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之尊威武大方赏道:“王左,赏新人一对玉如意!祝新人事事如意,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之后,她与闵子默各得一边玉如意,交换系在腰间,似胶似漆。
闵贵妃又是娇笑道“碧游,赏!”
再之后,凝珠为筱柔接去鸳鸯枕。
闵贵妃又是祝福她和闵子默夫妇和睦;用鸳鸯卧于莲叶上的“鸳鸯同心”,以藕心通连比喻他们夫妇同心相守偕老,和九五之尊表达的意义一致,即不拂帝皇的意,也不至于抢尽风头,拿捏得宜,难怪圣得帝心如此得宠。
肚子忽然咕噜一声,筱柔一阵胃酸,被拉回了现实。
她一天没有进食,这一刻,她好想补充些食物。可是一想起娘亲在嫁前的叨唠,即使再饿,她也无奈地必须等新郎。
时间慢慢流逝,筱柔只觉全身的神经无不如绷紧的弦,胃中的酸水也如翻江倒海,委实难受。
终于,吱呀一声,贴着大红喜字的朱漆房门由外往内推开了,一阵寒风呼啸而过。
筱柔心一惊,十指又死死绞着丝绢了。
一想起将要发生的事,顿时她浑身如被火烧。
房门砰的一声复又被关上了,预料中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地逼近。
短短一段几十步之遥的距离,他却仿佛走了半生。
筱柔的心跳再次加速,心脏似要破胸而出。
那种煎熬,生平第一次尝试,即又欣喜即是心惊肉跳,矛盾不已。
忽然,一双沾着泥土的黑鞋在离她一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接着是一片死一般的宁静。
惊骇,极度惊骇。
来人不是闵子默,筱柔倒抽一口冷气,再也顾不上什么,猛然扯去头上的红盖头。
“是你!……”
来人不是他还会是谁?那张嘲弄的脸孔依旧笑着,让她终忍不住连打寒颤,她又气又急地瞪着他。“你又来做什么?”
这个男人即使离她一尺外站着,也让她没由来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欺负她二次还不够么?他到底又要打什么主意?
景昊并不答腔,而是兀自地坐了下来,一脸邪笑不紧不慢地斟了一杯合欢酒,琼浆玉液,纯正绵长徐徐地溢满青瓷酒杯……
芬芳扑鼻的酒香瞬间充斥整个新房,也一并袭入鼻息。
那仇视的眼神让景昊心情更是愉悦了,他不仅不听,反而优哉地坐着,一只手两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另一手则举高那杯合欢酒,递至鼻间闻了闻,牛头不对马嘴地自顾说道“嗯!真香!一定是好酒……”
语罢,他仰头一饮而尽,还夸张地唏嘘一声,复又斟上一杯,弄得筱柔瞪大了眼。
天啊!他竟把她和闵子默的合欢酒当成水喝,还有完没完啊!一旦新郎倌这时闯进来,她即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一阵气急,奔了过去,一手夺过景昊手中的杯子,气急败坏地说“你到底想怎样?”
那种等待别人处刑般的感觉,压得她接近崩溃的边缘。
其实,依景昊的武功,筱柔压根无法接近他半分,可是当她夺去杯子时,他依然保持举杯的举动,长叹地说“我不想怎样,只想保住自己女人的清白而已。”
“什么意思?”筱柔懵了。
“字面上的意思……”景昊突然冷下脸色,吐字如冰。“你只能是我的女人,即使我不要,别人也休想指染!”
“谁是你的女人!你简直有病!”她没将他报上官府那是因为顾及爹娘,但不代表她就是软柿子般任由人捏。
“我没病!我正常得很!”景昊一字一句地说。眸色如一道寒箭,冷冷射向筱柔,刺得她单薄的身子一阵虚脱。
这刻,她才明白何样的眼神才可以杀人,之前她的冷视也不过是给他搔痒而已。不愿再面对这让人望而生畏的男人,她底气不足地说“不管你有没病,我现在只求你马上出去,离开这里……”
“怒难从命!”景昊猛地一捉筱柔的手腕,大手一带,硬是将她拽入怀里。
“啊……”筱柔失声惊叫,然而弹指之间,她的喉咙咕噜一声,美眸睁大到极限,她不可置信地瞪着恶魔,失控大叫:“你……你刚扔了何物入我喉中……”
“伤情丸!”景昊事不关己地说,接着还得意地干笑一声。“独门特制的伤情丸,其解药也是独一无二的,那解药便是我的身体。你最好别让别的男人碰你,否则你就要忍受蚂蚁上树般的钻心之痛!苦不堪言,简直求生不能求死无门。”
如同晴天霹雳。
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筱柔嘴巴一张就一阵干呕试图呕出那毒药。可景昊动作更快了,他在她喉咙上一掐,硬逼她吞了下去,放开手时,筱柔几乎断气,双手捂了自己的脖子,伏着桌椽连声呛咳,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可哪里还咳得出那颗要命的丸子。
“这药丸无色无味,入口即化,吃进去就别想再吐出!即是神医也无力回天,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见她咳不出来,景昊又是一阵冷笑。
筱柔双眼一阵通红,泪水不争气地滑落,她怨恨道“你我无冤无仇,为何三番四次如此折磨我?”
景昊优哉地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之后,话中有话地说“要怪就怪你嫁入闵家!”
“什么意思?闵家与你有仇么?”千万别告诉她,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择错良缘?
“女人,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景昊睨她一眼,无视她的泪痕继续故弄玄虚。
“如果不让子默碰我,你何不干脆杀了我来得快些?”筱柔咬牙切齿,突然动了轻生的念头,欲要咬唇自尽。
说时迟,那时快,景昊一个弹指,她的牙床一僵,被点去了穴道,动荡不得。
“我景昊从来不打女人!所以,奉劝一句,若是不愿看见庄府一夜之间被灭门,你最好别再动死的念头!否则,休怪我客气!”景昊从牙缝里挤出这警告。
“你……”
这时,房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景昊脸色一沉,无情地说“听着!不许让姓闵的碰你!另外,每当月圆之夜,毒素就会发作,若不想受那煎熬!就到三里外的逍遥馆找我!”
语落,他身形一跃,瞬间消失夜色中,如之前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筱柔并不认为他还能听见,喃喃地说“根本没有药丸对不对?你只是恐吓我而已!”
然而,在房门推开之一刻,景昊那如幽灵般的声音就如在耳际边响起。
“你尽管试试看!”
筱柔呆了。
她很怀疑景昊是不是有顺风耳?不然为何明明不见人影还能狂妄不肆地恐吓她呢?
一阵门响,接而一阵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期待许久的新郎倌终究现身了。
可是,她却欣喜不起来,如果他早一刻进入新房,那么一切将会不同,要怪只怪命运弄人啊!
闵子默此时的心情就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即期待又恐慌啊!
宾客满堂方为宴,闵府的热闹使得他无法抑制心底那份骄傲及窃欢。迎亲半路虽闹了一些不愉快,但新娘进入家门那刻,即使是阴霾的心情,也会拨云见日,否极泰来。
他喝了不少酒,一张脸红到脖子根处,但其脚步行走骄键沉稳,显然七分醉意三分清醒。
也对,洞房花烛夜,会有哪个傻男人放着金宵一刻不享受而喝得烂醉如泥不醒人事呢?何况新娘如今美若天仙?
当然,越是期待的东西愈是不顺人意。
当推开门走入,惊见筱柔跌坐在地上那刻,他那张原本喜悦且期待的笑容瞬间被震惊取代,满腔的欣喜紧接着化为乌有,余下的只有惊愕。
他大吃一惊奔了过去。“筱柔……你怎么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幻想中的新娘此时应该一脸羞嗒嗒的模样等待他揭喜帕才对啊!为何此时狼狈不堪的坐在地上?
闻声,筱柔闪了一个下,一口喝尽。
闵子默双眸瞪得愈加大了。
“咳……咳……”酒入喉,又辣又呛鼻,因为喝得太急,所以她被呛出了泪水,梨花带雨的容貌让一旁的男人更是哭笑不得。
惊骇!他闵子默的洞房花烛夜真的别具一格!不同凡响。新娘不仅狼吞虎咽,还把交杯酒当成水喝。他一阵哀声叹气,不得已赶紧为筱柔另倒一杯清水,又气又好笑地说“小心噎着了,别吃那么快,没人跟你抢……”
筱柔浑身突地一僵,却见她依旧埋头猛吃,声音很闷。
“谢谢……”
鼻子一酸,她食不知味,难以下咽。
可怜她人生中最为深刻的新婚夜,会是以这种形式度过。其实她何尝又想自毁形象呢?如果不是形势所逼,谁会自贬自己?
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登时,她头大如斗。
“都是夫妻了,何必如此客气?”难得闵子默一并坐了下来,竟宽容得没有指责她的不是,反而津津有味地看着她的吃相。
猛然发现,她那一反常态的行为反而有趣极了。
是否世间男儿一旦堕落于爱情的沼泽,都会深陷囫囵无法自拔呢?即使这一刻,新娘真的很没吃相,可是闵子默依旧无法抽离视线,她依然是他心目中最美的仙女。
新房很安静,静得只有筱柔嚼食的声音。
诡异的气氛,如一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纵然不抬首,筱柔仍能感应到一道打趣的眸光落在自己脸上,正乐不思蜀,流连忘返。
“我的吃相,是不是很糟糕?”绯红满面,她紧蹙眉峰,终于正视闵子默了。
那潋滟流转的眸光让闵子默一阵恍惚,微怔片刻,他笑容可掬,柔情流泻地说:“不会!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很真实,之前的你太过美好,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触手便会消失的感觉,那让我更为不安……”
不是有句话说“爱屋及乌”么?只要是筱柔的一切,他都会喜欢,包括她喜欢的人和事。
筱柔心一惊,逃避那道炽热的视线,由心而感触地喃喃道:“其实,我没有你说得这么好!指不定……哪天你才会发现,我根本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有一天,将有人捅破这张足可以摧毁一切的薄纸。
闵子默却以为她多愁善感,款款深情地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一切,自然要包容她坏的一面,何况人非完人,有些小暇疵那才是正常人不是么?我爱你!所以不会如此庸俗事事挑剔。”
他那认真的表情,即是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下心去打碎他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罢?
我爱你!这三个字说得多煽情啊!筱柔羞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又是一阵埋头猛吃。
吃得过快,闵子默怕她真会噎着,把一杯清水推前,怜爱地说“慢点吃!先喝点茶水润润喉罢!”
“嗯!”筱柔接了过去,心如打翻五味瓶――不是滋味。
若不是景昊,今日她一定会因为他这番话而发誓今生今世只对他忠贞不渝。可惜如今她这肮脏的身子却没有资格发誓。
原本,她饿了一天早已肌肠辘辘,但此时此刻,她却没了胃口。她愧对闵子默,如何还能吃得下去?放下鸡腿,她喝了一杯清水,然后脑袋一片空白便不知下一步该干些什么了。
洞房花烛夜又能干些什么呢……
她很茫然,不知应不应该相信世间真有伤情丸。
那如滚针床般的酷刑,正暴风雨般骤然扩散至她全身的每一处,让她颤抖不已。
“啊……”她疼得翻滚着,额头冷汗涔涔,泪水簌簌而落,指甲整个陷入掌心。
一扇窗倏地被风吹开,窜进冻人的寒意,萦绕在屋里的每个角落,而后拂过她;她因这刺骨的寒意而哀泣,意识开始抽离……
“筱柔……”子默慌了,天跟着塌了,他恐慌万状打横抱起筱柔,可是却不知如何是好,立在房中进出不是。
“你怎么了,为何好端端的会变这样……”他乱了分寸。她的身体冷得吓人,看着她如此痛苦,他心如刀割。思及新婚夜去找大夫不仅惊忧到家人,再者也相当不吉利,但是如何不去找大夫,他怎能忍心看筱柔痛苦?啊!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他活了二十个年头,从来没做过一刻像这时这么无主过,即使是科场,面对万民仰慕的九五至尊,他也没这刻这么害怕。
他很不明白,为何前一刻二人还热情拥吻,弹指间就变成这般模样呢?谁来告诉他怎么回事?莫非是因为他的碰触?不!他又迅速甩头,怎么可能呢?
筱柔不由自主地曲起身体,试着减轻疼痛,意识开始模糊。
闵子默仓皇失措地抱紧她,希望自己的热度传递让她好受一些。
筱柔因这撕裂的痛楚而哭泣,意识逐渐飘离她的躯体,可是迷迷糊糊间她仍旧听见‘大夫’二字,
她忽地捉住子默的胳膊,强撑开眼睫恐慌道:“别找大夫!”
“为何?你的脸色很差,浑身也冷冰冰……”子默身形一顿,不明白她为何有病拒绝就医?
“求你别惊动家人,我不想刚进门就将府里弄得鸡犬不宁……”筱柔眨着泪眼深深的美眸,眸中全是哀求。
“……”子默无语。
她明明疼得要命,却在顾及别人的感受,他应该欣慰还是应该哭泣?面对那可怜的模样脸儿,他实在无法不动摇,犹豫不决地问“看见你难受我也不好受啊!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受此煎熬?”
“我没事……我只要……只要过了今晚就会没事的……”眼前好黑啊,筱柔发现自己突然好困,好想睡眠。
“你这样还叫没事?冷汗都冒出来……”子默一颗悬起的心终被她那无辜的视线化做一汪春水,毫无抵抗能力,他再次确定地问:“你确定自己能挺过去么?”
“嗯……”筱柔牵强地扯开了抹笑靥,知道子默答应了,她才松了口气说“你能抱……我上榻么?我想睡熟了就应该感觉不到痛了……”
眼皮真的很重,真的好想睡!
“你这样说,我还能怎办?”子默叹了口气,妥协地抱她上榻,然后为她盖好绣着鸳鸯喜被,她的脸色太苍白,子默不忍放开她的柔荑,柔声地说:“我守在旁边,若是很难受,一定要告诉我……”
“嗯!”
黑暗终还是来临了,如潮水席卷而来,筱柔的双眸突地一瞌,无了意识……
“筱柔?”子默一惊,待颤抖地伸手往她鼻间探,他才松了口气。
她突然昏迷的模样,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不过还好!呼吸还算平稳……
筱柔睡过去之后,竟被梦魇缠身……
一声低吟叹息,徐徐穿过林间,宛若微风轻拂,月光投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散发出些许的银光,她独立一人立在湖边,视线不时左顾右盼,似在等人。
周围一片死静,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声。
当视线落在一处时,她煞时止住了呼吸。
一个黑衣男人如是从天而降,从竹林上飘然而落,难掩潇洒俊逸立在她的面前。
“来了?”他低沉的声音惊破夜幕,让她的心跳几乎停顿,耳朵登时明聪起来。
风声掠过,竹林沙沙作响,他那妖孽般的冷笑似如夜色中绽放着妖冶毒花。
“我……我有求于你……”她听见自己声音的颤抖。
“求我?是求我宠幸你么?”他直视她的双眸,瞧出她眼中的害怕与战栗,薄唇勾起一抹鬼魅的笑容,但随即又恢复冷峻的表情。他行步流云,须臾之间已拉近二人的距离,离她二步之遥站定。
她始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身体更无法控制地直打哆嗦;他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部分的月光,使他看起来更诡谲,当他站在她面前时,她差点因为心跳停止而死。
强制自己镇定,底气不足迎上那嘲讽的眼光,她战战兢兢地说:“如果……如果我答应你的索求,你能不能饶了子默?”
“你送上门,只为救他?”他的声音骤变,浓眉冷硬地一皱。
“你如何对我都可以,但只求你一定要放过他……”
“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你不过是我的暖床工具,你连乞求都没有资格……”他冷冷地道。
心口咯噔一跳,她的声音兀自高扬“要怎样你才肯放了他?他是无辜的……”
“要我饶他可以,不过那得要看你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他似真似假地说。忽地,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她震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他的手掌冰冷,寒气窜过她的背脊。
床上的人儿不停地梦呓着,一张脸苍白无血,额头更是渗出不少冷汗。子默守在榻边眼皮一开一瞌,意识模糊,正与周公比拼。
正要输给周公时,突听床榻传来声音,他的身子一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
当看见床上的筱柔忍受噩梦煎熬英眉纠结的模样,他一声低咒,满腹心疼一手连忙捉起筱柔五指紧捉被褥关节泛白的素手,另一手则轻拍她的脸颊,柔声唤道:“筱柔!醒醒!筱柔……筱柔!”
他一共叫了五次她的名字,筱柔才突然一声娇吼,被迫从梦中惊醒。
“啊……”她吓得一声尖叫,身子一震,倏地睁开眼。
“筱柔!你醒了?”子默一阵欣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待温度适常,他明显松了口气,喃喃自语:“吓死我了,刚见你的模样,还以为你又心口痛了。”
筱柔懵状转首,当发现往日容光焕发的子默因在床边守了一夜这刻脸色暗淡无光时,愧疚又再次滑入心头。她惊讶地问“子默!你就这么守了一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