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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合欢阁

    仍旧是冷入骨髓的声音,冷到不带有一丝温度,仿佛一座不容任何人靠近的冰山,稍一靠近便会被刺得粉身碎骨。

    可是,她的手腕处却分明缠绕着一股柔柔袅袅的温暖,丝丝屡屡不断围绕痴缠,暖了她的心扉。

    她呆呆地望着那道消失在人群之外的身影,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怔愣。

    尽管她不赞同他的方法,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肯为了她出头呢……

    回过神来时,看到崔红胭仍旧崩溃地坐在地上,凌乱的头发贴在额前,空洞的眼神如同丢失了魂魄一般。

    也许,纵然是自私狭隘如崔红胭,也有着难以释怀和不堪回首的往事吧。

    一旦触及,便痛到无法自抑。

    她忽然间就对崔红胭心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微微叹口气,然后蹲下去,扶住崔红胭的胳膊,“二娘……”

    却不想,“啪”地一声,刚触到崔红胭的衣服的瞬间,耳边已挨了一道响亮的耳光!

    崔红胭的声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沉鱼,看到我现在这样,你开心了,你现在满意了吧!”

    她捂着脸一愣,“二娘,我没……”

    “沉鱼,你别以为今日羞辱了我,就可以得意了!”却不想还未待她辩解,崔红胭已满脸愤恨地站了起来,伸手将她狠狠地搡到了一边,“以为随便找来一个流氓替你出头,就可以欺负我崔红胭了?!”

    “沉鱼,”妩媚的脸庞扭曲着青筋,“你想都不要想!”

    本欲收回的手,顿时僵在了空中,“你是不是觉得,刚才那个人,就是我故意找来羞辱你的?”

    崔红胭冷笑,眼中的恨意比之前更浓,“是与不是,沉鱼,你自己心里比我清夜百倍。”

    她点点头,然后转过身,“那好,既然如此,我无话可说。”

    既然你不相信,又我又何必解释呢?

    “无话可说,那是因为你自知理亏!”背后的嗓门陡然升高,带了满腔的刻薄,“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呢,整日里与流氓互相搅扯,没想到杜素娟的女儿比她更下贱!”

    刻意忽略掉身后的肆语,她满脸平静地走回草席旁,神色淡然地跪回原地。

    只是心里,却比之前更加地冷了……

    纵使是与流氓搅扯,那又能怎样呢?

    殊不知更多的时候,流氓,比众人口中的正人君子亦要善良得多啊……

    她顺着衣角抬起头,眸中随即撞入一张妖魅冰冷却分外好看的脸。那张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墨剑般的眉宇微微向上扬着,碧绿色的瞳孔清澈深邃,透着丝丝冰冷气息,散发着一股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场景在脑中一闪而过,她只感觉白日里被牵过的手腕,微微发烫。

    “喂,我的脸上,有脏东西吗?”看到她发愣地盯着自己,夜铭熙紧蹙的眉头稍稍一挑,冰冷的脸上仍旧没有温度,只是声音却很妖魅,像是带了一股神秘的磁性,从空气中的余波中透入耳膜,瞬间到达心底。

    “啊?”她一愣,脸上蓦地腾起两朵红霞。

    慌忙摇摇头,“没,没有……”

    眼睛却依旧痴痴地望着他。他的眼睛,可真是好看啊,深邃悠远,宛若天空的星辰,像娘……

    “既然没有,那也就是说,你是在贪图本、公子的美色了?”她愈是出糗,他越是咄咄相逼,平日里见惯了风月场所那些投怀送抱的胭脂水粉,乍然碰到了一个内敛的,他倒还真产生了几分兴趣,尤其是眼前这位骨瘦如柴的女孩,他真搞不清她为什么会有那么犟的脾气和毅力,能够独自一人面对众人的欺负,毫不退缩。

    她的性格,倒还真跟那个人有几分相似呢……

    想到那个人,他的心忽然猛地刺痛了一下。

    兀自苦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会是她呢,那个人,自始至终,只有一个啊……

    不过,眼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倒也颇适合此次的计划……

    夜铭熙开了玩笑却又苦笑摇头的动作,不由让她觉得好奇怪。

    “公子……公子?”看到夜铭熙一直不说话,她只好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目光触到她的刹那间便转为了之前的轻浮狂妄,仿佛那一丝浮现在嘴角的苦夜,只不过是沧海蜃楼。

    “喂,女人,你不是饿了么?”潇洒地打开手中的白玉纸扇轻摇着,他痞痞地望着她,姿态有些飞扬跋扈外加轻浮,“现在本公子给你带来了两张油饼,看你这小脸蛋儿挺漂亮的,要不,给本、公子亲两口,就算做一口抵一个?”

    那种轻浮的语气,顿时便让她冷了心。

    枉费了她还以为他是个大好人,白日里替她解围救困,原来,他竟然安得是如此之心么……

    那么,他与那些素日里嚣张的富家子弟,又有何不同呢?

    “这位公子,小女虽然卑微,但还不至于没有名姓,小女姓沉名鱼,不叫喂。”冷冷地盯着地面,她极力克制着心中的寒意,“还有,这位公子,请拿着你的油饼滚开,小女虽然很穷,但还不至于沦落到靠出卖自己的身体赚钱的地步!”

    所以,请带着你的假好心,从我面前离开!

    “喂,这位小女,我有问你的名字吗?”她的反应,让他更加乐不可支,居然,这么不识逗么,“更何况,卖身丧母也是卖,换油饼也是卖,不都一样的么!”

    “你!”

    一脸霸道地蹲在她的正对面,不忍再看她气下去,邪魅男子的脸上挂满了兴味索然,“喂,我发现,你这个人还真奇怪得很呢。不给亲就不给亲么,干嘛生那么大的气?”

    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再此澄清,“我说过了,我叫沉鱼,不叫喂。”

    他笑笑地望着她,眉眼角处都是笑意,“好好好,你叫沉鱼,不叫喂,好了吧?那么,喂,现在你可是能吃东西了?”

    “你!”她一气,气恼地将头别了过去,“谁,谁要吃你的东西!”

    “可是,你不是饿了吗。”他一脸地无语地瞪着她。

    她咬着嘴唇倔强,“我才不饿。”

    可是,肚子却偏偏在她语停的瞬间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明目张胆地昭示着她在说谎。

    “哈哈哈……”一个没忍住,他直接捂着肚子就笑开了。

    这个女人,还,还真是……有趣!

    被夜铭熙气得又羞又恼,她干脆拿起纸包,索性打开大口地吞咽起来。

    吃就吃,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丢人么,她沉鱼如今还有什么颜面好沉忌?!

    “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呢!”他瞧着她狼吞虎咽地样子,停下了笑声,然后托着下巴望着她。

    静静的夜色中,她的轮廓有些朦胧,仿佛被银白的月光披上了一层色的薄纱。粉嫩的脸庞如同娇艳的桃花般晶莹剔透,那双若含春水的眼眸泛着精灵,透着丝丝荡漾,只消看人看上一眼,便情不自禁地想要沉浸其中。小小年纪,便已生得如此魅惑众生,倘若再过几年,少女初长曼妙,恐又是一倾国倾城之绝色了吧……

    “有什么好奇怪的?”油饼在喉咙里“咕咚”一声被咽下,她冷不丁地抬起头,手中的油饼却不放下。

    却一不小心身子一歪,身体瞬间便向前扑了过去。

    她咬了一口手中的油饼,避过他逗弄似地问答。他的问题,让她有一些害羞,更有一些尴尬。

    思及此,虽然未答话,耳根却红得更加厉害。

    他一脸琢磨似地望着她,忽然涌出一丝好奇,“对了,女人,为什么,我都看不到你掉眼泪呢?”

    “就像今天白日里的时候,被那么多的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哭?”

    举着油饼往嘴中塞的手顿时一怔,她抬起头,声音听不出语气,“我为什么要哭?”

    他望着她,“因为,你的娘亲死了啊,而且……”

    “抱歉,我不会!”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语,只管将油饼填入嘴里,再也不想继续听下去丝毫。娘,就像是她的软肋,提起来,就撕心裂肺地疼。

    可是,她却在娘还躺在地上的时候,跟一个陌生人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是对娘怎样的不尊重!

    “喂,不会就不会么,我又没有――”见到她脸上的表情骤变,他也不由住了口,赶忙转移话题。

    她却一把将手中的油饼扔回了纸包里,然后冷若冰霜地目视前方,“这位公子,如果不是来买我的话,还请麻烦离我远点!至于其他的,本姑娘暂时没兴趣!”

    英俊的脸上一愣,忽然就没有了表情。

    她这是生气了么?居然,天底下还有人胆敢对他生气?!

    “你的意思是说,你我之间的交往,只限金钱上的交易?”

    她冷笑一声,余光轻瞟他一眼,“那你以为呢,这位‘贵’公子!”

    他脸色阴沉地望着她,眼中的笑意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让人无法描绘的冰冷,“那,还恕在下打扰了!”

    起身离开,拂袖而去,再也不看原地蹲着的她一眼。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敢用这种口气,这种命令跟他说话,这个女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可是,心里却被一丝很奇怪的感觉充斥着。向来,惹怒他的人,都不会有活着的下场,可是,他却没有丝毫想要取她性命的冲动,反而,心中还有了一丝怪怪的感觉,就像,多年以前……

    “王爷。”刚刚转过街角,一条黑色的身影便附了上来,随即,他的身子被一扯,隐匿在了街角的阴影处。

    而与此同时,街角对面的另一条街上,亦响起了一道马车疾驰的轱辘声,“驾!”

    马车声由远及近,一辆鎏金五彩华贵流苏车厢随之驶入眼帘。那车夫身着深蓝色家丁服侍,胸前的金色“蓥”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显眼。

    晚风轻轻吹动车帘,缝隙掀开的瞬间,隐隐现出一道光彩夺目的美貌脸庞。然后随着马车夫的高声厉喝,马车赛着一路腾起的尘土,迅速消失在大街深处……

    “他不是向来以这种美色权宜为耻么,怎么这次观念反而变了,居然跟我们如出一辙。”黑衣人胸前抱剑,对着白衣男子嗤之以鼻。

    好看的剑眉微微皱起,白衣男子目送着马车徐徐而去。忽然“啪”地一声阖上了扇子,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走,去一趟合欢阁。”

    “王爷不是说……”黑衣男子朝着卖身少女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迷惑。

    “说你笨,你还真是脑袋不够灵通呢。”白衣男子顺着黑衣人的目光望了一眼,“本王改主意了,仍旧按照原计划执行。”

    “可是,王爷不是说,那位姑娘乃绝色佳人,弃之不用不是可惜――”

    “本王也没有说,就这么放过她啊。”冷魅的脸庞绽放出一丝笑意,忽然笑而不语。只是眼底深处的神情,突然多了一抹温柔。

    “可是――”黑衣男子还想要说些什么。

    白衣男子却已转身上了马车,然后阖起眼睛闭目养神起来。

    黑衣男子摇摇头,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中。

    然后,神色复杂地望了那少女一眼,驾起马车,扬尘而去……

    绿柳巷,向来是京畿达官显贵最为流连忘返的烟花之地,每每夜晚降临,整个巷中莺声燕语、靡乐交错,各类胭脂水粉们身着清凉衣衫齐聚自家门前,搔首弄姿,接拉客人,一时之间,吆喝声、娇嗔声、劝酒声、丝竹声、划拳声不绝于耳,整巷尽处温柔乡。

    而在这绿柳巷中,尤为着名的,则是合欢阁。

    论姿色,合欢阁中的女人在这条巷中绝对算得上是冠压群芳,无数名艳天下的歌舞伶妓、绝色花魁集聚于此,不仅姿色比巷中的任何一家妓院都高,而且大多媚技非凡,床上功夫了得。论实力,合欢阁则是这条巷中当之无愧的老大,不仅规模比巷中的任何同行都大上数倍不止,而且阁中被装饰的富丽堂皇。老鸨黛千娇为当年绿柳巷中名满京城的花魁,年老色衰之后靠自身积攒的打赏钱为自己赎了身,然后在一位神秘人的帮扶下买了绿柳巷中最大的一块地皮,然后建起了整个京城中最为壮观的各欢阁,从此发迹。

    当然,若要到合欢阁中寻欢一回,其所需的花销也确实非凡,非一般平民百姓所能承受。

    “呦,七爷来了啊。”刚踏入合欢阁门口,黛千娇便摇着团扇,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那黛千娇身着一袭粉红色薄底留仙裙,虽说已经上了年纪,但脸蛋和身材却仍旧保持的很好,岁月的残酷仿佛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尤其是一副光滑如雪脂的肌肤和凹凸有致地丰腴身段,随着袅袅的柳步妖娆地晃着,散发着一股迷人少妇的成熟气息。

    “恩。”白衣男子点点头,算是与黛千娇打了招呼,然后看也未看周围的人一眼,向着韵柔轩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