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岐大6的月亮和龙渊大6的很不一样,先,它不是每月十五变圆,而是每半年圆一次;其次,要大很多倍,看上去像一只漂浮在碧海汪洋中巨大的黄金雕花脚盆...这个比喻有点不雅,但它给龙宝等的印象就是如此,站在山巅,尤其感觉这个大“脚盆”似乎触手可及。
龙临一直在山巅望月。
他看到明月两边慢慢出现两块阴影,阴影徐徐变大,可以清楚地看到是一对男女的侧脸,很神奇,很完美的一双剪影,印在碧海青天圆月上。
女的正是熙月皇太后:柳近漪。
这个诡异而壮美的奇景或者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清楚,在这个大6上。凡人或其他修士看到的,不过是两片缓缓游过月盘的暗云。
熙月神情冷肃,对方却始终咧嘴笑着,龙临猜想,那就是向晚钟。
龙临很想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不是他有偷听壁角癖,而是他本能地感觉到,他们说的话与他有关。
两片阴影很快飘落下来,几乎同时停驻在龙临对面的那座山的山巅。龙临急忙释出曹恒立,问:“那男子可是向晚钟?”
曹恒立凝神一望,肯定说,“对,就是他。”
龙临随即让他回到小世界。
对面的话语声已经飘飞入耳:“...我想看看那孩子。”向晚钟的声音像是带着讪笑。
“你别碰ta!”柳近漪愤怒到有些尖锐的声调。这愤怒让龙临感到她其实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近漪,瞧你这脾气...”向晚钟又轻笑一声,向龙临立身的方向招招手,“那位小哥,过来吧。”
龙临平静地飞掠到他们脚下的山巅,手持黑戮梃。
月光下,向晚钟的肤色白得瘆人,呼吸间也有一种奇特的意味:如果你闭上眼睛,你会以为自己在大海近侧的高崖上,听到海水无穷无尽的起伏声;云在天水之间沉浮不定,忽明忽暗,半湿半干。
这当然只是错觉,但在那一瞬,龙临甚至想:难道他是海神?这气息为何如此特异?
“这位龙小哥,”向晚钟彬彬有礼地说,并没有好奇他手中的黑戮梃,“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否?我可以助你得到阴阳宗的神化晶矿脉。”
“有太后助我。”龙临没问什么交易,但心生警兆。
向晚钟无声地笑了笑,牙齿在月色里泛着寒光,使他的笑容殊无暖意:“恕我直言,小哥眼下的境界,还是对付不了念恒一之外的整个阴阳宗,虽然你已经杀了一枯和一荣这对老笨蛋,还是不够。”
熙月背对着他们,两手负在身后,漠漠然望着天穹,一言不。
龙临默了默,问:“你想交换什么?”
“椒图宫的三枚钥匙!”
龙临眼瞳骤缩:“你是魔神!”
“别紧张,别紧张...”向晚钟摆摆手,笑得好像喘不过气来,“你看我,像魔神吗?”呵呵地笑了数声后,他很诚挚地说,“椒图宫的钥匙对于你没什么用处,因为你永远凑不齐它,它们在你手里,其实和三块鹅卵石没有区别...”
“你怎知我凑不齐它?”
“因为,第四枚钥匙在我手中。”向晚钟第一次正色说。
龙临陷入沉默。
向晚钟抬起右手,掌心向天,拇指和中指轻轻拈在一起。月色里他的手白得近于半透明,美得非常不真实...没看到他起什么法诀,龙临就感到周围山林的颜色遽然变浅,甚至整个世界的气机都变了:云雾氤氲的青翠群山骤然枯槁,干燥到极致,淡淡的山风刮过,就有无边落木萧萧下,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宏大得不可思议,犹如百万雄兵同时在摩擦甲胄,试拨弓弦;龙临脚下的碧草也彻底枯黄,碎成粉末。
向晚钟的食指指尖上,凝聚起一大团水之精,大如人,神光流转,粼粼而动。
“你是星云殿的!”龙临失声叫道,想起黑嬷嬷也曾露过这一手功法,只是黑嬷嬷抽取的水精只有指尖大小,和向晚钟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向晚钟不置可否地笑着。
他知道,向晚钟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对第四枚钥匙起任何争夺之心,没希望。
“星云殿的黑嬷嬷告诉我,我是魔神之后。”龙临想了想,缓缓地说,“我需要椒图宫的钥匙来为我解开身世之谜。你呢?你既然不是魔神,那么椒图宫的魔神传承于你何益?”
“谁告诉你椒图宫里只有魔神的传承?”向晚钟笑问。
龙临默然。
向晚钟恳切地说,“对你而言,拿到这条神化晶矿脉,提升境界才是当务之急;椒图宫的钥匙即便对于你真有意义,也是遥不可及的事了...”说着,他向龙临伸出左掌,掌心向上。
龙临低头沉思有倾后,抬头很坚决地说:“不行。”
柳近漪没有回头,只是很清冷地说:“你别碰他!”
向晚钟无声地笑着,右手食指尖上的大水精球微微地转着圈,映着月光,云影,巉岩,绝壁,林海...还有柳近漪临风飘飞的衣带和长,美得令人窒息。
可是对龙临来说,他只感知到一种无可抵御的杀意,冰水般淹没了他。这种寒彻魂魄的感觉,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股杀意太强,竟然轻易地碾灭了他的战意,就像朔风吹熄烛火。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我说了,你别碰他!”柳近漪又低喝了一遍,声音中压抑着真实的郁怒。她终于转过身,也伸出右掌,向另一座山的山顶凌空一抓,硬生生地抓下一块来;龙临甚至没看到她的手掌在变大,就那么随意自如地把一座山的山尖抓了下来。
她微微冷笑,慢慢捏紧拳头,山岩在她手心里出恐怖的咯吱声,然后,一滴清亮的水珠从她拳下滴落:“看,你还是没把这里的水抽干净。”
龙临既震怖于她展示出来的境界,也对她的坚决维护很是惊异。虽然她和姬玄英的身份、境界都相仿佛,但他从未在这个貌似更温和的皇太后身上感受到姬玄英那样真实的善意...尤其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联想到了念云宗的修士们,仿佛看到他们被一只来自虚空的手一把捏成肉汁的情景。一只相同的手。
杀意退却。向晚钟笑着将手中的水精球往虚空一抛,“熙月皇太后,您得给我一个理由。”
山林瞬间恢复润泽,草木又开始吐新芽,波波有声。
柳近漪漠然说:“我圣月宗的圣女意缺儿险些被阴阳宗所杀,幸得这位小哥及时相救。——这个理由如何?总之,阴阳宗非灭不可!”
向晚钟很奇怪地敛去笑容,沉默片刻,轻声说:“你就这么恨这些后辈小子?”他似乎并不相信柳近漪的理由,但却依然接受了。
柳近漪怫然答:“他们不是我的后辈!”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向晚钟温和地看着她。
柳近漪咬了咬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说,“就算我求你吧...这一世,我可曾求过你什么?”
龙临看到她的眼中竟然漾出一层泪光,一闪而灭。
向晚钟凝视着她 ,流露出踌躇之意,“你心里有恨,有惧,我明白;但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心。”
“我不明白!”柳近漪暴躁地打断他,有几分讥讽,又有几分凄凉地说,“你的心有时候太大,大到这方天地根本容不下;有时候你的心又太小,拥挤到我根本没有立锥之地...”
龙临这才意识到,这两人,莫非是一对情侣?
向晚钟苦笑着,摇了摇头。
浩瀚无边的月色忽然顿了一顿,像是被人轻轻折断了一片,把被月华镀亮的三条身影抽走了一条。
向晚钟消失了。
柳近漪又深吸了一口气,拿过龙临手中的黑戮梃:“动手吧!”
言毕,她把黑戮梃往群山某处一抛。
“轰隆——”一声大到难以置信的巨响炸开沉默的夜色,蓝红白黄紫的强烈亮光撞击在一起,扭曲、叠加出一个巨大的电弧云,仿佛把天幕撕开了半块,隐藏的亿万星屑倒泻而下,天开地裂。
不,那不是星屑,而是许多破碎的金丹和元婴飞溅,涂布于夜幕上。这些光斑有些变大有些缩小,就像无数彩色的明亮萤火,让金黄的大满月都因之失色。
炸裂的大阵里,放大了数千倍的黑戮梃并没有破裂,而是在嗡嗡嗡嗡地急转动,充满无限的癫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