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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那里诚挚无伪,清亮得闪着一丝光芒。她微笑着娓娓道来,仿佛在说着一件久远的开心事。

    清婉眼神逐渐安静,仿如看尽人世浮华:“从许多年前我就在想,如果我是你就好了,哪怕就一天我也高兴。”语气平静缓慢。

    我们一生中无非会被两种人吸引,一种和自己相似,另一种是自己如论如何都永远成为不了。想起当年帮我建造这一片稼轩,大哥几乎倾尽了东宫的财力,清婉始终全力支持,一切应用都吩咐工匠尽善尽美,没有露出一丝的不虞。连父皇都赞她孝悌友爱,大有母仪之风。

    原来,这是她的心事,我从来就是她想要却无法成为的那种人。她只是用不断厚待我的方式,好在这个深宫里给自己安慰。

    “我一直以为,你那样勇敢坚强的女孩子,一定会比我幸运得多,可是如今,连你也这般,叫我如何……”

    说到这里,她突然噎住了,像是不忍心打碎一个曾经完美无暇的梦境。我的,也是她的。

    我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换个话题,开口:“对了,皇帝哥哥这几天怎么样了?”

    “哎,还不是老样子,最近迷上了戏曲,宣了一些戏子进宫,成天在乾元殿依依呀呀,聊以度日。”清婉轻轻叹出一口气来,脸上浮起一层恍惚的苦笑:“他心里……也是苦的。”

    这个话题显然并不比刚才的那个轻松多少,我笑了一下,起身从矮几上抓过茶壶,缓缓地帮她添加。

    斟满之后,返身落座,静静等她开口。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速地抬头看向我,惊恐开口:“筱柔,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听宫人说,淮南王殿下好像去了摄政王府。”

    “什么?”我连忙惊讶地站起身,一下子带倒了面前矮几上的茶盏。只听得“咣”一声脆响,瓷器撞击地面的声音,势不由人,我有自己要坚持维护的人事。

    回到宫里不久,皇后清婉就病倒了。本来只是一场风寒,她却就此缠绵病榻,最险的一夜,几乎性命垂危。连太医都毫无对策。

    那夜,含章殿的所有宫人在她榻旁长跪祈求,以泪洗面。拉着我的手,希望我想想办法。

    清婉几次从昏迷中醒转,嘴里呼唤的,不是皇帝哥哥,就是我。

    “筱柔,难受啊,真难受啊!”她会突然紧紧拽住我的手臂,露出难得的任性神情,像个无助又无辜的孩子。

    我无言以对,心知这是她自己的心病,长叹一声,重重跌坐在榻旁。

    一直以来,她都希望,能始终看到我任性洒脱地快乐,没有烦恼地生活。我之于她,既是替身,也是梦想,代替她在这个深宫里自由自在,帮她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那个无忧愿望。所以,大婚前,她倾尽心力给我置办丰厚的嫁妆,惟愿我平安长乐。

    只是如今,我的婚事转眼成泡影,让全京城的百姓都看尽了笑话。那个梦想突然破灭了,最伤心和不能接受的,除了当事人,自然就是她。

    折腾了整整一夜,等到清婉终于病情稳定,我从东宫出来,已是快近正午时分。

    暮秋时节,仍是艳阳洒地。

    捂住面孔,日光刺得眼睛生疼,满是干涩的疼,没有眼泪,一滴也没有!

    一场虚无的婚礼之后,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没有人敢明里讥讽我的这场婚礼,我平静如常,练字,抚琴,探病……雍容平和,大方落落。

    那些若有似无的目光追逐在我身后,等着看我落魄狼狈,最终却渐渐讶异于我的镇定冷静。只是,心有不甘的人们,背地里或揣测,或私议……他们怎么看,怎么想,我已经不想去理会了。

    尝试着把心掩藏到很深的地方,像是深海里的一尾鱼,连我自己都看不清楚,那一片平静的水域下面,是不是还会有暗流袭来,阵阵汹涌。

    进了十一月以后,天气渐冷,我们几个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窝在稼轩里。

    “公主,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纹箫一手拿了只彩绘的小泥人送到我面前。

    我笑着从她手里接过来细看。那是一只正红色的彩绘泥人,憨态可掬。头发,面孔,服饰,无不栩栩如生。画工不算精致,但足可以看出绘画人的用心。

    “很漂亮!”我递还给她,由衷赞叹,又问:“哪里来的?”

    纹箫脸上蓦地一红,半天没有回话,神情间竟是隐隐含着一丝羞意。

    “纹……箫……”我嘻嘻笑着看向她,声音故意拉得长长的:“说,是谁送的?”

    见我这样一问,小丫头的脸似乎更红了。

    “公主别问了,纹箫害羞了!”素弦在一旁配合地打趣。

    “净会打趣人家,不跟你们说了!”纹箫别扭地转过脸去,佯怒娇嗔。

    我也假装气恼的样子,撅了嘴叹息:“哎,看样子要不了多久,我们的纹箫就要离开这里了啊!”

    “放心,不管是谁,只要是你看上的,尽管告诉我,你家公主自会替你做主!”我大声地笑着说,豪气万千。

    转身看着这个丫头的侧影,想到不久她大概就会嫁为人妇,离我而去,心里竟有一丝黯然闪过,我收起笑意,认真地看向她:“不过,你得先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纹箫还是没有吱声。

    下了好大的决心,我又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我不能耽误了你。若是那个人真正对你好,我决不强留。”

    纹箫一下子转到我面前,颤着声音说:“公主,我是决不走的。”

    我随手将头发拢了一下,说:“瞧瞧,这是说的什么傻话!你跟着我,整天照顾我,感情自然亲厚,知道你是舍不得我。可我以后会怎样还说不准,不想你跟着我一生耽误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