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柳怀音咋咋呼呼地从门外闯入,大声道,“大姐!根据我的打探,你业已成名,如今南祁各路豪杰送你一个称号天下第一丑女!”
时值夜幕低垂,他们身处江山听雨后院,此处没有围墙,唯有一长廊,长廊外便是西湖美景。而两个女人,正围着一张圆桌就坐,一个在唉声叹气,一个在翻一本小书。宋飞鹞见刘怀音进来了,便又把书收起,塞进衣襟里。
“他们是这么说的?”她漫不经心道。
这么多江湖人士在场,又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渲染,哪怕把她吹成个妖怪也并不奇怪。
“他们都在说,”柳怀音清了清嗓子,将那些人的语气学得活灵活现,“‘天呢,这世上竟真有如此丑陋之面容,活生生把含笑剑给吓疯了!’”
她点点头“哦,只是这样而已?”
“还有,”柳怀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们说你是旱魃转世,旱魃就是传说中那个石破天惊的女僵尸……”
沈兰霜先她而不满,生气道“宋姐姐,这些人太无礼了,你可千万不要理他们!”
“无妨,反正我出名了是不是?”
柳怀音道“呃……某种意义上,是?”
“那不就好了,”她抚掌道,“迈向南武林的第一步虽然难看了点,但毕竟是卓越的一大步。小朋友们,你们若想成名,也要再接再厉啊!”
——我们才不要以这种方式出名呐!
“唉……”沈兰霜摇了摇头,便起身回屋了。
柳怀音也老气横秋地跟着摇头“大姐,等会枢先生设宴,你还是多吃点鱼吧。”
“吃鱼补脑是迷信,少年郎长身体,理当吃肉,”她抓起他手腕子,跟甩绳子似的甩了甩,“瞧你这细胳膊细腿矮不溜丢,别人还没出力,你就倒下了。”
柳怀音皱着眉头反驳道“这也是说说罢了,我还不至于……”
“哼,我跟你一样大时,也这么个细瘦的模样。后来还不是……”话音到此,她突然一顿。
宋飞鹞正是北方人身形,高大魁梧——比起寻常南方男人毫不逊色,柳怀音站在她身旁,更如同一只小鸡般柔弱。他听她是这么说,不由羡慕起来“真的假的?那你现在的个子,可怎么长的?”
“我……”她的眼神定住,朝着一个方向,直勾勾的,不太正常。
柳怀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稍稍挪了一步,腿脚做好准备,随时打算跑路——但下一刻,宋飞鹞恢复了正常。
她叹道“总之顿顿吃肉,就会长那么大个儿……小孩子不吃肉,永远长不高……”
但这些话,不像是对他说的,只是一种楠楠自语,说给自己听的。
但她立刻回过神,转向东方——天色尚未完全暗下,那天水交接处,便有一轮月正在冉冉上升。今夜,又是一轮圆月。
——是啊,那一晚,也是这样的一轮月。
“宋姑娘,柳少侠。”
月洞门处,又来一人。枢墨白一语,打断了宋飞鹞的思绪。
“枢先生!”柳怀音见到名号响当当的武林盟主,一时比较激动,“是不是已经开饭了!”
问完,他真想抽自己一巴掌问啥不好,问开饭!
然而枢墨白微笑道“其实,鄙人正是前来邀请二位前去宴席的。”
宋飞鹞站起“那走吧。”
他待她走了几步,却在她身后故意问道“宋姑娘大概当过兵。”
是笃定的语气,毫无疑虑。
“哦?”宋飞鹞道。
“行正步,坐正姿,抬头挺胸,目光笔直……一般江湖人士没有这样的气概。”
“那又如何呢?”
枢墨白踱了两步“其实北越民风剽悍,女子入伍参军并不稀罕。所以鄙人在意的是,宋姑娘究竟在哪里当兵?”
宋飞鹞大踏步靠近,还是那熟悉的架势,还是那二百五的口气,一巴掌拍向枢墨白的肩头“小伙子,你的观察很敏锐啊!”
五指紧抠,几近嵌入其肩膀。
不过这次,她碰到了对手。
枢墨白面不改色,用扇子将她的手移开道“鄙人四十有余,不知姑娘贵庚?”
“三十,”她脸一别,牙缝里蹦出俩字,“不到。”
枢墨白便笑道“哦,是个妹妹。”
“哈哈哈哈,”柳怀音在旁听得这番对话,不禁咧开嘴说起大实话,“大姐你输了!”
“闭嘴,滚去扎马步,”宋飞鹞指挥他道,“蹲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对!”
直到柳怀音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她收回手“枢先生,现下周遭已无旁人,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枢墨白顿了顿,先问道“恕在下冒昧,姑娘一名北方人,前来南方是所为何事呢?”
“为报仇。”她坦然道。
“所为何人?”
她毫不犹豫“天下人。”
许是未想到她会如此作答,枢墨白略微一愣,接着轻笑道“姑娘,你的雇主,未免太大了。”
“是吗?”
“姑娘是什么时候来到南祁的?”
“……四年前。”她好像有点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哦……”枢墨白点了点头,“那还真是巧了。”
“……”
“也正是四年前,鄙人夜观星象,却见一颗本在北方的大星,有所挪移……”他指向天空一角,目光锐利如鹰隼,却紧盯宋飞鹞,“大星赤色,飞临西南,是为破军位——将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