似的。

    再年轻个七八岁,秦征自忖他也可能会凑到这少女面前献个殷勤,看能不能得她青眼。

    ……不过他估摸着自己都比这姑娘大十岁,不好上去搭话,虎着脸点了个头就劈头盖脸地骂几个少年,“见着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了?赶紧给我回场上去!”

    盛卿卿眼尖地瞧见离得最近的少年被秦征骂得瑟瑟发抖,想了想便开口道,“秦公子见谅,是我和同行的姑娘不小心闯入这门,又滑倒受了伤才引起这骚乱,相信场上各位公子都是好心来帮忙,实在都是我的不好,给秦公子赔个不是,您就别说他们不好了。”

    秦征满腔脏话一句都还没骂出来,就被面前肤白胜雪、娇滴滴的小姑娘给堵了回去。

    ——他能怎么着?他只能指桑骂槐地一巴掌拍在离自己最近的少年后背上,“人姑娘给你们求情呢,还不快滚蛋?”

    少年们如蒙大赦,纷纷朝盛卿卿递来感谢的眼神,灰溜溜往远处跑走。

    秦征慢条斯理地掏了掏耳朵,又补充,“孟珩在那儿等着你们呢。”

    奔跑的少年中顿时趔趄跌倒了两个,眼看着是腿软得爬不起来了。

    盛卿卿心中讶然:孟珩也会蹴鞠?倒显得有些烟火气了。

    不过早打定主意不和孟珩有过多联系,盛卿卿也没多看一眼,笑盈盈朝秦征一礼便转身小心地上了青苔砖。

    秦征拧眉看着她的动作,总觉得有些不放心,于是站在原地看小姑娘轻巧地越过一地湿滑的青苔从门边绕走之后,才抱着手臂扭头去教训那群公子哥。

    甫一转身,秦征就被杵在自己背后、一身黑衣的孟珩吓了一大跳,“喝!你过来时出个声会死?”

    孟珩没答,他定定看着暗门的方向,点漆似的双眸好似要穿透那门和墙看清什么似的。

    秦征被他唬住了,“你看什么?”

    孟珩两步绕开秦征往外走,堪堪在门边上又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后,才抬脸向外看了一眼。

    ——巷中早已空无一人。

    那个方才惊鸿一瞥、仿佛从孟珩的梦里活生生跳出来的影子几乎像是他又一次幻想出来的。

    孟珩找了梦里人十年,他早已经决定只将小姑娘埋在自己心底当做是场镜花水月。

    秦征也跟着看了一眼,摸不着头脑地道,“你究竟张望什么?难道你对漂亮小姑娘也感兴趣?”

    这话原是揶揄,秦征哪里知道自己一说完,孟珩千钧视线便落在了他身上,“有多漂亮?”

    秦征:“……”他擦了把冒出来的冷汗,道,“比孟府那个有名的二姑娘还高出一头?”

    孟珩沉默了会儿,他动作缓慢地摩挲着自己的指节,这动作叫秦征登时汗毛倒立、大气也不敢出。

    ——打仗时孟珩寻思怎么杀人时,就惯作这个动作。

    半晌过去,孟珩才问道,“她对你笑了?”

    秦征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这头点下去便再也不必抬起来了,他咽了口口水,取巧地道,“那小姑娘看着挺爱笑的,那边的混小子里一定有人刚才打听到她的名字了,我替你去问问?”

    说完秦征便脚底抹油从孟珩面前飞快溜走,拍着胸口缓了好大一口气。

    孟珩立在青苔石阶旁,用脚尖沉重缓慢地碾过地上方才被人狠狠擦过的苔藓,冷笑一声。

    爱笑?明明是个小哭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