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药庐。
伞搁在门口,贵客到来,自然奉茶款待。只是这屋内之人,都并没有什么心思品评今年的香茶。
桌上丢了一本书、一盒药。
刘弦安翻开书页,几乎不敢置信。
“《通明宝鉴》,”枢墨白道出书名,“当然,只是残本,由沈家千金交付,是她从她父亲的房中寻得。如她所言,区区残本与一盒丹药,就将沈家满门覆灭。”
刘弦安叹一声,将书再放下“如她所言,谳教行事诡异,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然而谳教现任教主吴全,神龙坚守不见尾,难道你不好奇,他是怎样一个人吗?”
他回避话头“这自然会由武林盟主查明,我只是乡间一名郎中,管不了武林中事……”
“那若与你有关呢?”枢墨白不动声色,话中暗逼,“宋飞鹞是你的义妹,难道你不好奇,她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吗?”
刘弦安有些恼怒“我已与你言明,即便离苦与恨别正在她身上,她也不可能与谳教有关!”
“但她身负兰家的血脉,兰家代代皆为谳教教主,她避不开她的宿命!”枢墨白提醒。
一阵沉默,刘弦安无法反驳。
“所以,”枢墨白冷冷道,“你又可知,吴全是否与她勾结!”
“不可能!”
……
罗崇瑞将含霜拽起“你,刚才一直都在这桌下?”
含霜委屈道“是……是啊,是我不该藏在桌下吗?”
沈兰霜和柳怀音两人年纪最轻,此时不便发话,只好躲在宋飞鹞身后听她讲。
宋飞鹞为她解围道“罗堂主,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看来做手之人并不在我们之中……”
“那也未必,”这一回,罗崇瑞怀疑的目光落到了宋飞鹞的身上,“若非为避开我的耳目,酒宴熄灯纯属多此一举!做手之人就在我们之间,熄灯将近半炷香,半炷香的时间,什么都可能发生!在场之人都不许走!待物件清点完毕再说!”
这个男人,骄横跋扈惯了,向来多疑而自私。不过,宋飞鹞不吃这一套。
她施施然地质疑“可是半柱香要偷罗堂主的东西,恐怕有些难。敛云阁距离此地较远,要乘乱跑过去再赶回来,半柱香的时间恐怕不够吧。”
“嗯?!”罗崇瑞目一瞪,气氛变得剑拔弩张,“宋姑娘从刚才便多有暗示,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此时,这群人中资历最高的御笔神断王永山一拱手,打起圆场“罗堂主先息怒,不如等敛云阁清点完东西,再说不迟。”
“我的东西,丢不了,”罗崇瑞一转眼珠,又假惺惺地掩饰起了自己的失态,“宋姑娘说得对,敛云阁机关暗布,即便轻功过人,要冲进去偷东西再安然无恙地出来就已很难,更遑论在半柱香内再赶回——难,难得很!”
又过一阵,有家丁冲入“报……老爷,已清点完毕,除了地下鱼池尚未查看之外,敛云阁各处皆已盘点,没有丢失任何宝物!”
“呵……哈哈,好。”罗崇瑞抚掌大笑。
宋飞鹞好奇“还有鲛人尚未查看,怎的罗堂主这下看起来就并不焦急呢?”
罗崇瑞冷哼“鲛人,那可是活物,若要偷走,可得大费周章,非一人所能为之。除非她自己破除地下门锁,长翅膀飞了!”
宋飞鹞顺势追问“话说日间听罗堂主介绍,还不知这鲛人的来历。她是如何从南海千里迢迢运到江西来的?”
罗崇瑞撇撇嘴“这嘛……自然是有友人相赠。”
然后便不欲说下去,好像不能为旁人道也。
就在这时,又有家丁冲入“报——老爷,不好了!下到鱼池了,里面空无一物,鲛人跑了!”
“什么?!鲛人跑了?!”罗崇瑞方才松下的一口气,此时又提到了嗓子眼里,“这怎有可能,她是鱼身,如何能离开水!”接着攥紧那家丁的肩膀“斋室……斋室是否查看!”
那人吃痛,老实回报“看了……那个铁疙瘩……也没了……”
“啊?!”
罗崇瑞大惊失色,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罗堂主,怎么了?”有人上前关切询问。
“没……没事……”
主人不说话,宾客不敢多言。这一片地方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并没有人察觉,周围甚至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夜深了,气氛又凝重,柳怀音越发困得想睡,他低调地打了个哈欠,却在此时,耳中飘来一丝响动。
他的哈欠不打了,竖起耳朵细细听。那是一种歌声,他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旋律温柔如水,悠然飘逸……好似在赞颂着什么,但太远了,听不清歌曲里诉说的内容。也或许,即便听到了,也是听不懂的。
他隐约觉得,这歌声,并非来自于人口。
“谁在唱歌?”他终于忍不住说出口,将这个僵滞的气氛推向了慌乱中。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听到。
歌声出自——地下。
……
“根据沈兰霜所述,当晚她与她父亲争吵,后来就被她父亲下毒晕了过去,到醒来之前的一段时间,她其实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沈睿化兽,周围都是沈睿所害之人。但她为何能醒来,是因宋飞鹞给她喂下解药,那宋飞鹞为何会无事,还能拿到解药呢?”
“因为飞鹞没有中毒,她的体质百毒不侵!”他为她辩解。
“所以,”枢墨白拧起眉头,“她果然是眼睁睁看着沈睿杀死了一整个沈府的人,是吗?”
“这……”
“玉辰山庄之事,她也是‘凑巧’经过。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凑巧之事,连续两个被她碰上的名门,全都被灭了,”他道,“师弟,你说,事会过三吗?”
……
宋飞鹞警觉地下动静“罗堂主,你还不愿意告知送鲛人的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吗?”
但再无人可回应了。
“啊——!”
唯来得及半声惨叫临喉,罗崇瑞瞬息消失于众人眼前!
“鬼……是鬼啊!”一名宾客骇然大叫,“我刚才看到一个女人从地底钻出,将罗堂主攫进地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