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恨意,却是憎恶万分,“我说今日中午,你怎么会那么痛快,沉鱼,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她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却如五雷轰顶般,顷刻让她跌下万丈的深渊,“本来,我还以为,你是真心真意地对莲儿好,所以才将药粉拿给她,可是如今看来,到底,是我认错你了。”
她的心里一痛,只觉心被狠狠地拉扯了一下。
低低唤了一声,“铭熙……”
“鱼儿,”他却俯下身子,轻轻捏起了她的下巴。
对视着她的眸光,那副深邃的眸中盛满了痛苦不堪,“到底该要我拿你怎么办呢,你才能不这样做?”
“铭熙,我……”
“你走吧。”他忽然甩开了她的下巴,站起身子的瞬间,脸上已是一副决绝,“也许自始至终,对于你的幻想,也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吧,情愿你是一个单纯善良、为了娘亲不要性命、为了一朵桃花感动流泪的小女孩儿,只是,你终究不是……”
“铭熙,不是的……”她流着泪摇头。
不是,我不是……
“不要说话,也不要再为自己辩解……”他转过身,闭起眼睛,不要打碎你在我心中残剩的美好……
“我会让人拿一大笔银子给你,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只是,从今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沉鱼,你听懂了吗。”
“铭熙……”她咬着唇,眼泪却含着炙热地烫,顺着眼眶滚落出来。
不懂,我不懂……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口咬定下毒的人就是我,我不知道……
“王爷!”身侧,一直一语不发的小翠儿忽然冲了出来,直直跪在夜铭熙的面前,“王爷,不关姑娘的事的,其实下毒想要害死莲儿的人是我,是我看莲儿不顺眼,是我替我家姑娘觉得不平,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我家姑娘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小翠儿!”她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王爷!”小翠儿却不理她的阻拦,拽着夜铭熙的衣角,脸上,却是盛满了失望,“难道王爷不记得了吗,是您告诉我说,在众人围观的大街上,姑娘即使选择继续忍受继母的羞辱也不肯接受你的帮助,只因为她心里还念着唯一的一丝亲情,是您告诉我说,在九王爷性命攸关的时候,即使九王爷一开始想要杀了她,她却依然挺身为他挡了一箭,只因为九王爷是您的弟弟。与姑娘相处这么久了,也见过了姑娘的心地慈善,这么这么善良的一个人,您怎么可以这么误解她,还要赶她走呢!”
“王爷!”俯下身去,跪着伏贴在地,“小翠儿求王爷清醒点儿吧,不要再为了一时的迷惑,冤枉我家姑娘了!如果王爷真的要惩罚罪者的话,那么,小翠儿情愿一死!”
夜铭熙的眉头一拧,微一沉吟,“小翠儿,你这又是何苦,你在我身边这么些年,你会不会下毒,我又岂会不知?”
“所以,你就认定,是鱼儿下的毒了?”
心,刹那间跌到谷底,万劫不复。
“我……”夜铭熙揶揄着沉吟了一声,终究,还是闭了唇。
她的嘴角扯出一丝苦涩,“怎么不回答了,你是铁了心认为下毒的人就是我,是吗?”
“小翠儿,”从地上将满脸泪痕的小翠儿搀起来,她心疼地将她身上的泥土拍掉。怎么可以让小翠儿三番五次地挡在自己的前面呢,她不是说了吗,她是小翠儿的姐姐,她又怎么可以让妹妹挡在自己的面前,替自己揽下所有的暴风雨,“不要再求他了,他让我走,我走便是了,我们犯不着,求任何人!”
“姑娘!”
“夜铭熙,你是真的铁了心认为下毒的人就是我,是吗?”挺身上前,迎向他的目光,柔和的眸中,不知几时已变得冰冷。
夜铭熙眼中划过一丝不忍。
“好,既然如此,那我走就是。”冰冷的声音陡然提高,“反正相识一场,信任不再,即使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径自略过他,来到床前,那道柔弱的身影安静地睡在榻上,恬静淡然。
身后,传来一道焦虑的声音,“不要!”
举起手,将床前药瓶中的粉末全部洒在胸前的伤口上,转过身的脸上满是凄然,“不要什么,夜铭熙,你是害怕我伤害到莲儿,是吗,夜铭熙,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卑劣。”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死的!”那道声音急迫地响在耳鼓,他紧紧地揪紧了她的肩膀,眼睛血红。
“死?”她冷笑一声,“这药里根本就没有毒,又怎么会死?”
“夜铭熙,”冷冷望着他,她冰冷的眸中不含一丝暖意,“你不是铁了心认为是我下了毒吗,那好,那我就亲自证实给你看,这瓶里,究竟有没有毒!”
“鱼儿……”他神情一痛,目光随之紧紧地落在她胸前的伤疤上,话语,随之一沉,“鱼儿,你胸前的伤口怎么……”
她将扯开的衣襟弄好,不给他一丝关怀的余地,“多谢王爷关心,我胸前的伤口,好得很!”
只不过那个很字,吐得甚是艰难,胸口前撕裂般地痛夜,让人几近晕厥。
小翠儿早从一边冲了上来,朝着她怒怒地吼,“姑娘,你这是在做什么啊,要是伤口继续恶化了怎么办,你可让小翠儿怎么活?”转过身,面向着夜铭熙,“王爷,姑娘的伤其实从皇宫回来的那天起已经复发了,可是为了不让你担心,姑娘硬是硬撑着身子不要我告诉王爷,就算是后来莲儿非要向姑娘讨药,姑娘为了不让王爷为难,也让小翠儿送过来了,姑娘这么为你着想,可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地羞辱她呢,难道,你非要姑娘死了才甘心吗!
“鱼儿……”夜铭熙一愣,眼中涌起一丝愧然,“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吗?”她呢喃,在原地苦笑,“你连我下没下毒都相信不了,就算我跟你说了什么,又有何用?”
你会相信吗?
“我――”夜铭熙神情一黯。
她已踉跄着身子推开了他,“现在,我已证明了送来的药粉无毒,夜铭熙,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什么了。”
不再欠你,亦不再缠着你。
从此,天涯陌路,只作故人。
“你要去哪儿?”背后,那道声音悲痛莫名。
她回过头,“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这,是不是也是你心中所想?
“鱼儿……其实,你可以不用走的,是我误会了你……”
“可是,我却再也不想留了呢,”她朝着他笑,想要最后一次留给他一道清丽的笑容,泪水,却模糊了双眼,“因为我心中的眷恋,已经全都死了……”
死得惨烈,死得屈辱,死得让她毫无尊严可言,却也,死得彻底。
从此,死心了,真的真的死心了。
“姑娘。”小翠儿搀扶着她的胳膊,泣不成声,“小翠儿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姐姐,姐姐去哪儿,小翠儿就跟着去哪儿。”
她点点头,“傻妹妹。”泪水却哽咽了喉咙,只剩双眼通红。
夜铭熙紧攥了拳头,像是最后的挣扎,“如果,我不让你走呢。”
她决绝,话语凌厉,“那,我就选择死!”
那道本还强硬的身子,登时向后猛退一步,如雷轰顶。竟是,连死都不肯再留么?
转过身,毅然决然地与小翠儿离去,任凭背后的身影呆呆站在原地,从此,铭熙,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牵连!
未料到,会碰上穆长风。
自院中撞到他与莲儿拉扯后,再相遇,便一直当他做陌路。
只是这次,他明目张胆地站在她的房前等她,为的又是哪般?
“鱼――”终是到嘴边的称呼未说出口,转了个弯,变做了一道低低的轻呼,“沉姑娘。”
她朝着他虚弱地笑笑,算作是招呼。
转身时,却被他从背后叫住,“沉姑娘,请留步,长风,长风有话要说――”
小翠儿一副恼羞成怒地样子,气势汹汹地想要吃人,“穆长风,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跟我家姑娘说,难道你没有看到她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吗,怎么,你觉得她受欺负得还不够?”
“我――”穆长风的眉间,顿时一伤。
她拂开小翠儿的胳膊,“小翠儿,不得无礼。你先回屋中等我,我马上就来。”
小翠儿撅着嘴吧,滞气地跺了跺脚,转身回了屋中。
她朝穆长风歉疚地笑,“对不起,小翠儿就是这种性子……”
他一愣。
她已转了身,“我们……借一步说话吧。”
直到将身后的四合院抛得很远很远,她才停下了脚步,轻抹一把额头的汗珠。
身子终是太弱了啊,如此病恹恹的身子,究竟几时才能好转如初?
穆长风忧心忡忡地跟在她的后面,一路上,视线都未曾从她的身上离开。短短几日的功夫,她的身子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消瘦得多,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都能将她吹倒。
“穆长风。”她忽然转过身来,清脆脆地叫了他一声。
他一愣,她已举着一支精致的簪子朝着他晃了晃,“你看,这只粉玉做的簪子,好看吗?”
他望着她飞扬的笑颜,心,却被揪扯得生疼。
何故还要露出如此飞扬的笑颜呢,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故作开心,我的心里就越心疼,鱼儿,你何必如此倔强……
“怎么,不好看么?”看到他不说话,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悻悻地将簪子放下。
他却阻住她的手,将那簪子拈在手里,插在她的发间,“好看,沉姑娘……戴什么都很美。”
她淡淡地笑笑,道了一句,“谢谢。”
然后,抬起头,“穆长风,之前你说过的,可是算数?”
他一愣,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重复一遍,“你曾对我说,如果有哪一天,我后悔了,想离开了,只要跟你说一句,你就会放下一切带我走,你说得这句话,可否算数?”
他再次一愣。
“如果真算数的话,那么,现在能不能立刻就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去一个永远都回不来的地方?”
他愣着她乞求的眼神,心里痛得愈发分明,“为什么?”
是,为了他吗?
“不可以吗?”她低下头,咬着唇将眼泪逼回去,扬起脸庞的瞬间,却是挂了笑,“不可以也没关系的,我们,回去吧。”
“谁说不可以的?”她的手,被紧紧地攥住,那一攥,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也下定了毕生的决心,“现在,我就带你离开!”
从此,再也不回这个地方,再也不见,这里的任何事,任何人!
“可以,去一趟之前的新房吗?”走在路上,终是没忍住。
终是放不下心中的宿念,即便是嘴上、行动上全都已经放下抛开,心却还是无法平息。
前面的马车“嘶鸣”一声,渐渐缓慢下来。他回过头,黑衣,黑影,眉间一丝忧郁甚是分然。
她忽然便掀开了马车帘,抓住了他的手腕,“带我去吧,就这一次,仅此一次,可以吗?”
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他感受着手腕间紧攥的力度,眉头略皱,有些犹豫不决。
真的要带她去那里吗?
可是,望着那道充满了期盼的眼神,他终是妥协点了点头道,“好。”
听到他开口,她才如释重负般松开他的手腕。
重新坐回马车中,缄默不语,目光却恍惚地望着前方,发呆失神。
马车在路上发出一阵晃动的摇动声,伴随着一阵哒哒哒的声响,消失在城门之外。
松涛阵阵,晚风吹动额间的发丝,摇曳耸动的竹叶,发出一阵轻微而有节奏的?。
她望着眼前这座精致的竹制小楼,一时之间,以为自己身在梦境。
“是他亲手为你做的。”穆长风不忍骗她,望着她微微失神的脸,叹了口气,“每一根竹子,都是由他亲自挑选,又亲自随同工匠们一根根地建立起来。”
所以,他那几天,才会每日早出晚归,又累又乏的么?
她闭上眼睛,轻触着身侧的竹身,想象着那些日子为了给她制造惊喜,他是如何地找借口搪塞过她,然后再来到这里,一根根地挑,一根根地选,每一根都要笔直秀挺,每一根都要翠绿如碧,找好了竹材还不算,还连同工匠们一起打地基,架竹楼,一直到整座竹楼的轮廓都出来……
“其实,王爷并没有不想让你进王府的意思。”他见她满脸凄然,微一沉吟,“只是,他觉得你天性恬淡,未必会喜欢王府的生活。”
所以,你才会想,同我一起归隐山林的么?
她苦涩地笑笑,终是转过了身,“长风,我们走吧。”
看,也看过了。
心愿已了,此生也算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