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男人低着头,任由问萍责骂,最后,在听问萍说让他休妻的时候,他忍不住了,猛地抬头,几步走到厨房,拿着平时切菜用的菜刀便走了出来。
“老婆,这赌难戒,我就自断一根手指头,保证以后没得赌!”
说着,老实男人便伸出左手,挥刀就要砍下。
问萍吓了一跳,不顾虚弱的身体,立刻扑到他面前,险险拦住了将要落下的刀。
由于老实男人怕误伤问萍,刀使得偏了一点,在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衣服。
问萍不生气了,一颗心都在为他包扎伤口上。
事情也算这么过去了,老实男人真的不赌了,就算国字脸再来找他,他也摇头表示自己戒赌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模样,憨厚老实。
问萍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一家三口真的像个家了。
不过,瘟疫还在继续,并且越来越严重,起初只是一小片有一两个病人,到后来,病人越来越多,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搬走,老实男人还在和问萍商量着般到别的地方,先住一段时间再说。
他们手里有些积蓄,找个好点的房子不成问题。
问萍看着那些身体流脓的人就害怕,当然同意了。
马上收拾东西准备和老实男人动身。
老实男人去外面借了辆马车,还没回来,问萍便在家收拾着原本就不多的衣物。
突然,房间传来女儿的啼哭声。
问萍以为是她饿了,便要去给她喂奶。
“宝宝,别哭啊!妈妈马上就……你怎么在这?”看到房间里的人时,问萍的声音都变了,带着浓浓的恐惧和不可思议。
是假洋鬼子。
不过,此时的他和以前根本就是判若两人,全身衣衫褴褛,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清楚的看到大个大个的脓包,浑身散发着难闻的腐烂臭味,比乞丐还不如。
假洋鬼子抱着她的女儿,狞笑道:“臭娘们,居然敢和那个混蛋合伙骗我!我一定饶不了你!”
“你放了我女儿,不要碰她!”问萍不敢过去,只能在原地大喊。
“我不仅要碰她,还要跟你们把账一笔一笔的算清楚!”假洋鬼子的声音充满重见天日的喜悦,“你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要不是想着要你们不得好死,我早就自尽了,不过,那也得先让你们陪葬!”
假洋鬼子越说越激动,吓得怀里的小人儿哇哇大哭。
他一把捂住小人儿的嘴巴,“小杂种,闭嘴,吵着老子了。”
“你放开她,我跟你拼了!”见女儿被欺负,问萍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头便要撞过去。
没想到,却被一条强壮的手臂拉住,。
老实男人回来了,看到这场面,提着墙角的凳子便向假洋鬼子砸去。
假洋鬼子被打个正着,险些站不稳,老实男人连忙扑了上去,不过,他不敢接触他。
谁都知道,瘟疫的传染性很强。
老实男人拿着跟棍子把假洋鬼子追得满地爬,至于孩子,他早早便放手了,被摔在地上,哭声震天。
假洋鬼子被打得嗷嗷乱叫,忍不住跑了,老实男人回头,就见问萍要去抱女儿,连忙制止了她。
“问萍,住手!”
问萍被他喊得一愣,但还是缩回了伸出的手。
“那家伙有瘟疫,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给女儿,你千万不能碰她!”老实男人抱着问萍,不让他靠近小人儿。
“那怎么办,她是我们的女儿啊!难道就这么放着不管吗?”问萍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孩子没了,我们还可以再要,你也看到瘟疫的可怕了,要是染上那个,一定活不成。”老实男人硬着心肠说,“你也别怪我心狠,与其跟她陪葬,不如我们好好替她活着!”
“可是……”问萍看着小人儿,哭得撕心裂肺,“她毕竟是我们的女儿啊!是从我身上掉出来的肉啊!她才一岁,不应该就这么死了啊!”
“我知道,你生她很辛苦,所以,她不会怪我们的!你也看到了,瘟疫那么可怕,若是死了还好,可偏偏死不了!活着受罪,还遭人唾弃。”
“可是……”问萍还想说什么,但嗫嚅了半天却吐不出一个字,最终所有话混合成眼泪,哭得撕心裂肺。
哭也哭够了,再不舍,也不敢碰自己的女儿,况且,他们本来就是要走的。
问萍站在离小人儿三米远的距离,不舍道:“孩子,妈妈要走了,如果你命不该绝,希望能被一个好人家捡到。”
小人儿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她,一直朝她伸手要抱抱。
问萍的眼泪又下来了,“我做不到,我要带她一起走!”
“带着她能走到哪去?”老实男人一边哄她,一边搂着她往外走,“忘了她吧!以后咱们还可以再生!”
“你怎么这么狠心,难道她不是你的女儿吗?”问萍质问道,觉得老实男人太过冷血。
老实男人沉默,毋须,才开口道:“她当然是我女儿,可是,这孩子是在那段时间出生的,只要一看到她,我就会想起那段赌博的苦日子……”更何况,这孩子似乎还在提醒他,他是怎么卖老婆的!
问萍沉默了,她何尝不是,这孩子要临盆的时候,她整天以泪洗面,将这孩子视作自己的全部,可是,当日子变好后,这孩子反而成了他们共同的、不堪回首的回忆……
“问萍,我们走吧!去一个新的地方,从新开始!”老实男人说得真诚。
问萍似乎也有点松动,情绪不再像刚刚那么激动。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小人儿似乎也知道了自己即将被抛弃,刚学会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妈妈!”
问萍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就见她正朝自己伸出手,跟平时要抱抱一样,睁着懵懂的清澈眼睛看着她。
“妈妈!”
小人儿又叫了一声。
问萍还来不及回应,老实男人便先一步开口。
“孩子,你乖乖的,等我们在那边安顿好之后,我们就回来接你!”
说着,
像逃避毒蛇蒙上一样搂着问萍便往外走,留下小人儿一个人伸着手,徒劳的挽回自己唯一的依靠。
这一幕,是小人儿对爹娘的最后记忆,他们像逃避脏东西一样走得很快,背影颤颤巍巍,影子被拉得老长,但却不是她能触得到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