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小桃还是今日刚调入后院的小丫鬟,往日听多了因她而受罚的事,更是禁不起她这般地惊吓。
她抬起头,冲着小桃微弱地笑一笑。她想要告诉她自己并没有想要投井自尽,只不过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而已。可是看着小桃鼓着腮帮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不禁将到嘴的话语又咽回了肚里。
就算解释了又能如何,她会相信吗?恐怕,到时候遭难的又是自己了吧。
“还赖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滚起来!”她的笑容让小桃一愣,随后小桃嘴巴一泯,眼睛向上一斜,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舞妃有令,让你现在立刻就去柴房一趟!”
舞妃?去柴房?
花舞影让她去柴房做什么?
她顿时一愣。
听闻花舞影是王爷最近颇为宠爱的女人,舞姬出身,容貌卓群,身姿绰约。因为宴会上妖娆一舞,从此获得王爷宠幸,今儿成为除了自己之外夜王府的第二个女主人――左侧妃,舞妃。
只是,她与花舞影向来没有交集,她又找她有何事呢?
更何况,为何要将见面地点约在柴房呢?不是很奇怪吗?
她刚想开口问问小桃,却见小桃身板一扭,便牛哄哄地转身离开了。
只是离去之前吩咐身边的下人尽快搬一块大石板过来盖在井眼上,大概是害怕她再次“投井自尽”。
清秀的眉头稍稍凝了凝,片刻之后,她早已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
夏日的阳光下,她就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芙蓉,娇艳欲滴,雅而不俗,又如水上独舞的凌波仙子,摄人魂魄,美得令人窒息。
耳边立即传来两道喉咙吞咽的“咕咚”声,那两个将她救出水井的男人早已看呆。
似早已熟悉了他人的反应般,面对两人色`迷迷的眼神,她的脸上毫无丝毫懊恼地神情。
敛了敛湿漉漉的发梢,对着眼前那两道依旧目不转睛死死盯着自己身子的眼光盈盈一笑,她莲步微挪,向着柴房的方向袅袅而去。
丝毫不沉及周围的环境,肆无忌惮地充斥着周围的空气,直直钻入她的耳膜。
她的眉头顿时一皱,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究竟是谁人如此大胆,竟然光天化日之下……
可是,内心的好奇却让她的脚步如同失去了控制一般,本想远离柴房的腿,却在片刻之后,站在了柴房的木窗前。
然后,隔着那扇已经破损的梅花形木扇窗,她看到了至今让她无法忘怀,却又让她血脉喷涌的一幕:
狠狠攥紧了身侧的衣衫,她咬了咬嘴唇,然后迅速地转过身,想要离开这里。
却不想脚下不小心踩到一截枯木,只听到“咔嚓”一声,空气中一想起一道清晰的枯木破碎声!
“谁!”柴房内的动作戛然而止,耳边同时传来一道好事受扰后的厉喝。
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也无可奈何了呢?
更何况,花弄影叫她至此,目的不也显而易见么?
他的样子,反而更像刚刚下了早朝后归家的大臣。
而跟在男子身后的花弄影,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她朝着男子微微侧身,淡淡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奴婢参见王爷。”
花弄影也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沉鱼,你好大胆!”
她转过身,迎着他的眼睛,“奴家怎能不走呢,奴家又比不得王爷和王妃,可以随心所欲,如若不是刚刚左侧妃专门令人传达奴家来柴房,奴家现在还在水井旁打水呢!”
对着二人浅浅一笑,她轻呼一口气,满脸愉悦地走开。
心中却在冷笑,花弄影,我本无心招惹你,却无奈你这般容不得人!那么,此番由你自己招致来的祸害,也就怨不得他人了!
果然,她的背影刚刚消失,男子便一道耳光将女子打倒在地,“谁允许你叫她小贱人的?”
花弄影一愣,美丽的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王爷,可是,可是您不是说……说沉鱼是个不要脸的小贱人……”
“闭嘴!”一把冷剑猛地地上女子的喉咙,男子的声音如砒霜一般恶毒,“本王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叫她小贱人,包括你!”
女子的眼中现出一丝恐惧,声音也带了一丝颤抖,“臣,臣妾知罪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求王爷――”
却不想男子冷眼一眯,长剑微挑,女子连一声闷哼都未发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连看都未看地下的女子一眼,男子将长剑放回鞘内,“因为,任何侮辱她的人,全都得死!”
“沉鱼,只允许本王一个人欺负!”
只允许本王一个人!
“今日,为何那么快就走了?难道你觉得不好看么?”
夜铭熙慵懒地斜卧在床榻上,双手覆于脑勺后,气定神闲地看着沉鱼缓缓褪下浸染了泥巴的白色薄纱水裙,然后换上一袭紫色碧漾荷叶罗裙。
“她死了?”她的脸上现出一道惊讶,忽然一把推开他,眼中也闪出一丝崩溃,“夜铭熙,你怎么可以这样?”
她,她可是你的左侧妃呀!
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从她的身上翻下来,平躺在榻上,“那我应该怎样?”
她咬着唇,泪水情不自禁地想要向外涌。
本来以为,他娶了她,多多少少会有夫妻间的情分在。本来,她只是想惩罚一下她,起码要她以后在自己的面前不要那么嚣张……
“可是,可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她死啊!”
“可是她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呢!”他耸耸肩,依旧无所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想要,本王身边随时都可以有。”
“更何况,”他闭上眼睛,像是对她说着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一样,“明日本王的生辰,本王早已拟定好一位正室王妃的人选,鱼,你现在明白我今晚来找你的目的了?”
手持银篦,呆呆坐在梳妆镜前,有那么一瞬间,心就像被万千冰刃刺过一番,心痛到无以复加。
铜镜中那张红颜依旧倾国倾城,可是,却仍旧挽不住一颗男人日渐厌恶的心,他,终究还是将她再一次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让她本已破碎的心,愈发地鲜血淋漓……
“鱼,将本王的寝室好好布置一番,如若抱得美人归,本王重重有赏。”
“还不赶紧收拾,还愣着干嘛,该不会是你舍不得本王,不想让本王迎娶其他的女人吧……”
脑中再次响起他无情的话语,手中的银篦也有些微微地颤抖。
本来就应该想到,他来找她,不会有何好事的。
自从四年前,出了那件事情之后,他对她的感情便已分崩离析,消失殆尽,从此他给她的,便只剩下刻骨铭心的恨,以及不择手段地报复。
这四年以来,类似昨晚的事情,他不知强迫她做过多少回。
无数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亲手为他和其他的女人布置床榻,共赴云山。
无数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强撑精神,与别的女人强颜欢笑,只为了证明,做他的女人真的很幸福很美好。
他当着她的面与别的女人,他当着她的面,将他以前对她所有的好,都加倍地施在别的女人身上,只为了看一眼,她眼中的刺痛与落寞。
只是,这样一次一次地折磨,究竟何时,才是尽头……
记得走出他的房间时,他邪魅的脸上嘴角轻扬,“沉鱼,你不要祝福本王一下么?”
她苦涩地冲他笑笑,说声“恭喜”,转身却泪如雨下。
夜铭熙,你不觉得,你这样真的很残忍么……
我承认,你我落到今日这种局面,是我咎由自取……
只是,能不能,不要再这样折磨下去,我更宁愿,你给我一刀,让我痛快地死……
“沉,沉鱼,王爷由请,让你,让你现在去碧落轩一趟。”正在发愣间,思绪被一道有些发怯的声音打断。
手中的银篦“啪”地一声应声而落,她转过身,看到身穿粉色丫鬟服的小桃正双手轻垂于腹前,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那张圆圆的脸微微低着,眼睛直盯着地面,却仍然遮掩不住她神情中的紧张与胆怯。自从花弄影死了以后,见到她,小桃便已然成为这般神情了。
花弄影是小桃之前的主子,因为倒的茶太热,烫了左侧妃的嘴,花弄影一怒之下将小桃发配后院。而现在,花弄影死了,还是因她而死,大概在小桃的眼中,她便成为比花弄影都可怕百倍的人了。
“小桃,你喜欢这把梳子?”看到小桃低垂的余光直直盯着她手中的银篦,她冲着她微微一笑。其实她很想告诉她,她大可不必如此,因为花弄影的事情与她无关,这后院的人,不仍旧该怎冷漠有多冷漠么。
“不,不敢。”小桃咬着唇,使劲摇摇头,一张脸憋得通红。
她叹口气,然后冲着小桃摆摆手,“算了,你下去吧。”
“可,可是,王爷说――”
“我这就去。”
看着小桃逃也似地离开,她摇了摇头,苦涩一笑。
要改变她现在的心态,恐怕还需要一段时日吧,毕竟她只是个最底层的小丫头而已,主子横遭变故,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
就这样想了,她随即站起身,向着碧落轩走去。
碧落轩,是她昨晚亲手装扮过的地方,亦是,夜铭熙的寝室。
碧落西窗罗衾暖,烟笼雕栏锦衣香,当年碧落轩的名字,还是她躺在他怀中时,信口拈来随意而取的。
而如今,碧落轩依然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可是里面深锁的,却不再是她身上的罗衾脂香了。
步入碧落轩内,迎面而来的依旧是一面半透明的侍女扑蝶屏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地上,流苏纱帘随风卷入一些花瓣,轻轻地拂过屏障上的美女手中的团扇,像逗弄着女子翩翩飞舞的蝶。桌上的香炉升腾起阵阵袅袅的烟,卷裹着斜射入室的光线,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好闻而熟悉的龙涎香味道。
“你来了?”屏障后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淡淡的口气好似已经确定来者就是她。
的确,碧落轩是夜王府的禁地。除了她沉鱼以外,这四年中,又有谁敢踏入这碧落轩一步?
只是,又有谁知道,她每次来到这里的目的,毫无例外地,都是被迫一次次为迫承欢。
她没有答话,只是望着屏障旁那把朱色雕花梨木椅发呆。
那把木椅曾是她最心爱之物,有着精致到让所有世人都叹为观止的浅雕花纹,朵朵青莲缠椅背妖娆而绕,潺潺水波幽幽荡漾,沁心心脾。
四年前,他是见着她喜欢,不惜重金从古董店买回的。
而同样是四年前,夜铭熙下令封掉碧落轩,改寝临仙居,从此被永远封弃于碧落轩内。
那句话说得如此突然,让她瞬间便受了大骇,双眼圆睁。
他看着她吃惊的模样,脸上露出一副极为满意的表情来,仿佛之前经过了那么久,等待的就是此刻她脸上的惊骇。
将嘴巴凑到她的耳边,舔舐了一下她小巧而圆润的耳唇,他的话语得意地像是在回味,“知道是谁么,是沉侍郎家的小姐呢,她叫做舞儿,沉凌舞。”
舞儿……沉凌舞……她的身子顿时一颤,心忽然间被刺得生疼。
沉凌舞,为什么偏偏是沉凌舞……为什么不可以是别人……
“还有,知道本王为什么要娶她吗?”他停在她耳边的嘴巴未动,“因为,舞儿很青涩,很善良,很清纯呢,让本王既怜爱又心疼。就像……七年前的你。”
微微闭上眼睛,似逃避般将头扭向一边。心中却如同刀割般痛入骨髓。
青涩……清纯……像七年前的我……
只是铭熙,她又如何能够不像七年前的我呢?
铭熙,沉凌舞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啊……
只是,你永远都不会知道……
“怎么,害怕了?”看着她发愣的样子,他饶有兴趣地捏起她的下巴,“还是说,你现在正在算计着,该怎么对本王这次的纳妃搞破坏?”
四年以来,如今日这般地场景,已经记不清上演过多少次了。而同样无一例外地,尽管他都选定好了大好日子,新娘子却没有一个最后真正地入了门。他知道是她在背后耍心计,可是,他却每次都以一种极大的宽容包纳了她的任性。甚至就在这晚,如果她点头,他都会义无反沉地推掉与沉凌舞的婚事,继续与她纠扯下去。
只是,她面对他,只是苦涩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挣脱开他的胸膛,走下了床榻。
如果换作往日,她断然会恶狠狠地点头,说上一句静待好戏。
可是这次……这次是她的亲妹妹啊。她又如何能够破坏掉自己亲妹妹的幸福?
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衣裳披在身上,然后冲着榻上之人温柔一笑,“既然王爷已经找到了心仪之人,那么鱼又何必留在这里纠缠,鱼明日一早离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