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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湘东当时刚回国登基,根基不稳,所以不得不屈从太后的旨意,将岚儿册封为贵人。

    而这事,终究成为他心上的一根刺,触之便冽冽的疼。

    “阿湘东,我知道你是不愿让我被后宫的人瞧不起,可是如果你越例封我为妃,后宫诸妃必定心生不满,到时后宫失和,不是平添了你的烦恼?”此刻我是真的不想成为后妃。

    从前我总是想得太天真,以为有了帝王的宠爱,在后宫便可畅行无阻,然而进宫后,我却慢慢明白,后宫的关系是如何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倘若只凭帝王的宠爱,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小七,我知道你的徐虑,可是你并不是一般的宫婢,你的身份……”郝湘东欲言又止,眼底一片阴郁,仿佛是大雨将至前,天空那抹浓得化不开的阴霾,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心知他要说什么,急急表白道:“我入宫之时便将所有身份全部抛弃,我现在只是一名卑微的宫女,与徐府没有半分关联。”

    那终究是我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即使我恨大夫人恨得要死,也不愿意让阖府上下一起陪葬,这三年给予我关照的还有那神出鬼没的大哥,我怎么能因为一己之恨而让他无家可归。

    郝湘东轩然扬眉,轻轻扯了扯唇角,暗含讥讽的道:“朕答应过你不追究徐家欺郝之罪,便绝不食言。况且自朕登基后,徐正言倾力辅佐朕朝政,朕一直铭记在心,你是徐正言的女儿,朕绝不会委屈了你。”

    听他这样说,我的心反而越来越沉重,我情愿他是因为喜欢我才要封我为妃,而不是因为我是徐正言的女儿,而且他虽口口声声说感专注的穿针引线,偶尔抬起头遥望天边的浮云,神色间带着从未有过的迷茫与萧瑟。

    她手边放着的是一幅半成品海棠春睡图,仕女娇媚的睡脸在她的巧手穿引下,更显得活灵活现,满幅的海棠仿佛活了般迎风招展,摇曳生姿。

    秋风拂过,枝丫上浅黄的树叶摇摇欲坠,最终经不住风力,颤巍巍的飘落下来,在空中打着圈儿落入雨轩的鬓间,她似无所觉,依然望着远方出神。

    我笑着走近她,伸手从她的鬓间拿下那一片落叶,莞尔道:“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她似乎惊了一跳,回过神来,双颊染上一抹羞赧的红晕,“小七,你回来了。”说罢放下手中的绣活站了起来,仔细审视了我一下,她微讶的道:“你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绕过她在木椅上坐下,拿起那幅海棠春睡图细细欣赏起来,其实我一向不擅女红,前世我是山野春姑,今生我又是不受宠的小姐,自然没人来要求我学习女红,我也落得轻松自在,只是每每看到徐清风与徐凌舞端坐在绣架前淑女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会嫉妒。

    记得有一日我实在忍不住,便也学着她们的样子端端正正的坐在绣架前有模有样的绣了一上午,等思思回来后看到我如此用功,她很是欣慰,直说我长进了。

    可是当她看过我的绣品后却是一脸的惊恐,连忙将我推离绣架,打趣道:“七小姐,这些事以后就交给奴婢做,您这双手还是留着以后侍候未来夫郝。”

    自那以后,只要我接近绣架,思思便会立即将我推走,我着实很郁闷,直到今日看到雨轩这幅栩栩如生的海棠春睡图,我才明白当日思思是不愿意出言打击我,想到她的细心体贴,我鼻间微微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雨轩蹲在我膝边,担忧的望着我,“小七,你有心事,是不是当差出差错了?”

    “没有,雨轩,你不要担心。”我敛了敛神色,笑着回道。

    她并没因此而放下心来,她握着我的手轻声道:“可是你很难过,是不是你跟皇上闹别扭了?”

    听她提起郝湘东,我又想起刚才在枫林里发生的事,心底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皇上说待三军回朝后,就会封我为妃。”

    雨轩闻言一下子高兴起来,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欣喜的道:“那是好事啊,你为什么不开心呢?我在宫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宫婢能有封妃的一日,看来皇上真的很爱重你呢。”

    “可是……”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或许是一切来得太快太容易,又或许是郝湘东捉摸不定的态度……

    低垂了眸,我径直把玩着手中的绣品,仕女娇憨的睡脸绣得惟妙惟肖,春风徐徐而过,她自睡得惬意心安,浓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道蝶羽般的暗影。

    雨轩仿佛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她握紧我的手,诚挚的道:“小七,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你有皇上的宠爱,后宫的妃嫔自会让你三分,你不用担心的。”

    摇了摇头,雨轩的想法与我的想法实在差得太远,我无意多说,将手中的绣品搁在一旁的绣架上,转过头睨着她,“这些我都知道,对了,雨轩,你刚才在看什么?”

    她怔了怔,不自在站起来,看着那满树枯黄的梧桐叶,落寞的道:“我没看什么,小七,你一定口渴了,我去给你倒水。”说完转身便进了屋子。

    我瞧着她越发瘦削的身影微微出神,记得第一次见到雨轩时,她身姿还很丰满,那时虽然累,却总还有事情可以打发时间。而现在她每日困在这座小小的院落里,人却越来越憔悴了。

    当时我是为了怕她累着才将她要来,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让她越来越不快乐了。

    就在我怔忡时,雨轩手持托盘走了出来,边走边笑道:“云秀姑姑前两日送了茶叶来,据说是难得的绿顶毛峰,皇上赏了她,她舍不得喝便送来了,你当时不在,我推拒不了,只好拿了前儿个皇上赏你的云锦酥回赠了她,昨日我口渴,便翻了出来,尝过后果然是好东西。”

    话语间,她已经走到我身边,将托盘放在矮几上,手执白瓷茶壶往白玉茶杯中徐徐注了杯茶,茶香四溢,让人口舌生津。

    我笑着端起茶杯往鼻间轻轻的嗅闻了一下,赞道:“果然是好东西。”轻轻啜饮了一口,茶的香味立即蹿进口腔内,我微微闭上双眼,品啖了一会儿,睁开眼睛道:“只是委屈了云秀姑姑,拿这顶好的东西巴巴的换回了一盒云锦酥。”

    “是啊,云秀姑姑是皇上面前的老人儿了,自皇上登基之初便一直跟随至今,在后宫妃嫔间也很是得脸,她为人亲切随和,所以不管是宫妃还是宫人,个个都喜爱她。”雨轩提起云秀姑姑时,脸上带着几分熟稔,想来后宫生活中,云秀姑姑照拂了她不少。

    “这么说来岚贵人得宠时姑姑就已经在皇上身边了?”如果是这样,那么云秀的定力还真非常人,我与岚贵人长得如此神似,进宫之初她却丝毫未露端倪,可见她城府也是极深的。

    “岚贵人啊!”雨轩叹了口气,接着道:“我虽然无幸得见岚贵人真人,但也听后宫中人隐晦的提起过,她是个苦命的女子,为了皇上抛家弃国,结果最后……”

    雨轩的语气无限唏嘘,似在叹息岚贵人一生多舛的命运,瞧她的神情,我知道她或许知道一些宫廷旧闻,心一下子便雀跃了。

    那个与我长相相似的女子,我真的很想知道关于她的故事。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握着雨轩的手热切的道:“雨轩,岚贵人是怎样的人?”

    雨轩不解我的热切,只以为我是对当时盛宠一时的宠妃的好奇,她目光掠过我投向西面,轻轻的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是一个神仙般的人儿,只可惜红颜薄命。”

    说完她偏着头想了想,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近我,低语道:“小七,你还记得你刚进宫时挨打的事么?我听说岚贵人未封贵人前,就是暂居在西厢那间偏僻的屋子,那里虽然破落了,可是依然保留着岚贵人当时所居的样子。”

    思及那间诡异的屋子,我的心悠悠一颤,原来黎莫那么紧张是因为那间屋子是岚儿曾经住过的,可是岚儿早已搬离,他为什么那么紧张呢?

    我蹙紧眉头思索着,可是百思不得其解,恰在此时,在一旁安静着的雨轩突然又凑近我,悄声道:“小七,不瞒你说,我总觉得那间屋子很怪异,有一次我不经意的经过,恍惚间似乎瞧见里面有人在走动。”

    雨轩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脖子处,秋风吹过,瞬间便冰凉冰凉的。我只觉得一股阴森之气缓缓拂过,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我颤了颤,将她稍稍推离。

    “雨轩,你别吓我,那屋子纱幔翻飞,有可能是你看走眼了。”我故作镇定的道,可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那日我走进那间屋子,也看见那层层纱幔后似乎真有人影晃动,难道……

    “我没有吓你,很多人都看见了,有的人说那是因为岚贵人深爱皇上,所以即使死了芳魂也不愿散去,还有人说……”雨轩左右打量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说是因为皇上舍不得岚贵人离去,便叫人将她的芳魂锁在那屋子里,你是进去过的,应该有看见屋里贴有许多锁灵符。”

    雨轩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干涩,落在我耳里又平添了另一股阴森恐怖之气,我猛得站起来,惊诧的在原地转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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