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苒瞪大眼, 满是惊讶，好像不懂他在发什么脾气。
时珵阳抿了抿唇，烦躁地说：“知道了。”
林苒轻咬下唇，转身回到监视器前, 说：“开始。”
这一次, 时珵阳终于收了一点，何知夏也更加认真，总算顺利拍到最后。但林苒对效果不满意, 又拍了三遍才过。
中午吃完饭, 有一段休息时间。
林苒却没空休息, 还要和工作人员讨论拍摄中遇到的问题。
天气很热, 旁边虽然开着风扇, 她仍然拿着剧本不停地给自己扇。
时珵阳躺在阴凉处, 隔着墨镜目无焦距地看着她。
总制片突然出现，匆匆走到林苒身边。
林苒问：“有事？”
总制片边擦汗边说：“你昨天承认了在拍戏，现在大家都想采访你——”
“您受累, 再拖拖。”
“还有官方。”总制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林苒顿时沉默。
官方当然不能拒绝, 她现在能引来官方的注意, 说白了都是沾《寻星记》的光，没道理将这种好事拒之门外。
这部戏她付出了很多心力，千山影视更是有点由着她, 她不为自己考虑, 也要为千山影视考虑。如果能被官方重点关照, 后续各方面都将顺利很多。而她相信, 这样的题材，官方是会关照的。但首先，得引起官方的注意！
现在，机会来了。
她说：“你安排一下吧，等枫潋进组之后。”
现在的拍摄顺序是以时珵阳为基准的，他在主演中的戏份相对较少，而且集中，于是先拍他和代珮的对手戏，然后随枫潋进组，拍他和随枫潋的对手戏，与此同时还有他、代珮和随枫潋三人一起的戏。
这样拍下来，他的戏份差不多就拍完了，可以暂时离组，等随枫潋和代珮的对手戏拍完，轮到大场面的时候他再回来。
……
不远处，代珮和何知夏互相推攘着，拿着剧本犹犹豫豫地走到时珵阳面前，挡住了他看向林苒的视线。
时珵阳：“……”
“时哥？”代珮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时珵阳闭上眼。
何知夏小声说：“在睡觉。”
“那我们等着。”代珮往旁边一退，她的助理马上把小马扎拎过来，她就坐在了马扎上。
何知夏微微一叹，坐在她旁边。
两人像幼儿园里的乖宝宝，规规矩矩地坐着，轻轻翻阅剧本。
时珵阳又躺了几分钟，温柔的那个人格到底不忍心，抬起手摘掉墨镜，看向他们。
“时哥！”二人一阵绪和语气有区分，空白处还写了一些见解，看得出是个很认真的人。
这场戏是雅德和王远道的新婚之夜，该发生的没发生，以至于人物的情绪波折起伏、暗潮涌动。
对时珵阳来说，这场戏很简单。对代珮来说也该是简单的，难的是之后雅德和王远道发生关系及次日清晨那场戏。
时珵阳原本就不拍这种戏，现在不但要拍，还要当着林苒的面拍，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而代珮，未满十八岁的小姑娘，谈没谈过恋爱都成问题，男女之事更加不懂，她不可能将这两场戏演出来。头一场尚未发生关系还好，之后已经发生关系，她多半无法理解那种心境的转变。
不过这种事轮不到他苦恼，导演总有她的办法。
他抬起眸，见何知夏走到代珮身边，忍不住问：“你也要对戏？”
何知夏总共没几场戏，和时珵阳的对手戏在今天上午就拍完了，他用不着再找时珵阳对戏。
但是，代珮不敢单独来找时珵阳，怕旁人乱想，万一被爆料到网上就糟了！于是她就请何知夏陪自己来。
何知夏当然不能照实说，面对时珵阳略带敌意的眼神，弱弱地说：“我来学习学习。”
他的确需要学习。之前林苒夸他有天赋，他也觉得自己挺有天赋的，结果一对上时珵阳就歇菜了。
时珵阳听了，没说什么，对代珮说：“这场戏简单。”
代珮：“……”我错了，我就不该来找影帝，对我来说很难的戏，对他来说太简单了，这还怎么学习？
“先对一遍词。”时珵阳说。
“好。”代珮急忙答应。
时珵阳把她的剧本还给她，翻开自己的剧本。
他的剧本很干净，不过还是用笔在某些地方画了记号。很简洁的记号，别人都看不懂什么意思。
他瞄了一眼剧本，看向代珮：“你早些休息。”
代珮愣了一下，急道：“你去哪里？”
“我有事——”
“你什么意思——”代珮愈加绪外放、语气绪收敛、语气相对平静。
前一种对演技要求低，毕竟已经喊出来了；后一种对演技要求高，因为绪还是需要演出来的，但不是用台词来演，而是微表情。
剧本围读时，代珮对这场戏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她觉得，如果口气太绪都要有。”
当时对词，代珮基本达标。到了现在，又完全左了。
时珵阳说：“你酝酿一下。”
“好，麻烦时哥了。”代珮赶紧回到自己的小马扎上，拧着眉琢磨起来。
何知夏也跟着坐过去，免得时珵阳突然对自己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一定招架不住。
林苒走了过来，问：“在对词？”
代珮和何知夏急忙站起：“林导！”
时珵阳也站起来：“要开始了吗？”
“要是休息好了就去化妆，我等下跟你们讲戏。”林苒看着代珮，“没什么问题吧？”
代珮动了动嘴，不敢吭声。
林苒懂了，柔声对时珵阳说：“你们就这样来一遍，我看看。”
时珵阳点头，看向代珮：“你早些休息。”
代珮顿了顿，喏喏地问：“你去哪里？”
时珵阳沉默，看了她片刻，眼里满是嫌弃，然后扭头看向林苒。
代珮快哭了。
林苒无奈，对时珵阳说：“你先去化妆。”
时珵阳听话地走了。
代珮求救地望着林苒：“林导——”
“好了好了，你别怕他。”林苒无奈地笑道，“你是雅德，你要记住这一点，知道吗？”
代珮点头，心里渐渐浮起雅德的形象。
“雅德是不会怕王远道的。”林苒说。
“可是她喜欢他。”
“她喜欢的是自己以为的王远道，但在这一刻，她发现王远道和她想的不一样。她应该幻想过和王远道在一起后的场景，但这一刻，那些想象都破碎了。所以她震惊、失望，生气和愤怒可能还要来得慢一点。”
代珮若有所思。
何知夏也有所明悟地在旁边点头。
林苒好笑地问：“你点什么头？你又不是雅德。”
何知夏脸红：“但我还是学到很多东西。”
“那很不错。”林苒握拳鼓励，“加油！”
何知夏脸微红，点了点头。
林苒转身离开，他知道不该去看她，但眼神还是忍不住追上去。
代珮瞪大眼，拿剧本轻轻地打了他一下。他急忙回头，面色微窘，还好代珮什么都没说。
代珮心里叹气：我算明白时影帝为什么看你不顺眼了，幸好你和时影帝对手戏少，还有林导压着时影帝，不然有你哭的！
……
半个月后，千山影视来人探班，来的是李亮的秘书凯文。
林苒觉得奇怪，剧组是千山影视搭建的，制片人天天都在，千山影视有什么要求、剧组有什么情况，制片人都可以在中间转达，特意来探班很没必要。
除非有什么事需要当面谈。
收工后，制片人果然叫林苒一起去吃饭，同行的除了他和凯文，还有时珵阳。
林苒忍不住脑洞大开：难道她和时影帝的绯闻已经惊动千山影视高层？高层很不喜欢……呃，难道是霍雵？妈呀，她一直不愿意把时珵阳和霍雵的关系往那方面想，但现在越看越像那么回事……
她神情复杂地看了时珵阳一眼。
时珵阳一脸莫名，总觉得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比较好。
一杯酒下肚，凯文说：“我这次来，是有件事想和林导、时哥谈。”
“什么事？”林苒惴惴不安。
“《寻星记》的原作者写了一本前传，不知道林导知不知道？”凯文问。
“啊？”林苒忙着拍戏，根本没时间上网，每天只在吃饭的时候刷下时政要事，偶尔看下微博热搜，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昨昨写了前传？那写后续了吗？比起前传，她比较想看《寻星启示》的结局。
她这想法，和众多《寻星启示》的书粉一模一样。
“你等我看看。”她对凯文说，拿出手机，准备登陆昨昨签约的网站。
时珵阳皱眉，不悦地问：“你就不能先吃饭吗？”
林苒看他一眼，莫名一怂，放下手机说：“行，我们先吃饭。”
凯文不知道时珵阳的真实身份，但知道李亮都得听他的，于是没敢说话，默默吃饭，连酒都不敢喝了。
制片人心想：没想到林导是夫管严……
这顿饭很快吃完，几人换了个地方谈事。
路上，林苒打开昨昨在某文学网的作者专栏，看到了最新发布的文章：《寻星启示前传·曾爱》。
小说是一周前发布的，点开一看简介，就一句话：顾婵和穆辰曾经的故事。
但这不妨碍每一章的点击上百万。
《寻星记》爆了两对cp，一对是腐向同人“孙皓x孟天星”，一对是电影唯一爱情戏担当“穆辰x顾婵”。
自从第一天点映开始，就有人在微博和各种同人站产粮。同人站的热度榜向来被腐向霸占，电影上映后，“皓星”强势登顶，“辰婵”也很快在一堆bl标签中异军突起。
为此，cp粉、电影粉、原著粉之间还不时地撕逼。
原著粉大部分还是吃孙皓和顾婵的，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男女主，就该在一起。但可能太理所当然了，他们懒得宣扬，搞得皓星声势浩大。
现在，穆辰这个死人突然尸变，原著粉真实地慌了。
他们讨厌皓星粉，但皓星再热，昨昨也不可能让他们在一起。可辰婵要是太热，皓婵可能就真的be了，那真的会“好惨”。
【官配是孙皓x顾婵吧？现在只有孙皓x孟天星、穆辰x顾婵，让当事人怎么办？】
【原著里没有官配！！！没有官配！！！】
【我不管孙皓是谁的，顾婵只能是穆辰的！】
【穆辰魂都没了，你好意思把cp也拆掉吗？】
【皓星真的很好吃，但我万万没想到辰婵的热度会这么大！】
【意难平啊！我真的想给昨昨寄刀片，怎么能写这么虐的剧情。】
【有句讲句，我百~万\小!说的时候其实挺讨厌顾婵天天惦记着穆辰的，太忧郁，太憋闷了，还因此拒绝了孙皓，当时真的气死了，很讨厌穆辰这个阴魂不散的。但看了电影后我真香了，穆辰这么好的男人，我要是遇到了又永远失去了，我也走不出来啊。】
【万万没想到，国产电影里最动人的爱情会在一部科幻片里。】
【穆辰能活过来吗？】
【活过来就不是科幻，是玄幻了。】
唯一让原著粉感到安慰的是，辰婵始终干不过皓星，同人也没什么大手。大概因为原著里关于穆辰的情节太少，很难发挥。
眼看电影上映了一个月，热度慢慢降低，“好惨”官配应该稳了，还是去催昨昨写结局吧……
然后，他们催来了前传。
前传？？？
顾婵和穆辰？？？
辰婵粉开心了，原著作者亲自下场写同人啦……不对，原作者怎么能叫写同人？反正不管了，就是开心！
皓星粉好酸，有生之年能等来作者写皓星吗？
原著粉疯了——
【什么意思？！你这样搞，是真的不打算让孙皓和顾婵在一起了？】
【你写前传，不写结局？？？几年了，你说说几年了！不会等电影把这几本拍完了才出结局吧？】
【我其实无所谓，但穆辰和顾婵已经悲剧，你又何必逼着我们再吞一遍刀子？】
【明知道是刀，我还去吃。】
【呵，这会儿时间，点击已经几万了，有几万人和我一起吞刀子呢，我无所畏惧】
林苒不知道别人什么反应，颤巍巍地点开了前传……
明知道是悲剧，但还是要看。
昨昨这个故事还没写完，目前只有几万字，林苒的阅读速度很快，半个钟头就看完了。
这是穆辰和顾婵恋爱的故事，从高中校园开始，想必会写到穆辰死的那天。
故事开始，顾婵饱受阴阳眼的折磨，身边的人觉得她是怪胎，她自己也害怕，近乎崩溃。
然后穆辰出现了，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却没有害怕，还开导她。
穆辰认为顾婵看到的鬼魂是一种特殊的电磁波，他用物理书上学到的知识给顾婵解释，认为这种电磁波不在一般人眼睛可感知的波长范围内，但顾婵的眼睛比较特殊，能够感知到。
他甚至带顾婵去医院做检查，医生发现顾婵的眼睛的确有点特殊，很可能感知到可见光里更宽的电磁波，看到比常人更多的东西。
顾婵被科学的解释说服了，心情放松不少。原来那不是什么鬼，只是一种波。
她看向穆辰，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她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笑过了。
他们的爱情从此开始，十分甜蜜。穆辰太过温暖，百~万\小!说的读者瞬间忘记了孙皓，觉得还是穆辰好，紧跟着心里一痛——妈的！这个人会死的！
读者看这篇文，欲仙欲死，死去活来，明知道结局，还是在为甜蜜的情节发笑，看完了更新再为已知的结局流泪。
林苒看着看着，眼睛闪闪发亮。
穆辰真的……太好了吧？这么暖的男人，还只对顾婵暖！
因为和时珵阳演绎了这对情侣，她很自然地将时珵阳代入了穆辰——她以前看小说从来不会代入真人的，但这次实在控制不住，因为和时珵阳一起拍了顾婵穆辰高中时的照片，只要拿时珵阳当时的模样代入，就一点都不违和，越看越沉醉。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读者评论，她骤然清醒——穆辰会死的！他会留下顾婵一个人走的！
她心里一痛，难受地放下手机，想去给昨昨寄刀片！
时珵阳在她看小说的时候，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网站，去微博搜了昨昨的名字，在昨昨主页上看到了更新链接，点了进去，跟着看起来。
他没什么感觉，虽然会用林苒的脸代入顾婵，但两个人完全不一样，而且故事前半截都是穆辰在追、顾婵在躲，顾婵毫无付出，他很难感动，只为穆辰不值。
发现林苒放下手机，他也退出页面，心想：让我这么对你，也是可以的。虽然为穆辰不值，但我自己觉得值，有了努力，才可能有收获啊。
凯文见两人停下，忙说：“这本书的影视版权，公司已经买下来了。”
时珵阳瞬间懂了这话背后的意思，神情认真起来，忍不住往林苒那边看了一眼。
林苒的心还破碎得厉害，迟钝地问：“要让我当导演吗？”
时珵阳：“……”
凯文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看来，林女士很适应导演这个新身份啊，并且已经不打算在演员这行发展了。
他无奈地说：“是想让你和时哥主演。”
林苒：？？？
“这是广大粉丝的心愿，也是作者的心愿。”
能成功买下版权的前提，就是答应昨昨优先考虑让林苒和时珵阳主演。
昨昨突然写这个前传，完全是受了林苒和时珵阳的刺。
她心里当然有顾婵和穆辰过往的故事，但只有大概，也没想过写出来，感觉没必要。看了林苒和时珵阳的表演后，她突然找到了故事，拍起来也轻松。当然，如果林导想导演，完全可以，就是要让你辛苦些。”
“不不不……”林苒急忙拒绝，她想导的都是重工业电影，对爱情故事缺乏热情。
“那你当主演？”
“恐怕不行。我和时哥的年纪到了拐弯点，别看现在还能演青春片，可能明年状态就急转直下，很显老了。”
凯文看着她十八岁的脸蛋，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
时珵阳心情郁结，口气不满：“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吗？”
林苒认真地说：“我今年都……反正不小了。你没看到别的女星，到了拐弯的年纪，上一部戏还是少女，下一部戏就突然长出皱纹了，还是找胶原蛋白没消失的人来拍好一点。”
“她们是三十几拐的弯，你二十几怎么拐？”时珵阳的语气越发不善。
“哎呀，不要吵嘛。”凯文害怕。
林苒抿着唇，从包里摸出镜子照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脸的确还很能打。可她怎么觉得自己不小了呢？
一定是有了孩子的原因！
哎，该回酒店和果果连视频了。
她突然心不在焉起来。
“让她考虑考虑。”时珵阳说。
凯文看看他们，好像突然懂了什么，忙说：“好。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制片人也突然警醒，起身道：“我送你。”
两人都出去了，林苒猛地回神，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时珵阳。呃，制片人还回来吗？她和时珵阳要不要先走？
时珵阳盯着她，语气质问：“你很怕和我演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