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却在他脸上看到一股熟悉感,仿佛曾在什么时候看见过一张如此类似的脸,可细想却又想不起来真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摇摇头,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我见过,是绝不会忘记的。
“怎么?没胃口还是不喜欢喝粥,你喜欢吃什么,我唤人去给你重做?”男子清朗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收回迷茫的思绪,忙道:“不用了,我…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我想回家。”
我不是想回家,而是想去替思思收拾尸骨,我不能让她曝尸荒野。
清隽男子将碗优雅的放回托盘内,挑眉睨着我,语气轻轻的道:“姑娘,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怎么也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诧异的望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做什么?”
清隽男子笑睨着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鼻尖轻轻一刮,略带宠溺的道:“丫头,你有一张藏不住心事的脸。”
他的轻浮让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掀被起身,“多谢公子相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抬步欲走,身后却传来清隽男子征询的声音。
“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不如先跟我去个地方再说?”
我回过身去,灯光下,清隽男子的身影更加修长挺拔,他缓步行至我身旁,温柔的执起我的手。
那一刻,我恍然有一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错觉。
我挣扎了一下,可他看似温柔的握着,实质却不容我挣脱,我恼怒的道:“公子,你我无亲无故,我没有义务跟你去哪里,请你放开我。”
清隽男子也不生气,只是更加坚定的握着我的手,“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罢,拖着不情不愿的我出了门。
甫一出门,就有侍卫迎了上来,朝清隽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方道:“王爷,一切已准备妥当。”
清隽男子满意的点了点头,“唔”了一声,道:“你先下去吧。”
我惊异的望着清隽男子,他果然就是兰陵王。只是身份尊贵的兰陵王为何要捡我回府?
男子回头见我满脸的诧异,他笑若春风,轻声道:“怎么?丫头被我的身份吓坏了?”
我撇开视线,早在青花瓷碗时就猜中他的身份,我又何来吓坏,只是有些纳闷,向来行踪神秘的兰陵王为何会出现在刑场,又为何会救我回来?
“民女参见王爷,刚才不知王爷庐山真面目,多有失礼之处,还望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民女一般见识。”向清隽男子福了福身,我恭敬的言道。
兰陵王轻叹了声,伸手将我扶起,神情有些恼怒,“坏丫头,你明知道我不会与你计较这些。”
我一怔,为兰陵王自然且熟悉的语气,如果我没记错,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且见面不过半个时辰。
还不待我反应,兰陵王已经轻笑开来,语气忧伤的道:“我倒是忘记了,丫头你不是她。”
你不是她?我再次愣住,难道说兰陵王救我是因为我像他的一个故人?“王爷,你……”
兰陵王再次拉住我的手,仍是那样的温柔,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将我的手捏碎,但语气却强硬的道:“好了,我们不要在这里站着,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愣愣的跟着兰陵王的脚步向府外走去,我觉得命运真是奇怪,昨天我差点于孟公子,结果遇到了一个如谪仙般俊美的锦衣公子相救。
今天思思被斩首示众,我以为我的世界已经全部坍塌,结果又遇到了兰陵王,这是我活了屈辱的三年来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它确实是让我遇到了。
“丫头,在想什么呢?”兰陵王亲切的唤着我,凤目内流光溢彩。
我摇了摇头,强自将心里的震惊压了回去,侧首挑开窗帘,马车滚过闹市街道,缓缓向城外驶去。
放下窗帘,我回头问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兰陵王眉头轻皱,连带鼻梁上都有了细细的皱纹,脸上有着不被信任的不悦,“这是秘密,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心知再问下去也得不到答案,索性闭上嘴不再问,马车内安静极了,只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我悄悄侧头去看兰陵王,发现他闭眼假寐,才终于放下心来,我也跟着闭上双眼,然,刚闭上眼睛,浑身血淋淋的思思便出现在眼前,我悚然一惊,低哑的唤道:“思思。”
与此同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外传来车夫恭敬的声音,“王爷,屹华山到了。”
下了马车,微凉的夜风侵袭而来,我不禁颤了颤,回头欲询问兰陵王为何带我来此时,身上却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
低头望去,身上披了件上好的织锦披风,心里突然很感动,这个世上除了思思跟大哥,还未曾有第三个人关心过我。
兰陵王仿若未查,他牵起我的手,温柔的道:“走吧,走过前面的山路,我们就到了。”
这次我没有挣扎,跟随兰陵王的脚步向前走去。
车夫举着火把走在前面,行了一段路,我突然怔住。
借着明明暗暗的火光,我看见前方两丈远的地方有一座新堆起的坟茔,墓碑上赫然写着思思的名字。
泪,一刹那便涌上眼眶。我难以置信的侧头望着兰陵王,只见他眼带宠溺,嘴角含笑的道:“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我什么话都没说,匆匆向前奔了几步,又缓缓停了下来。
前几日还鲜活的身影,今日却已经冷冰冰的躺在地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我不是那么天真,思思是否就不会因我而死?
心,骤然疼痛起来。
为什么我总是自以为是?前世害了丝丝跟自己的孩子还不够,今世又害了思思,她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可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好她们。
泪,越掉越汹涌。我重新抬起脚步,艰难的向前走去,短短几十步的距离,我却似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才走到。
‘扑通’一声,我跪在思思的坟前,颤抖着手抚向墓碑,指尖触及冰冷的石头,我瑟缩了一下,怎么都接受不了思思死去的事实。
“思思。”我颤着声音唤她,心已痛得麻木,这三年的点点滴滴齐齐涌上心头,我的泪,掉得越加急促。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是我没认清现实才害了她,是我没用,如果我早一点察觉到大夫人的阴谋,思思何至于冷冰冰的躺在这里,何至于到了地府也是无头鬼?
双肩被来人紧紧的握住,耳畔传来兰陵王心疼的声音,“丫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便吧。”
我拼命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急速往下掉,“不,如果不是我,思思不会死,她都是为了我,该死的人是我,不该是她啊,为什么她们要连累无辜?”
兰陵王叹了一声,将有些模糊,他伸手将我扶起,淡声道:“丫头,你先起来再说。”
动作间,我怀里揣着的玉佩不知怎么滑落出来,我连忙弯腰去拾,没想到兰陵王的动作比我更快,他优雅的拾起玉佩,却在目光在触及那枚玉佩时蓦然一僵。
我连忙上前一步,自兰陵王的手上接过玉佩,“多谢。”说罢将玉佩快速收回怀里。
再度抬起头,我郑重的道:“王爷,请你将我送进宫去。”
兰陵王的神思明显恍惚,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怀间,我不自在的向后退了一步,轻声唤道:“王爷,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兰陵王稍怔了一下,尔后恢复常态,他目光轻柔的看向我,“你刚才说什么?”
我深吸口气,郑重其事的道:“王爷,请你送我进宫。”
我一直记得大娘说徐凌舞是皇后命,那么要与她们一较高下,我就一定要进宫,只有夺取了那无上尊荣,大娘就再也不敢低看我。而我,就能明正言顺的替思思报仇了。
兰陵王的目光不再柔和,他几近犀利的瞪着我,“丫头,你就那么想进宫,就那么想陪在他身边,难道你忘了,他……”
他的话未完,仿佛又忆起什么,目光里一片沉痛。
我暗暗心惊,不明白兰陵王为何突然变了个样,我无措的唤道:“王爷,你怎么了?”
兰陵王瞪着我的目光渐渐的恢复柔和,他抚额轻叹了一声,喃喃的道:“我又忘了,你不是她。”
第二次从兰陵王嘴里听到‘她’,我心里难免起了好奇,从我清醒过来,兰陵王对待我的态度就很奇怪,此番他又几次提及那个‘她’,难道说我跟‘她’很像?
“王爷,你说的‘她’是什么人?”我终是年轻,难以掩藏自己的心思。
兰陵王却不再多语,他看了我一眼,忽地又转头望着天。
此时乌云散去,月亮悄然从云层中探出头来,银白色的光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给他的身影无端增添了几分落寞。
我静静地站在兰陵王身后,等着他开始诉说他与‘她’之间的故事。
然,兰陵王却只字未提,我刚想再问,他已回过身来,神情严肃的道:“你要进宫,可以,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早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让人白做的好事,所以当兰陵王提及他有一个条件时,我仅是松了口气,有条件就不存在我欠他的人情。
这个世上欠什么都能还,唯有人情难还。
“好,只要我能做到,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我爽快的答应道。
兰陵王斜睨了我一眼,丹凤眼内闪过一抹精光,他状似认真的道:“如果我让你答应我不进宫呢?”
我倏然怔住,万万没料到他的条件会是这个,让我别进宫,为什么?
车夫举着火把安静的立于我们身后,空气中只余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我欲问原因,兰陵王却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温声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别当真。”
我心里突然产生一股烦躁感,但我知道,我不能与兰陵王争执,他是我能不能进宫的关键,我强压下心头的烦闷,深吸了口气,道:“王爷有什么条件,请说。”
兰陵王蓦然背过身去,语气生硬的道:“本王的条件以后你自会清楚,本王有言在先,我只能送你入宫,至于其他的事,还要看你的造化,等有朝一日本王能用上你的地方,还望姑娘到时不要推脱。”
兰陵王骤然生疏的语气让我原本就憋闷的心情更加憋闷,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他这样,但听他说能送我入宫,这种开心已经足以将我心底的憋闷全部驱散。
“谢王爷成全。”我向兰陵王福了福身,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郑重其事的向他行礼。
他不再像上次一样亲切的扶起我,而是背过身去,脚步缓慢的向来时路行去。
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回头看着新堆起的坟茔,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思思,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沉冤昭雪,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人得到应有的代价。
回程的路上,兰陵王没再同我说一句话,我侧头望去,他的身影隐在暗处,整个人蒙上一层迷惘,我猜不透此时他在想什么,只感觉他好像走进一座只属于他的迷雾,只要他不愿意,他就永远不会走出来。
思绪渐转,我又想起先前兰陵王为何会突然变了态度,手不知不觉探进怀中,指尖触及那枚玉佩,兰陵王突然的迎了上来,艳羡的看着我,徐凌舞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但视线中也难掩嫉妒。
我心情大好,能让这两姐妹嫉妒,我岂会错过如此良机。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兰陵王俊美非凡,品性温润,并且尚未娶妻,是绝佳的女婿人选。徐清风一直想嫁进王府当王妃,只可惜兰陵王瞧不上她。
此番听李管家说我是兰陵王的座上宾,她岂会不嫉不恨?
“原来姑娘是王爷的心上人,钱某招待不周,失敬失敬,姑娘这边请,这边全是昨天刚到的新缎料,您瞧瞧看满不满意?”钱老板为人圆猾,见风使舵的本领自然比常人更高。
我微微颔首,跟着他向徐清风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徐清风撑大眼眸瞪着我,我暗自觉得好笑,如果让她知道我就是徐若惜,那个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人,她的脸色又会是何等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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