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皇家秋围又拉开了序幕,天狼君主宇文宸携文武百官及众位后妃自汴京出发,沿途在行宫逗留十多天,不日即将到达布沁。随行大军足有上万人,声势甚为浩大。
御马司接到旨意,早已做好充分准备,严阵以待,恭候皇帝大驾光临。
其他人欢天喜地,景昊筱柔他们却发起了愁。暴君喜怒无常,见了他们,还不知又要想出什么法子来折腾人呢。
好景不长,这一段时间的清静日子到头了。
之前宇文珏几乎每日必来,哪怕与筱柔不说一句话,看上一眼也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人有病,而且病得不轻!”景昊常常气恼地喃喃骂。
暴君一到,布沁草原立刻忙活起来。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拿出十二分的劲头做事,惟恐出错儿。
景昊更忙了,御马司近日又调进一批良马,以供皇帝征用。当然这些马匹的放牧任务全都落在景昊一个人肩上,每日早出晚归,常常累得精疲力竭。
宇文宸似乎精力特别旺盛,来之后每天都要出行围猎,往往要征用一大批良马。
柔怕碰到官兵,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躲在屋内不敢出门。
然而有时候惹不起,却连躲也躲不起,宇文宸始终没有将景昊他们淡忘,总要想方设法地找点茬儿。
景昊先是被传去面圣,当着宇文宸邀请来的周边游牧小国的王公大臣们的面儿,亲自给宇文宸牵马。
今非昔比,景昊居然面不改色,表现得镇定自若,令宇文宸大失所望,心底又在盘算着更恶毒的法子。
到得第十日上,宇文宸举行盛大的庆功宴会,宴请契丹王公。
秋日的布沁草原,凉风习习,气候宜人。当一轮圆月升上天空,热闹的篝火宴会便拉开序幕。
众人幕天席地,饮酒赏月,一边欣赏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
酒酣耳热之际,摔跤比武又开始了。但见一个个膀阔腰圆的武士撕扯扭打,不时有人被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一个身形奇高,足有二、三百斤重的胖子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他踌躇满志地站在场中,准备领取奖赏,真如一尊铁塔。
契丹王哈哈大笑,向宇文宸道:“陛下,臣国的武士武艺超群,所向披靡,这奖赏是领定了。”
宇文宸沉吟不语,面色不善。一旁的护国大将军东振见势不对,过来附耳低语:“皇上,要不微臣。”
宇文宸微微摇首,剑眉一蹙,计上心来,淡淡笑道:“那也未必,我天狼武功高强的勇士俯拾即是,随便站出来一个也比你们的强。你若不信,朕这御马司有一名马夫,他就可以打败你的契丹勇士。”
契丹王捋捋颌下的山羊胡须,不以为然地一笑:“是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那就让他来跟我的勇士一较高下吧!”
“好啊。”宇文宸一摆手,内侍立时高声传唤:“御马司景昊觐见!”
景昊正在马棚里给马添加饲料,听得暴君传召,心里不觉“咯噔”一下,今日这样的场合,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好兆头。
忐忑归忐忑,还是撂下手头的活,不敢怠慢,忙随着内侍前往。
“参见陛下!”景昊行过跪礼,躬身站立。眼角余光一掠而过,依稀瞥见闻婵、子妍都在座,而且似乎都在看他。
宇文宸语气显得异常温和:“景昊,朕深知你武艺高强,现下那位契丹勇士要向你挑战,你可敢应战?”说着向不远处场中的胖大汉子一指。
景昊依言瞧去,不觉倒抽一口冷气,心里叫苦不迭。
宇文宸这个暴君是想要我的命啊!
契丹王眯起一对三角眼,上上下下地打量景昊,认得他就是前日给宇文宸牵马的那名马夫,听说是卫国废帝,如今沦为天狼的阶下囚。
瞧他白白净净、瘦弱不堪的柔生模样,哪里经得住我契丹勇士的一根手指头?想到这里,契丹王得意地笑了。
景昊心内苦笑,硬起头皮道:“但凡陛下吩咐,微臣敢不从命?!”此言一出,座上的闻婵一张俏脸唰的白了。
宇文宸微笑颔首:“好,是条汉子!”
景昊缓缓走到场中,心知此番无幸,脚步愈发沉重。
那大汉连正眼也不瞧他,高声叫道:“天狼国难道没有人了吗,怎么派这样的病汉前来?”
景昊冷冷地道:“你尽管放马过来吧。”
大汉怪眼一翻,双手抱胸,不理不睬。
景昊笑笑道:“你这算是认输了么?那好。”正要转身,冷不防大汉虎吼一声,一拳当胸砸到。
景昊头脑反应奇快,无奈身中剧毒,四肢不大听使唤,想着迅速避开,脚下还是慢了些,身子一侧,那一拳擦着胸口而过,一股劲风带得他一个踉跄。
大汉哈哈大笑,一拳接着一拳打到。这一来景昊立时闹了个手忙脚乱。身上连挨几拳,好在都不很重,堪堪还能坚持住,但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大汉见有机可乘,抢上一步,手一伸,突然就抓住了景昊腰带,暴喝一声,将他举过了头顶,转了几个圈子,“腾“一下丢在地上。
景昊眼前金星乱冒,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大汉喝道:“起来,再打!“喊了几声不见景昊答应,低头细看,才知他已晕了过去。
大汉仰天大笑:“想不到天狼的好汉这么不经打,简直不堪一击!”
景昊出丑挨揍正是宇文宸所要的结果,但契丹汉子的狂妄无礼又令他十分不悦,阴沉着脸不语。
东振忍不住了,就要跳上去厮拼。宇文宸一摆手,叫道:“未分胜负,叫他起来再打!”
众人登时愣了,景昊分明已满身是伤,怎么还能再打?连契丹王都不以为然地摇起头来。
宇文宸微微侧身看向闻婵,低声道:“心痛了,不舍得了是么?你若跪下来求朕,朕就饶了他!”
闻婵面无表情,半晌才莞尔一笑,轻轻地道:“陛下取笑了。此人早已与臣妾毫无瓜葛,臣妾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是吗?”宇文宸坐直了身子,斜睨着她,脸上明显写着“朕不信”三个字。
闻婵又是一笑,端了一杯酒起身,袅袅婷婷地向场中行去。众人不知这个美艳不可方物的的女子想做什么,都瞪大了眼睛定定地瞧着她。
只见闻婵径直走到景昊跟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良久,突然一甩手,把一杯酒尽数泼在景昊脸上。
景昊被冰凉的酒水一景惊得他魂飞魄散。
只见一只硕大的黑熊正在他脸前嗅来嗅去,它嘴里喷出的腥臭之气中人欲呕。据说熊瞎子对死的动物不感兴趣,它现下是在辨认躺着的景昊是死是活吧?
景昊脑中飞快地转着念头,赶紧重又闭眼装死。饶是如此,一颗心还是紧张得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
半晌不闻有响动,景昊眼睁一线,果见黑熊掉转了头要走。悬着的心才要放下来,陡然间四面蹄声大作,大队人马杀了回来。
黑熊显然受惊,东张西望。趁此机会,景昊一骨碌滚到了大树后。
黑熊听到异声,人立起来,转身恶狠狠地向景昊扑去。
黑熊抡起蒲扇般的脚爪向景昊打来,景昊藏身树后,左躲右闪,动作敏捷。黑熊几乎每掌都拍在树干上,震得树叶如雪花般簌簌地往下落。
黑熊焦躁起来,怒吼连连,一掌快似一掌。景昊虽然身形灵活,但时间一久,体内毒性发作,渐感吃力。
宇文宸一马当先,带着大队人马在旁围观。眼看形势愈来愈危急,众人都觉心惊。
东振张弓搭箭,对准了黑熊要射,却被宇文宸以眼神阻止住。
景昊眼下这样,不正是宇文宸想看到的吗?反应较常人迟钝的东振这才明白过来。
大家大睁着两眼,紧紧盯着前面一人一熊的殊死搏斗,四周鸦雀无声。连他们胯下的马都停了嘶叫喷鼻,静静旁观。
景昊此刻渐感不支,满身大汗淋漓,随时都有可能葬身黑熊爪下。
有人不忍再看,别过脸去。而宇文宸嘴角则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一眼不眨地盯着这一幕。
他不发话,谁敢冒死相救?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景昊行动愈来愈迟缓,有几次都险被黑熊的脚爪扫到。旁观众人大多屏气凝神,暗自为他捏了一把汗。
一支羽箭倏然从人群中飞出,带着破空的尖啸飞掠而去,正中黑熊头部。那黑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重重倒地。“通”一下巨响,尘土飞扬。
景昊长吁一口气,只感全身虚脱无力,瘫坐在地上。
有侍卫飞奔过去查看倒地的黑熊,回禀:“皇上,它死了。”
宇文宸大怒,凝目瞧去,却见手持弩箭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皇弟――忠王宇文珏。
宇文珏也看到了宇文宸冒火的眼睛,但他表现得镇定自若。翻身下马,径直走到宇文宸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道:“此人已是一个废人,皇上何须与他计较?没的自寻烦恼。”
宇文宸眼神阴鸷,默然不语。良久,一拉缰绳,掉转马头疾驰而去。一众人等呼啦一下,全都跟着走了。
宇文珏起身,缓步踱到景昊跟前,淡淡地道:“快从这里出去,别再碰到什么野兽。”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短短数日几历生死,景昊有些心力交瘁。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