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邈得知东陵若缬的真实身份后,面色大变,不肯施救。龙临知道他是顾虑儿子的安危:东陵在仙药门盘桓数月,恐怕多少已经打听到一些陈钺天的身世秘辛但他觉得东陵若缬毕竟也是为了李多寿的事而受重伤,袖手不救似乎于理不合;另外,他非常希望能通过东陵了解大慈阁这个杀手组织,搞清楚盘龙谷灭宗血案的来龙去脉他提议等东陵苏醒后,让陈钺天给她打上奴印,以确保她的忠心谨言。
不过陈行邈还是担忧大慈阁对杀手的役使手段难以猜度,就怕一个奴印还不能完全控制对方。龙临只能向他保证,如果发现东陵不能忠顺于仙药门,他会第一时间拍碎她的金丹,取她性命。
在陈行邈的努力救治下,东陵若缬终于在两个月后苏醒了过来。她睁开那双美丽的水杏眼,看到林悦兮和龙临的脸,一个意态冰冷,一个神情淡漠,心里就明白了。
龙临见她眼中横过一道决绝的暗影,知道她打算自尽,就拉住她的手腕说,“不必如此。不管你当初因为什么而为大慈阁效命,你已经死过一回了,以后都是新生。”
东陵若缬发觉他貌似只是轻轻扣住自己的脉门,却顿感全身经络血脉被微妙地把控住,浑身灵力的流转变得十分滞重和迟缓,就是想动一动手指都困难,不禁颓然长叹。
她的两种面目性格在这次重伤后,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叠合,显得既没有原先的甜美,也没有当杀手时的冷酷;龙临向她了解大慈阁的时候,她用艰涩的语气,简略地说她是大慈阁九大护法之一松涛下—之下的一个舵主;在大慈阁里,她唯一见过真容的成员就是松涛下。这次也是奉松涛下之命,前来招揽龙临。
她在大慈阁的名字是董无垠,通过功勋值的累积而跃升为舵主。入教之时,就必须奉上一滴本命精血,滴在一个两寸大小的带有浅绿晕轮的圆形青色玉牒上。如果某日玉碟上的晕轮变黑,玉色转黄,就说明她已死去;否则,无论她躲藏在何处,只要大慈阁捏碎玉碟,她就即刻身亡,不需要派人上天入地地追杀
她甚至没有问,龙临是何时何因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暴露就意味着烈日下的无物遮蔽的冰块,除了消亡,没有其他可能性。
龙临一直以为,大慈阁的杀手都是“全职”杀手。东陵若缬的例子让他意识到,这个杀手组织的隐蔽性有多强,或许每个杀手,甚至包括西门听雪,都有一个掩护身份,让他们安然渗透在各宗各派之内,甚至有可能只是引车卖浆贩夫走卒之流,面目庸凡得不会让人多看一眼。
问及西门听雪,东陵表示她从未见过此人,和龙临一样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记得有一年,她协助松涛下护法完成了对餐霞门的最后绞杀,松护法曾奉命带她去拜见阁主。不过那一次,西门阁主还是没有露面,只让一个面色苍白的玄衣侍女,约十一二岁模样,代为接见,以“教主口谕”的方式颁发了赏赐,加以勉慰。
“那少女长什么模样?”龙临暗暗吃惊,没想到东陵若缬远在进入圣莲宗之前就已经是大慈阁的杀手,真不知她用什么方法完全收敛原来的功法气息,瞒过了许无华?她潜入圣莲宗的目的又是什么?
“她好像有病在身,很瘦弱。”东陵若缬露出意外的神色,“看不出境界。有点像菊花妹妹。”
她沉默了片刻,陷入回想之中,“我记得那是一个隆冬季节,在大燕国的一个北部小镇的一处寻常院落里,那女孩就坐在西厢房中,房中没有禁制,没有任何灵气,就和凡间百姓家的陈设一样,只是天寒地冻之中房内未尝生火取暖,轩窗尽开,雪花不断涌入室内,女孩却衣衫单薄面无寒意,才让人感到异样。”
“这侍女除了传达口谕,还说过什么吗?”龙临问。
东陵若缬有些迷惘地想了想,才慢慢地说:“她坐在桌前,伸着一只手,让雪花飘落在她羊脂玉般的掌心。很奇怪,那些雪片洁白如故,一点也不融化。她问我,‘你能听得出在一息之间,有多少片六出落地的声音吗?’我说我听不出。她笑笑说,‘你的心还不静。没有一种花和雪花一样,总是亿万同行而永生孤绝,经行九霄天,只为流刑地;蒙昧一切大痛,永不结善果这就是杀手的性情。等你有一天,愿意去倾听它们与造化的争辩,与朔风的缱绻,在冰与水之间的周旋那你的杀道就近于大成了。”
修士的记忆力同样超凡,东陵虽然并未领会那些话的意思,还是一字一句地背了下来。
“她没有展示境界吗?”
“没有。”
“后来你见过她吗?”
“没有。”
“松涛下见过西门听雪本人吗?”
“据他说没有。”
“那他如何掌控大慈阁,你们又是如何互相联络,完成任务?”
东陵抿住了嘴唇,良久才说,“我不能说。”见龙临仍欲追问,她忽然流下眼泪,哽咽道,“龙师兄,我知道我不该骗你,我做过很多错事,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但是,在那之前,我并没有遇到你,我对你是...真心...我没有办法,不能选择我真的不能说那些,否则”她突然心境剧烈震颤,语无伦次起来。
龙临只能尴尬地闭上嘴。虽然修真界对年龄没有强烈的概念,但对方毕竟是活过一百多岁甚至可能两百多岁的人,而他只是一个青涩少年,对感情也没有什么体味,不知如何应对神思一乱,伸手抹起了额头。
突然身旁的林悦兮扯了扯他的衣服,轻声说:“临哥,去玩。”龙临心里一松,就吩咐东陵“好好休养”,就带着林悦兮离开了小室。
一出小室就遇到满面愁容的龙宝。龙宝犯愁也是一件稀罕事,龙临自然格外关心,一问,却是一件极小的事:龙宝发现小世界在易大铲和胡旺财等的建设下越来越丰饶广袤,几间灵石砌成的精舍也美轮美奂,各具风致,就想把他唯一的“家产”那个灵犀宗里带出来的破蒲团—安置进去。结果不知怎么回事,无论这个蒲团安放在哪一间雅室都像佛头着粪,美人生疮立马呈现出一种令人难堪的恶趣味。
龙宝惆怅地说:“以前我还真没发现这蒲团能有这么丑!”
龙临安慰他:“没事,让老崔替你重新编一个,或者把这个拆了,加些灵葭蒲草进去,增加韧性,也会漂亮些。”
龙宝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他立即让易大铲去神望湖边割了一些灵葭蒲草来,把破蒲团扔崔如铁去做改造。灵葭蒲草和大秦国一带出产的柔甲蒲草有几分相似,但柔韧香滑则远胜之;用灵葭蒲草编织的蒲团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是,会散发出淡淡的静谧气息的灵力,能使人打坐之人心无纤尘,很快入静。
不过崔如铁很快就向龙宝请示说,这个蒲团破损的只是外面一层,拆除后,里面的蒲团又是另一种形制,编织的手法甚是奇特,无法拆开。“世上哪有拆不开的蒲团?”龙宝笑了,“老崔,你是不是怕磨破你的指甲啊?”
崔如铁面色一红,说“奴才无能,二老爷不妨试试看”
龙宝满不在乎地拿过那个小了一号但完好无损的蒲团,拿过一把小剑剔了两剔,居然纹丝不动;这让他一愣神,又向龙临要了阴阳剑,用剑头插入一个草圈运劲一挑,突然眼前一花,一种难以抑制的头晕恶心袭来,他竟然失手把蒲团跌落地上,“哇“的一声,吐了!
龙临急忙上前查看,龙宝有气无力地说,“这蒲团特么的有点玄乎。临哥,让占一腿来烧了它...”
雪沾衣早已跑出小世界,躲在一边看热闹,听到龙宝的话,急忙奔出来喊,“二老爷,我早就改名了,不叫占一腿了!易大铲姐姐说,她也要改名”
“好好的又改什么名?”龙宝怒道。这一声吼,又让他一阵眼冒金星,直犯恶心。
雪沾衣不敢吱声,倒是龙临笑着说:“改就改吧。一个姑娘家叫易大铲,哪还嫁得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