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二人真的到了老皇帝面前对峙,只恐怕他真的会选择相信苏瑾。
“皇后,你大可不必动怒,你在意的不过是你的地位和颜面,这些我统统都不会侵占你的。”苏瑾笑了笑,伸手摸过一旁的佛珠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眯着眼看着前方说道:“我要的,只是让苏皖家破人亡罢了。”
皇后心头一跳,她的亲生儿子太子死了,萧墨宸即将继承大统已成定局,但她又如何能甘心?
“皇后,只要萧墨宸倒台,三皇子就有一线生机。”苏瑾笑容更加明媚,扬眉说道。
“按照帝国立嫡立长的祖制,三皇子本该是下一任太子的不二人选,皇后,您甘心让别人白捡了这个便宜吗?”苏瑾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微微侧首问道。
皇后虽然是老皇帝的结发妻子,但自从路淑妃被皇后派人诛杀之后,便帝后离心多年有余,再没有恩爱如初。因此,二人只育有两个儿子,分别是前太子和三皇子。
一直以来,皇后都将自己的所有期盼都压在太子身上,从来没有分过注意力到三皇子身上,如今,这个她向来看不上的儿子,反倒成了她全部的希望。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虽然心头一动,却依旧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冷冷地看着苏瑾说道:“建立王储的事情全凭陛下一人做主,哪里容得后宫置喙?”
即便皇后有心推荐自己的亲生儿子,但只要老皇帝不亲自询问她的意见,她便完全没有发言的资格,这便是礼教的束缚。
苏瑾冷笑一声,装作不经意地理了理自己的裙摆,悠悠说道:“陛下病入膏肓,来日无多,皇后的福泽却还享用不尽,难道不该趁早替自己做打算?”
皇后屏退众人,原本是打算趁机对苏瑾立威,在言语上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不要得意忘形。没有想到,她现在却完全被苏瑾牵着鼻子走,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
“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后已经快失去了耐心,急不可耐地厉声问道。
“皇后,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当然会想着报恩。”苏瑾扬起了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眨了眨眼睛说道:“当初,若不是你将我从冷宫之中拎出来,送到陛下身边,我哪能有翻身的机会?”
说到这,皇后都恨不得回到过去抽自己两耳光。她原本想的是利用苏瑾受宠来制衡萧墨宸的地位,没有想到适得其反,落得个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下场。
看到皇后这番有苦难言的表情,苏瑾的笑容更加愉快,晃了晃脑袋说道:“为了报恩,我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您的三皇子送上皇位呀。”
“你会有那么好心?”皇后已经看出了苏瑾并不像表面那样是个等闲之辈,瞬间便起了疑心,皱眉说道:“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辅佐三皇子成事?”
苏瑾当然不会直接说出她和三皇子之间的龃龉关系,而是淡淡一笑,煞有其事地说道:“陛下生命垂危,宫中的妃嫔理应人人自危呀。我还如此年轻,并不想随着陛下一同聊此余生。”
按照帝国的法制,一旦先皇驾崩,除了新任皇帝的生母之外,所有嫔妃都必须离开皇城。曾经诞下过子嗣的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伴随一生;而那些未有子女的,则必须陪先帝殉葬,枯骨石窟驻。
苏瑾说的确实也在情理之中,皇后见她面容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也微微卸下心房,冷笑一声说道:“牙尖嘴利的东西,倒也如此贪生怕死。”
“诶,皇后这话怕是说错了。”苏瑾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满脸惊讶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宸王的生母死了之后,他便被德妃收养了吧?一旦宸王继位,德妃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啊!”
皇后双腿一软,一滴冷汗从头上滑落下来。苏瑾说的没错,如果萧墨宸如愿登基,那么她连太后的地位都保不住,必须削发为尼,潦倒凄苦结束一生。
想到这,皇后在青天白日里已然起了一身的冷汗。虽然此刻她的身上还是雍容华贵的凤袍软纱,可是她却有一种如坐针毡的不安之感,仿佛万蚁嗫心一般痛苦难耐。
她既舍不得自己的一头青丝纷纷落下,也不愿意褪去华府穿上袈裟。尘世的纸醉金迷,荣华富贵,她全部都舍不得。
“皇后,看来不仅我要替自己打算,你也要好好考虑考虑了。”苏瑾狡黠一笑,理了理自己的发簪说道。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皇后定了定心神,换了一种目光重新审视着苏瑾问道。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苏瑾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容严肃地看着皇后说道:“如果你还想你的牌位放在宗室祠堂,世代受香火供奉的话,你就应该站在我这边。”
皇后不露声色地看着苏瑾,藏在华丽凤袍下的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隐隐有青筋爆出。
苏瑾笑而不语地看着皇后,优雅地伸手理了理头上的发簪,她知道,鱼儿已经上钩了。
皇子别苑之中,一个小太监正满脸愁容地站在一个紧闭的房门前,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小六,你怎么了?”一个巡逻经过的小太监看见了,连忙快步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自从祭祀大典结束之后,二皇子已经连着好些天没有好好服药了。”被称作小六的太监叹了口气,惆怅地看着房门说道:“他甚至都不让我随旁服侍了,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巡逻的小太监被宫中的贵人唤作小五,和小六是同乡,心智却要比他成熟很多。
小五听到小六的话之后,面色复杂地看了看房门,摇头说道:“二皇子原本身子就弱,这次恐怕更是吓坏了……小六,只要不耽误大事,你也别去打扰他了吧。”
“可是这药……”小六满脸为难地看着手中的药箱,咬了咬牙说道:“这可是维持二皇子身体健康的药呀。”
“不是我说,你到现在还不懂吗?”小五压低声音,一脸严肃地看着小六说道:“二皇子本来也维持不了几年了,你至于用你的命去触他的霉头吗?”
宫中之人看待问题最是冰冷清醒,他们早就知道二皇子只不过是宫中的闲置弃子,既没有文韬武略,也没有健康的身体,身边又没有庇佑的亲信,恐怕撑不到封王就会英年早逝。
因此人人都知道,对待这样的主子,并没有必要投入全部的精力去阿谀奉承。
“可是……”小六还是皱着眉头,显现出纠结的神情,末了叹了口气对小五说道:“你去忙吧,我心里有数。”
小五颇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看小六,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今晚回房我再好好跟你说说。”说罢,他便迅速转身跑步离开了。
小六虽然能够明白小五说的利害关系,但是二皇子为人善良和气,对小六一向宽厚有加,他并不能做到对二皇子的身体状况袖手旁观。
想到这,小六深呼吸一口气,不死心地又举手敲起了门,轻声说道:“二皇子,您要不还是用一点药吧,我从小厨房带来了果脯,最是清甜解苦……”
屋内,半明半暗的阴影交汇之间,叶子钰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他的贴身匕首,嘴角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
门外的所有交谈之声,当然已经被叶子钰一字不落地收入了耳中。小六的性格着实让他觉得新鲜有趣,他本以为这个皇城之中已经全被善于勾心斗角之人给占领,没有想到还是有这样一抹亮色。
文景山坐在叶子钰对面的椅子上,耐着性子皱眉听着门外小六的苦苦哀求,眼神之中已经闪现出了杀机。
小六站在门外哀求了半天,见屋内还没有传来回应,他便只得再次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听到小六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文景山终于沉着脸冷冷说道:“好个聒噪的阉人,真是会多管闲事。此人若是不除,日后恐生事端!”
叶子钰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道:“大哥言重了,一个小喽啰而已,能惹什么事端?”
叶子钰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很清楚,一旦他松口说可以杀掉小六,文景山便会毫不留情地前去下手,到时候宫中势必又会人心惶惶,不得安生。
文景山冷哼一声,翘起了二郎腿,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懒洋洋地说道:“这皇城之中的房子倒也未必有我轩文阁气派啊!”
二皇子的房间确实过于简陋,内里并没有什么名画古董用以装饰,桌椅床铺也极为古朴简易,并不铺张。之所以会如此,一是因为二皇子本性便极为谦逊平和,不喜奢华,二则是因为他在宫中地位不高,也轮不到他享用极好的东西。
这样一来,二皇子的寝宫确实比不上叶子钰在轩文阁的房间,文景山这话并没有说错,只不过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内涵。
叶子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旁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波平静又淡然。
“大哥,我这几日在宫中接连搜索情报,得到了一些有趣的消息。”叶子钰放下了茶杯,看着文景山淡淡一笑说道。
文景山微微一愣,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叶子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那老东西用不着我们动手,也没有多久活头了。”叶子钰说这番话的时候,让人摸不透他的心中所想,“而且,昨天夜里太后遭人算计去了西天,他恐怕更遭打击。”
听了叶子钰的话,文景山的脸上有着抑制不住的惊讶,一是震惊于老皇帝大限将至,二是他虽然早就知道萧氏王朝藏污纳垢,却不知道有人居然会把邪念算计到太后的头上。
“萧氏王朝还真是大厦将倾。”文景山惊讶之余,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看着叶子钰说道:“不过也好,他们越是混乱,我们的计划便越是容易推进。”
“大哥所言极是。”叶子钰低头笑了笑,目光渺远地抛向窗外,淡淡地说道:“萧墨宸成为太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待处理完太后的丧事之后,老皇帝势必就会为他举行册封大典。”
“在那之前,我们一定要找机会除掉他!”文景山目光之中闪过一抹狠辣,阴嗖嗖地说道:“那小子手握重兵,又极其具有头脑,若是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帝,恐怕会更加不好对付。”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叶子钰的笑容里多了一丝狡黠,眯起眼睛说道:“我在皇城之中发现了一个极其有意思的女人,最近的风波都是因她而起。我决定静观其变,看她又会掀起什么风浪。”
叶子钰说的便是苏瑾。自从不久前被他撞破她与三皇子苟且偷情的丑事之后,叶子钰便极其关注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也推断出了是她手刃太后的事实。
这个苏瑾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她使出那么多手段,究竟是了成事,还是为了自保?叶子钰索性落得个隔岸观火的清闲身份,可以处在局外人角度窥视她的一举一动。
不过,如果苏瑾的所作所为侵犯到了苏皖的安危,叶子钰绝不会坐视不管。
文景山完全信赖叶子钰的话,便微微颔首说道:“也罢,那子钰你便在宫中好生安顿,为兄过几日再来看你。”
“大哥,最近风声很紧,没有我的飞鸽传书,你最好都别进宫。”叶子钰笑了笑站起身来,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说道:“你换上太监的服装,我送你到宫门口。”
文景山是在黎明之时趁着天色昏暗偷溜进的皇城,但是因为太后的死讯,皇城势必会加强戒严,他再想飞檐走壁离开,只怕会难上加难。
“好。”文景山点了点头,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太监日常服装,压低了帽檐,跟着叶子钰便走出了房间。
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宫道之上,叶子钰昂首阔步走在前面,脸上带着闲适懒散的笑容。偶尔碰到一两个太监宫女,也只是匆匆向他问安,并没有关注他身边的文景山。。
很快,二人便到了南宫门,文景山很快便可以借着运送货物的车马一起溜出宫去,就在这时,叶子钰突然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