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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鱼心跳,这话载醇也和她这么说过,他们兄弟还真有好多相似的地方。

    沉鱼婉转地笑着说:“玄基,我们不是在这么过么?”

    朱玄基眼里有丝痛苦,随即叹息一声。沉鱼知道这丝痛苦和叹息是为一个人,这个人是载醇。

    他们在园子里呆了好一会,朱玄基才扶沉鱼进了殿。

    沉鱼唤婉儿替她沐浴,温柔地说:“玄基,这里有紫兰嬷嬷照料,您就放心回乾清宫吧。”

    朱玄基摇摇头,陪着沉鱼沐浴,把她抱回床。

    沉鱼正色说:“玄基,你不是沉鱼一人的夫君,你还有你的责任。”

    朱玄基眼里闪过一丝挣扎,说:“沉鱼,我多陪陪你。”

    沉鱼靠在他怀里,他小声地给沉鱼念孕期养生和保健的医书。沉鱼边吃酸杏边听朱玄基念医书,不一会竟睡着了。

    夜里,沉鱼醒来,枕边空空,她知道朱玄基回了乾清宫。突然,她想到了载醇,如果是载醇,她会这么大度?蓦然心惊,这世上真正能坐看庭前花开花落,荣辱不惊,望天上云卷云舒,去留无意的又有几人?

    清晨,沉鱼睁开眼睛竟看到了朱玄基,朱玄基正温和地瞧着她。

    沉鱼忙说:“玄基,你怎么又回来啦?你要爱惜自个的身体才好。”

    朱玄基幽幽地说:“沉鱼,我已经尽力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我好么?”

    沉鱼叹口气,伏在他怀里好一会才说:“玄基,起来吧,时辰不早了,别误了上朝。”

    朱玄基沐浴去了,沉鱼也起了床。如今她也不全是守着宫里的规矩,而是经历好些事,有些看法渐渐改变了,人的心智成长,是随着经历和阅历增长而增长的。

    朱玄基沐浴后见沉鱼也起了床,他眼里有着痛苦,他轻轻说:“沉鱼,你不要这样,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我心里好疼。”

    沉鱼替他扣着朝服的扣子,温婉地说:“玄基,难道妻子不应该侍候辛勤工作的夫君么?”

    沉鱼这几日人特别疲倦,老是打不起精神,脚也渐渐肿了。医女很是惊慌,按理说才三个月脚是不会肿的,太医院的太医日日来问诊,可是不仅脚上的肿没有消,她的脸和手也渐渐肿起来。

    朱玄基百般担心!焦急得嘴角长满了火疱,他除了对沉鱼展开笑脸外,对其他人脸色都阴森得可怕!

    朱玄基现在除了处理朝政外,他日日夜夜呆在元月宫,哪里也不去。他心焦如焚,夜里沉鱼醒来,还看见他担忧地守着她没睡。

    朱玄基又替沉鱼在灵云寺捐了十万两银子的平安香,又着太医院的太医赶紧拿出有效的治疗方案,这么折腾了十余日,沉鱼脚上、脸上、手上的肿渐渐消散了。朱玄基大喜过望,重赏了太医院的太医。

    沉鱼在养病的时间,醇亲王妃回了京。沉鱼虽觉得奇怪醇亲王妃为何一人回京?但她身子不舒服,也就没多想。

    这日,朱玄基见沉鱼身子好了许多,要带她出去走动走动。沉鱼笑着说,到皇后娘娘那里去看小皇子吧。朱玄基温和地点点头。

    到了坤宁宫,宫人们忙要进去通报,朱玄基摆摆手就带着沉鱼到了东暖阁。还没走到东暖阁就听见醇亲王妃的哭声,皇后娘娘的劝慰声。

    醇亲王妃哭着对皇后说:“姐姐,不是我不通达,您知道吗?醇亲王到如今还没同我圆房,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沉鱼心惊,拔腿就准备进去。朱玄基立马黑着脸拽住她,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妹妹,男人是块石头,是要慢慢地捂热的,听姐姐的劝,你还是早日回杭州吧。”

    醇亲王妃恨恨地说:“姐姐,我也是这么想的,想日子久了他自会对我好些,可是他竟然为了一个荷包打了我。”

    沉鱼听了这话,全身颤抖,朱玄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皇后娘娘又劝:“不会吧,醇亲王也是个有礼的君子了。”

    “姐姐,您不知他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他要么在河道上日日夜夜不要命地干,要么就日日夜夜地酗酒,还不分黑日白天的抱个荷包,说什么桃之夭夭……”

    这话让沉鱼如坠冰底,她想大声制止醇亲王妃继续往下说,可朱玄基捂她的手越来越紧。

    “什么桃之夭夭?”

    “是一首诗,姐姐我念给您听,您看他是不是疯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听到这里,朱玄基眼神凌厉得如出鞘的刀锋!

    醇亲王妃接着又说:“姐姐,他日日疯魔着,一点也不爱惜自个身子。他如今整壶整壶地喝着酒,竟喝到吐血!我见他把血吐到那个荷包上,好心拿了去替他洗干净。他醒来不见那个荷包,发疯似的到处找,我刚把洗好的荷包还给他,他见着荷包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掴了我一掌,姐姐您说我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朱玄基这下按耐不住,他拖着沉鱼进了东暖阁。皇后娘娘和醇亲王妃见朱玄基红着眼拖着沉鱼进来,竟吓傻了。

    朱玄基问醇亲王妃:“朕问你,那个荷包可是烟灰色的?”

    醇亲王妃胆战心惊地答:“回皇上,确是一个烟灰色的四合如意八宝蝙蝠的荷包。”

    沉鱼心惊肉跳!皇上怎么知道是烟灰色的荷包?是了,一定是苏医女告发的,苏医女撞见她绣荷包。

    沉鱼蓦然想起,万寿节皇上一直期待地望着她。原来皇上以为是给他绣的万寿节礼品,难怪那日皇上看到玉如意,竟是满脸的失望!

    皇上听了醇亲王妃的回话,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他一声不吭把沉鱼抱回了元月宫。

    沉鱼哭着对他说:“皇上,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皇上一面要内侍把婉儿绑起来,一面发狂地到处找桃夭。

    沉鱼抱着他的腿哀哀地哭,他终于咬着牙浑身发颤地说:“贱人,朕是觉得奇怪?你把那畜生看得比朕还重要!同吃同睡,原来是这样!”

    他又望着婉儿,杀气腾腾地说:“贱人,朕还真是小瞧了你!在如此森严的守卫下,你竟还能够和你那个奸夫藕断丝连,你给朕如实地说,你们还干了什么苟且之事?”

    沉鱼拼命地摇头。这时内侍把桃夭抓来,桃夭怕是知道它的末日到了,它不断地哀鸣,深深地望着沉鱼,流出了眼泪。

    沉鱼痛得心都快停止跳动了,她不停地说:“皇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桃夭可是您送于奴婢的呀!”

    内侍问皇上如何处置桃夭,皇上一把扯下桃夭脖子上的荷包,暴虐地说;“给朕一片一片地把它的肉割下来,朕要它慢慢地痛死。”说完他让紫兰嬷嬷按住沉鱼,他亲自到院子里去监刑。

    沉鱼听到桃夭发出尖厉的惨叫声,她现在不止心痛!肚子疼!全身都疼起来!

    沉鱼大喊了一声桃夭,血顺着她的腿流到了地上,在她闭眼的那一刹那,她看到紫兰嬷嬷惊恐万分的脸。

    等沉鱼醒来时,她的肚子一阵阵疼得钻心。宫里飘着浓浓的药味,殿里满是人,医女和宫女正忙进忙出,在这些人当中已没了皇上的身影。

    紫兰嬷嬷悲哀地看着沉鱼说:“娘娘,您小产了,太医说是双胎的皇子了。”

    沉鱼凄然一笑,不是她的孩子终归不是她的,冥冥之中皆有定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金刚经》

    如今元月宫静悄悄的,在沉鱼小产后七八日,御膳房的宫人撤走了,医女也只留了一个,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也少了一大半。但元月宫四周的锦衣卫却成倍的增加,凡是进出元月宫的人都会遭到仔细地盘问和检查,连紫兰嬷嬷也不例外,皇上对谁也相信了,他不再信任任何人!

    婉儿自那日被皇上绑走后,沉鱼就再也没见到她,想她也和桃夭一样魂归天国了吧!

    沉鱼现在耳旁时时萦绕着,婉儿在她出嫁前说的话:“小姐,婉儿发誓这辈子除了死,婉儿是不会离开您的。”

    没想婉儿的誓言竟灵验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长公主下嫁她二哥。皇上看在长公主和他一母同胞的份上,是不会让她柳氏一族满门抄斩的。

    沉鱼躺在床上有了十日,紫兰嬷嬷说沉鱼虽不是大生,但也是坐月子,在月子里一定要仔细了,不然落下病根永远也治不好。沉鱼凄然笑笑,她这身子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

    紫兰嬷嬷确是一个善良的人,在现实势利的宫里,她并不因为沉鱼的失宠而冷落她,反而更加尽心地照顾她。

    自御膳房撤走后,紫兰嬷嬷天天亲自到御膳房安排沉鱼的饮食。看着这些来自不易珍贵的食物,沉鱼知道紫兰嬷嬷定是求了不少人。

    而紫兰嬷嬷也是细心地喂沉鱼吃完,沉鱼本没胃口,看到紫兰嬷嬷为她如此劳苦,她都依了紫兰嬷嬷全吃了。

    沉鱼也告诉紫兰嬷嬷好几次,不用为她去求人,紫兰嬷嬷几次想对沉鱼说什么……犹豫之中终是没有开口。

    沉鱼躺在床上第十五日的傍晚,福祥公公来宣旨,让沉鱼即刻到乾清宫为北征的五王爷献舞。

    沉鱼浑身打个冷颤,她已一年多没跳舞了,再说她这身子,不知还能不能成撑得住跳完一场舞?

    紫兰嬷嬷慌忙好言说:“福祥公公,娘娘如今病成这样,这不是会要了娘娘的命?”

    福祥公公忧虑的脸上有丝不忍,最终他还是轻轻地说:“醇亲王也在。”

    沉鱼顿时明白了,皇上为什么要她去献舞。他定是要当着载醇的面羞辱她,皇上把她当舞女使唤,定是要载醇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沉鱼淡淡地说:“福祥公公,有劳你回皇上,给沉鱼半个时辰准备,沉鱼稍后就到。”

    福祥公公走后,沉鱼马上起来净身,紫兰嬷嬷担心地望着她,沉鱼笑笑说没事。

    净身后沉鱼坐到妆台,碧痕碧茵上前替她装扮,她们有和墨玉不相上下的巧手。沉鱼拒绝了,她要亲自装扮。

    想着她和载醇这一见,以后恐怕一世也见不到了。皇上想要载醇看到她哀怜痛苦的模样,她是万万不能让载醇看到的,她一定要载醇看到她笑脸如花的模样,她不能让载醇更加的痛苦!

    沉鱼轻扫了蛾眉,淡淡的敷了粉,却用了极重的桃红色的胭脂和口脂。她知道自己脸色很是不好,她不能让载醇看到她苍白的脸。

    沉鱼梳了一个青螺髻,没用一件首饰,要秋云到园子里摘了新鲜的鸳鸯茉莉和收集五彩的花瓣。

    等秋云采好花,沉鱼的髻也梳好了。她让碧痕、碧茵把这些白色和紫色的鸳鸯茉莉插在她的髻上,然后她在额头上点了一朵金色的桃花,在脚上套上无数细小的金锒铛。

    收拾好,沉鱼看了看福祥公公带过来的舞衣,从中挑了一件缭绫长袖舞衣。这件缭绫舞衣袖长二十尺,今日她想跳散花舞,她知道以她如今的身子,跳长袖散花舞是极吃力的,但是她要载醇看到她最美好的一面。

    抖开缭绫长袖舞衣,这件舞衣质如轻云、色如银,地铺白烟花簇雪,闪闪寒光,耀人眼目!等沉鱼换好舞衣,碧痕、碧茵她们张口结舌地望着她,沉鱼微微一笑:“今日我可美么?”

    紫兰嬷嬷呆呆地说:“娘娘,奴婢今日才算是领略了您的风采,在这宫里奴婢也见识了不少璧人,您的神采她们是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啊!”

    沉鱼笑着把五彩的花瓣笼入袖中,含了五片洋参,去了乾清宫。

    沉鱼进到乾清宫里,满宫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皇上都呆住了。想她入宫以来只穿红色嫁衣,这回穿了白色的舞衣让皇上吃惊了吧!

    沉鱼盈盈向皇上一跪,给他请了安。皇上嘴角挑起一抹戏虐嘲弄,沉鱼视而不见,她不能在这宫里让各王爷看笑话。

    沉鱼起身后,环视各王爷给他们见了礼。她看到了载醇,载醇已完全没有了锐气,消瘦得吓人!他极力想忍住咳嗽,脸憋得通红。

    沉鱼忍住心酸对载醇展颜一笑,她现在已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就是拼了她这条性命,也要载醇没什么遗撼。

    等沉鱼把笼入袖中的五彩花瓣挥洒出去时,在飘飞的五彩花瓣中,她脚步越来越漂浮。

    载醇“噗咚”一下跪在了皇上面前,颤抖地说:“皇上,臣愿意北征,臣即刻出兵北征,求您不要让娘娘再跳了。”

    载醇话音刚落,皇上沉着声说:“贞妃,你即刻退下,回元月宫去。”

    沉鱼勉强收住了脚步,此时汗水已湿透了舞衣,薄如蝉翼、轻似云烟的缭绫已贴在身上。沉鱼看看载醇,他正瞧着她,他眼里全是悲凉。

    沉鱼低头向皇上跪安,出了乾清宫。在宫门口,她转头深深地望着载醇,这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