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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族生死前程

    重华只和福先生大致述说了这段日子在岛上的情况,也没有提起遇雕救雕之事,怕又要解释更多。

    他告诉福先生:石干千里送药,后来没了音信,他不放心族人,又见西北风起,不会即有大东风,便沿大河寻觅而来。

    福先生听他说前日就到,因恐生相在附近暗中查看时,不禁脱口道:“那妖物在此活动?”

    重华点头道:“不一定跟着你们,你还记得在山寨老家,它出现时,天上一直有二只鹰在上空盘旋?”

    福先生迷惘地摇头:“啊!这倒没注意到。”

    “我寻着你们,看到大船上空正有二只鹰飞过,便留了一份神,把附近的地域都搜看了,才确定它没有在此活动,只是这附近恐怕另有人居。”

    他说话时留了话絮,其实双雕告诉他,前面确有人居,但他既然不愿和福先生说出双雕的故事,说起这件事时只有含含糊糊。

    福先生全没细想,反倒一惊,情不自禁的向窗外张望,便要起身,重华拉住他:“放心,我都查看过了,也许它有了上次事故,这次另有偷婴对象了呢。”说这话时,他脸上便透露出一丝忧虑。

    福先生听他一说,便坐下身来,二人沉默片刻,福先生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询问:“金先生,依你之意,我们何时可到达目的地?”

    重华问:“怎么,你也着急了?”福先生不答。

    重华看着他的脸缓缓道:“你素有抱负,是作大事之人,又是首领,为何也沉不住气?你率族人自离家至此,已是相隔千山万水,行程何止千里!何况全族出动,拖家带口,这才多久,便是平坦大道,可有这快?”

    福先生忽然醒悟:“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也要先生启发,我也太愚急了!”只是心中虽然想通,但所问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心中毕竟不畅。

    重华知他心思,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望着窗外:“你们的路和这黑夜一样,漆黑一片,只有冲破它,找得光明地。”他回头看看福先生:“否则不必离家出走,甚或眼下,随便找个地方,水土亦佳,何其安顺!”

    他顿了顿接着说:“但我要带你们所去的地方,天下绝无仅有,实是人类繁衍发达的宝地,因何途中受苦挨累,遇阻遭挫,就作次想了呢?”

    福先生大为感动,起立正身道:“先生一心为我族作想,gāo zhān远瞩,我等愚孥不及,还请先生不要放弃!”

    重华关窗转身,让他坐下,微笑道:“天下之大,曾可容数十亿人,以前人找地,只为一片容身,现在你全族子民才数百计,也是在人找地,却是挑选广阔发达之所,此等境界差异,难道你也和族人一致?”

    看到福先生脸有愧色,他话锋一转,又安慰起他来:“不过以我曾遍走大地,此处应离它不远,此时切不可松懈,趁此冬休,我还需找到石老前辈,他阅历既深,牢记地理,而且无论旱地水路,多逢石遇山,非他坐镇不可,只是另有一事,你不可忽视。”

    福先生忙道:“请先生指教!”

    他心中明白,眼前的金先生看似年少不变,少让人服,其实年纪不知比自己大了多少,而且定然遭遇奇特,行动力量非凡,大幸其为人中正实诚,对本族前途关心殊甚,实是族中神仙贵人,是故一直心怀感激,极为倚重,当下更认真听讲。

    重华道:“我这二日虽在注意妖孽,但得空上船几次,眼看族人耽于吃睡,不思稍动,血气挤失,壅冗既重,拒受天地灵气,怕要沦为土腐之身啊!”

    福先生又腾的一下站起,激动道:“先生所言极是,在下刚才冒问便为此事,我也是不遇知音,不表言语,眼见族人每日无所事事,神色迷离,身子躺下去是一横,站起来是一竖,行尸走肉一般,我心中着急啊,再这样下去,怕不到新家,人都毁了!”

    他这一大声,孔定、福海、福松、伏桀等早已在舱外聚集聆听,自是人人羞愧,福嫂更是为丈夫激越之语啜泣起来。

    重华连忙开门,让他们都进来,看看他们都穿了外衣,这才郑重道:“齐家治族,都有规矩,任其懈怠,便如禽兽。动物有尖牙利爪鳞甲羽毛,有四足奔跑,有翅翼可飞,人却没有此等防卫或攻击条件,所不同处,头可抬、腿可站、手可用而已,倘若头脑空空、躺倒二腿、空置二手,真是蛇虫也不如了。”

    他又面对众人语重心长道:“各位都是族中明理之人,扪心自问,便让你们每日吃饱,每日睡足,每日晒晒太阳,大伙一起闲扯,啥事不干,这样活着可有意义?”

    众人都摇头,福海道:“可是我们就是天天无事可做。”

    “你们先要心中有责任,无论是大责任,小责任,先让自己的内心充实起来,然后是照顾好自己的家人,再后就是关心族中的事情,如果心中有了责任,像孔队长那样,自然会想到做些什么,怎么做好,不明白就看看那些做得好的人,或者问孔队长和族长。”

    福先生先回应:“金先生说得对,我这做族长的责任大着呢,其实也没有做好。”

    重华点点头,继续说道:“你们要明白,现在你们人在旅途,危机重重,大家有没有在心里想过:到达目的地前该怎么做,遇到困难时怎么办?”

    众人又都摇头。

    重华说:“要齐心!要无私!”他说完这六个字,扫了在场诸人才道:“出门不比在家,如果心不齐,只想着自己的小利,就会毁掉族中的大利。”

    有人便掉头看着伏桀,伏桀红着脸说:“看什么,又不是我一人这样。”却不似往日的大声,头也低了下去,余人无不心悦诚服。

    重华接着开导:“你们的族长才能出众,更重要的是没有私心,一心想着让本族优秀壮大,你们信任他吗?”

    “信任!”回答异口同声。

    “现在是洪荒乱世,洪水猛兽就在眼前,如果没有一个好地方,你们可能会被淹死、饿死、冻死、咬死,你们的族长就是要带你们去一个最能避免和战胜这些困难的地方,去一个让你们子孙后代繁衍壮大的地方,可能你们要付出生命,但如果以此换来每人有无数的子孙后代,你们愿意吗?”

    “愿意!”

    众人听得血脉贲涨,泪流满面,回复声响彻夜幕。

    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听讲,挤不进就站在舱外,福先生也忍不住哽咽拭面。

    重华继续道:“你们人少,本来就很珍贵,千万不能自己毁了自己,对不起身边亲人、对不起祖先后代、对不起这苍莽大地!所以从现在起,你们要尊敬你们的族长,信任他,听他的话,要请出族中像谢长老和谢夫子这样的人,教大家识字明理,更多活动自己的身体,能否做到?”

    “能!”

    “好了,下面还有很多的路要走,大家先回去休息,不要冻着了身体,回头你们再请族长召集族人制定戒律,共同遵守。我还得去关注大东风,并请石前辈来探明前路。”

    福先生当即起立躬身,由衷喊道:“谢金先生操持本族大事!”

    众人一齐躬身大呼:“谢金先生大恩大德!”

    众人犹自不舍,被孔定苦劝回舱,福先生知道一族生死前程系于重华身上,当即道:“先生,自此以后,我当率族人努力齐心,致达所望。”

    重华道:“很好,你们先议定戒律条例,简捷易施便行,切记唤起族人的活动向善之心。”

    天色望亮,福先生等送重华下船,重华忧虑一事,独问福先生:“族中又添新丁,我去之后,倘若生相至此…”

    福先生自信道:“先生放心去,如今族人聚集船上,不似山上分散,容易监视,我有红心箭,不惧妖物。”

    重华原知福先生这支族人能于大洪水后硕果仅存,除了上天眷顾,族中首脑必有过人之能,是以毫不怀疑,又和他道:“我此番途中,顺便觅查前方是否另有人居,如不及回,春暖冰开你们也当西行复上,途中若有人为明火,可以停下相会,我自会叮嘱于他,和你族中互换血脉,以壮后力。”

    福先生听了,几要膜拜:“先生一再施大惠于本族,凡我族人肝脑涂地,以盼稍稍成就先生之愿。”

    重华淡淡一笑,又转身抚了抚福孝的头{福先生听了重华建议,将福小改名为福孝。},和姐弟二人二人道:“我此番一忙,也没教你们学字,你们先熟记先前所学,也要向父亲讨教,你们的父亲智慧大着呢!”

    二子含泪点头,重华遂和福先生等告别,飘然离去。自此福先生焕发振作,励精图治,得空便召集各支长老及威望彰显之人,协商制定族规。

    福先生先道:“自然我族人同居船上,以后便不再以各支称呼,本人和各位长老俱可管理族中事务。”

    众人称善,等大众安静,谢旦道:“族长为全族殚精竭虑,循公无私,既为族长,自今日起,所有族人不得漠视偏慢,凡族长决令,族人都要凛遵执行。”

    众人又都抚手赞成。

    孔定又言道:“金先生走时叮嘱:我族人正于奔命途中,应当齐心、无私,大伙应尽力为急需时积累,平时又当省俭,不可妄开私欲。”

    众人又都理解,只有伏桀小声道:“如此我的饭量肯定不够。”

    无畏长老白了他一眼,转头对大家说:“口粮分配不好办,一碗水端平勉强能做到,只时刚生产过的女人,正在长身体的儿童,体弱生病者都不能不照顾。”

    福先生毫不犹豫道:“再紧不能紧孩儿,大伙商量怎么补?”

    孔定说道:“平时一人一份,多是根茎野果搭营养丸和饼干,现在配鱼肉鱼汤了,细粮十天半月才吃一次,还有些积蓄。”

    谢旦建议:“既然还有,就不要耽搁了孩儿长身体,十二岁以下的三日一份细粮,刚生产的女人也要补身子,直到断奶。”

    福先生看着伏桀说:“现在大家身体早已恢复了,年轻人要多到山里野外找吃的,对族中出大力的族中会褒奖。”

    伏桀赶紧道:“既如此,我上次抓鱼可算立了大功?”

    福先生道:“好,今后只要吃鱼,都给你加一份。”

    众人都笑,伏桀却不以为意,腆笑道:“这样便很公平。”

    接下来谢夫子又提出了族人应守尊老爱幼伦理、男女正心不扰伦理,有人便不以为然,说族人一船相处,难免磕碰,不可太认真了。又有人提出挂草帘、男女分住等办法。春生长老咳嗽一声,却又献言:“在上层后舱隔开几间房,作夫妇人伦用,公共舱内,还是要守理数。”谢夫子首先赞成,并道:“既然都是为族中后继有人,就名生育房怎样?”众人听了二人主意,略加推敲,都拍手叫好。

    福先生起先觉得此议离奇,难于启口,碍于是族中大事,总要落实,听得春生和谢夫子二人三言二语便将此规范了,也就莞尔不言。

    接下来大家越谈越有劲头,最终定下七条戒律:1遵从族长决令;2尊老爱幼;3不可械斗伤人;4不可偷盗;5财物公有;6男女不得逾规;7不可贪睡贪食。

    商议既定,福先生又找个日子召集全族之人,由无畏长老念与大众听了,又逐条解释答疑,直到一族之人都无异议,福先生才又道:“既要传承,我明日进山寻块好石板,都刻在上面,先由无畏长老保管,监督施行,待金先生回来,看他可有异议?”

    族规制定毕,福先生便要求年轻力壮者无论男女,成群结队,白天上岸打草围猎、寻种觅食、伐木制器;年长者照看幼弱,行编织之事,兼吹晒晾制干货等;又请谢夫子谢旦等可数之人,每日教寓少年;时常举办jí huì比赛,鼓励先进,由是族中氛围又喧闹开来。

    此次出行,虽多周折,族中却频添新丁,船上自然又多了几分吵闹和乐趣,福先生和几位长老谈起,都感到欣慰。但于重华的警告却无时不忘,除了挑选惯常熬夜之人轮流看守船上门窗动静,自己也只好趁白天事少时稍作睡眠,竟夜查询,以防妖物造访。

    一日拂晓,他在船头练功吐纳毕,回到指挥舱,坐得一会,福嫂进来,拿了衣服给他披上,轻声道:“天快亮了,你还不回舱中休息?”

    福先生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怎么这么早起?”

    “醒了一会了,睡不着,上来看你。”

    “有事?”

    福嫂脸颊绯红道:“没事就不能上来看你了,你这么忙,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还有福小福慧他们。”

    “他们怎么啦?”

    “原来你让金先生给他们施教,现在他不在,别耽搁了。”

    “哦,也是,让他们和其它娃一样都去谢夫子身边听着,我得空再私下里教他们。”

    福嫂点点头,又道:“这一个冬天下来,船上生了几个,又怀了几个,够热闹的呢!”

    福先生微笑道:“这不好吗?我族中还要人丁兴旺些。”

    福嫂低着头微笑不语,福先生看着她的扭捏样,心中倒明白了几分,往她身边靠了靠,拉过她的手双手捂住,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了,这段时间忙,也忽视了你呢。”

    福嫂抿了一下嘴,抬头看了丈夫一眼,又低下头去,福先生的内心一下子被激发起来,看看窗外还早,揽起福嫂的腰轻声道:“走,到上面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