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他和母亲到达河边的时候，前一天没有离开的大姐姐全身都湿透了，却倔强的待在原地。
他和母亲来得早，母亲很快就发现了大姐姐的情况，连忙上前将大姐姐扶了起来。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犟！”母亲恨铁不成钢的说了几句，“这里根本就不会有人过来，你早点东西挡挡雨也是好的！”
大姐姐虚弱的对着母亲和他笑了一下，只摇了摇头，却不说话。
他看着那位脸色发白的大姐姐虚弱的倒在地上，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姐姐不离开，就算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离开了，晚上没有人的时候也可以找个地方躲雨啊。
只是大姐姐不愿意，他和母亲也没办法，母亲将带来的几个薄饼递给大姐姐，然后回身对他说话。
“我会去给你幼姐姐拿一声干净的衣服，你在这里陪你幼姐姐。”
他点了点头，看着被母亲称为“幼姐姐”的人，雨下得大，大姐姐脸上沾满了草屑，头上本来梳得极好看的发型也乱成一堆，一部分头发还十分不像样的黏在大姐姐脸上。
他年纪小，大姐姐又太虚弱，两个人相顾无言的对视了一眼，大姐姐就支撑不住的倒会地上。
大姐姐似乎被自己的行为惊了一下，忍不住轻笑一声看向他：“你就是刚到村子的那个木家娃娃吧。”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着大姐姐点了点头。
大姐姐却没有力气说话了，无奈的躺在河边，沙子草屑粘在身上，真的十分狼狈。
他看了一眼大姐姐手上的薄饼，那是母亲早上从自己嘴里省下来的口粮，忍不住说道：“大姐姐，你吃饼。”
大姐姐喘息了一会儿，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颤抖着手将手里的薄饼递给他。
他没接，摇了摇头：“这是娘亲给你的，你快吃。”
大姐姐摇了摇头：“婶子不懂，神女在神女祭前三天是不能吃东西的，会污了河神的洞府。”
不能吃东西是什么道理？他不太懂，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一天没有吃东西，一定一点力气也没有，难怪大姐姐只能躺在地上。
他有些难受，忍不住看向大姐姐说道：“大姐姐，你跑吧，我和娘亲之前在一个村子待的不好，我们也逃了。”
大姐姐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只固执的将薄饼递给他。
他咬了咬唇，没接。淋了雨，又没有吃东西，大姐姐一定会生病的，但是大姐姐一直不肯离开这里。
很快，母亲就回来了，拿着一声干净的衣服。
他看了一眼，认出来是母亲唯一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但是母亲从来没有穿过。
大姐姐不愿意穿母亲拿来的衣服，还将小心翼翼保护着，没有落到地上的薄饼递了回来。
“婶子您听我说，神女祭的神女这几天都不能吃东西，身上的衣服也是每日一换，您的衣服就不要糟蹋了，拿回去吧。”
大姐姐的声音有些沙哑，却不难听。
母亲似乎有些难过，僵持了一会儿之后，母亲还是屈服了，拿回了薄饼和衣服。
为了避免被其他人看见。母亲又跑了一趟，将东西都放回了家，他还是在那里陪着大姐姐。
可能是和母亲说了一会儿话，大姐姐没什么力气，只能闭着眼睛。
他有点心慌，明明他只是一个四岁的孩童，却感觉自己很难受，比之前看见母亲哭泣还要难受，比没东西吃、饿肚子还要难受，比生病了母亲却没有时间陪着身边还要难受。
村子里的人很快就到了，每个人都搬着一些东西过来，现场很快就热闹了起来，但是却没有人多看大姐姐一眼。
他记得，大姐姐是村长家的人，但是村长明明看见了大姐姐的模样，脸上却带着笑容，那是他还没有见识过的笑容。
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带着笑，只有少部分人脸上是没有笑容的。
过了一会儿，之前见过的黑衣男人也过来了，整个村子只有那个人是穿黑色的衣服，而且装扮也很好人，虽然他一点都不知道是什么装扮。
母亲在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将他抱了起来，却忘了捂住他的眼睛，所以他亲眼看见那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亲手给大姐姐换了衣服。
明明没有其他人碰到大姐姐，但是大姐姐就是浮在了半空中，任由别人折腾。
他很乖，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看着，却不知道那些人在干什么。
等到中午的时候，村子的人开始欢呼，之前被拿过来的东西都派上了用场，有人舀了河里的水，浇在那些东西上面，一团乌黑的烟突然冒了出来。
然而村子里的人并不害怕，反而在欢呼。
一只肥猪被牵了过来，有人将猪杀了，流出来的血被浇在放入河里的小舟，小舟很漂亮，但是却被浇了猪血，变得有些难看了。
大姐姐又被打扮了一番，早上的狼狈已经不见，穿上了大红色的衣服，很美，但是大姐姐的脸上没有笑容。
放干了血的猪被几个大人抬到小舟上，那个黑色衣服的人一边吟唱着听不懂的话，一边朝着大姐姐走去。
大姐姐好像有点害怕，却也只是迈开了几步之后，就倒在了地上，却在接触地面的时候，又像之前一样飘了起来。
大姐姐很久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肯定没有力气走路了。他有些难过的想到，要是早上大姐姐愿意吃下那个饼，也许现在就有力气跑走了。
大姐姐的手背黑色衣服的人抓住。
“娘！”
他微微一愣，这是这两天来，他第一次听到大姐姐说话的声音这么大，大姐姐一定是害怕了。
他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娘亲……”
母亲听到了，打手捂住他的脸，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
“娘亲也没办法，娘亲……没办法……”
母亲又哭了，他知道，不能给母亲找麻烦，哪怕他现在很难受，也还是只能乖乖的看着，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大姐姐被黑色衣服的人牵上了那艘小舟，和那只猪待在一起。
村子里的人还在欢呼，欢呼的声音越来越大，早早就压过了大姐姐的声音。
他看得清楚，大姐姐上小舟的时候，那艘小舟往下沉了很多，就算黑色衣服的那人下了小舟，也还是一样。
接下来的一切，颠覆了他小小的心灵。
原本十分安静的河面突然巨浪翻滚！
明明不大的河，却激起了巨浪，那艘小舟看起来那么的渺小。
只是一瞬间，巨浪吞噬了那艘乘着大姐姐和一头猪的小舟，宛若一个巨大的嘴巴，将大姐姐和小舟一起吞噬。
几年之后，他突然想起来，当时的那种感觉，应该是叫惊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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