廑王府,重黎大殿。
“殿下,廑王府彻查出的内容,已教卫国公罄竹难书,死罪已成必然,但据宫里面的消息,太皇太后那边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宗宪呈报。
黎桑非靖眉毛一皱,质问起来:“没有动静?什么叫做没有动静!”
“太皇太后这些天一直闭门谢客,听说君主几次探望,皆被拒之门外。”宗宪解释。
被这样的消息一震,黎桑非靖显然有些恼怒。
倘若漠沧无痕那张亲情牌一直打不下来,卫峥嵘和卫宝柏最后必死无疑!
眼下民间沸反盈天势头正盛,但只要两桩案子一经完结,时间久了,再大的风头也要弱下去的!
只怕,这阵西风是吹不到鼐公祀那天的!
此时,酆昀不禁道:“太皇太后那边迟迟没有动静,那必然是小罗敷最后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扈三娘子!”黎桑非靖蓦然看向军师,“莫非扈三娘子这把火还没有烧起来?!”
酆昀冥想了一会儿那天小罗敷来复命时陈述的事情,千丝万缕中总有一个联系,他道:“问题可能就出在那枚银针。”
“银针?”黎桑非靖看着军师,有些不解。
酆昀闭着眼睛自己推算了一下,再睁眼时没有解释太多,而是忽然郑重其事地向廑王请示:“殿下,今日之事,何尝不是覆舟之戒?为了以防像今日这种事情发生,这一次我们得试想做些准备了!”
这一次燕乘烁突然被召回京的事情的确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黎桑非靖思绪一闪,问军师:“军师的意思是?”
“银针都出来了,属下猜想,那枚金针应该也不远了吧!”酆昀忽然道,眼中若有所思。
黎桑非靖很快便明白了什么,坐在盘龙座上的身子蓦地一前倾,圆睁着眼睛:“金杯赐死!!”
酆昀看着廑王点点头,
黎桑非靖顿时满脸皆是惊愕与惶然之色,抓着两个扶手内心一片起伏不定,“倘若卫峥嵘和卫宝柏提前在狱中被赐死,岂不是直接破了外面那些‘宠幸贵胄’的流言!由黎桑韫亲自动手那才真正叫‘大义灭亲’!一夜之间‘宠幸贵胄’的风向偏成了‘教子无方’!她一人真将这罪名揽下,自然不会伤及漠沧无痕半分!”
宗宪在一旁听得已是目瞪口呆。
黎桑非靖皱眉思忖着,忽然决绝地摇了摇头,不可操控的手掌拍了拍龙座,“不可能!黎桑韫下不了这个狠心!那两个可都是她的亲生儿子!虎毒不食子!”
酆昀平静道:“站在太皇太后的角度想想,她能做的便是争二保一,再不济,便是杀一保一,来个先破后立!”
宗宪听着实在是有些不耐,忙冲着酆昀怼起来:“什么争二保一,杀一保一!老家伙你说清楚些!”
酆昀看着廑王说:“根据罪名,争,争的必然是卫国公。保,保的必然是永康侯。所谓争二保一,便是尽最大努力让卫国公和永康侯都免于一死,当然,这是我们最想看到的局面。所谓杀一保一,便是当着天下人的面赐死一个,一旦风向控制住了,这个时候要保下永康侯自然会容易许多。”
“不行!”黎桑非靖骤然拍了拍龙座,怒着神色道:“卫峥嵘不能死!卫宝柏的作用也必须发挥出来!”
酆昀道:“要想卫峥嵘不死,外面的风向不变,那么,这枚金针!便是关键了!”
宗宪想了一圈,觉得酆昀简直就说了一通废话,“那是天下第一毒针!一旦用下去了,卫国公怎么可能不死!”
黎桑非靖目光细细一跳,骤然吩咐宗宪:“即刻去传廑侧妃!”
不一会儿。
免了廑王府里的那些琐碎礼节,黎桑非靖直接问廑侧妃:“听说侧妃给过宋艳一枚金乌丸,可预解银针之毒?那这金针之毒?”
“殿下有所不知,银针之毒易解,金针之毒却是难破!”云胡姒面作惶然:“小姒惭愧,这次恐怕要砸了自家招牌了……”
金针之毒虽是天下奇毒,却也天下罕见,不像银针之毒那般发挥的广泛,在她祖承的秘传之中,对银针之毒的研制早有记载,独独这金针之毒的记载似乎是从未记载过,又似乎是有人刻意销毁了。
然而,世间的事有因必有果,这毒也一样,只要能找到源头之水,便能剔除祸根,也就是解毒了。
“连你都解不了!?”黎桑非靖顿时变了一张颓然的脸色,这世上竟然也有她解不了的毒……
酆昀一旁蓦然打量了云胡姒一眼。
这个时候,云胡姒忙上前,到廑王面前伺候着,忽然微笑着说:“殿下莫急,这金针之毒小姒虽然解不了,但也不是没有应对的办法!”
一听,黎桑非靖忙看向她,拉着她的手迫切地问:“侧妃可有何法子!”
这一刻的四目相对……瞬间教云胡姒空了许久的心一下子得到了慰藉!
他已经好久没这样认真看过自己了……
云胡姒眼中的笑意更浓,柔柔地说:“小姒早些年在书上见过一种毒,这种毒十分霸道,若提前服下,便能暂抑百毒,无论什么奇毒都不管用。但这种毒在人的体内待久了,迟迟不解的话,也是要出人命的!所以小姒的主意是,先以毒制毒。等到金针之毒出现了,小姒手里有了金针之毒的范本,要想破解此毒便不成问题!”
“如此说来,侧妃可解金针之毒?”
“殿下说笑了!这天下的毒只要它来一个,小姒便能解一个!天下,就没有小姒解不了的毒!”
云胡姒自信说罢,又道:“只是……前面那种用来暂时抑制金针之毒的霸道之毒,要想研制出,尚需点时间。”
她是解毒高手,但这制毒……想到这里,黎桑非靖不禁问:“不知侧妃对这霸道之毒的研制,有几层把握?”
听出了质疑的意思,云胡姒手一推,皱着眉心斩钉截铁地说:“殿下想要几层,小姒便能给殿下几层!”
“哈哈哈哈!如此甚好!”黎桑非靖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只要侧妃将这霸道之毒制出了,那么这金针之毒便成不了后顾之忧!”
为了抓紧时间,云胡姒微笑着,忙拜了退:“那小姒便回紫柔阁制毒去了!”
……
翌日,午后,巡防司后院。
燕乘烁刚洗完澡出来,开始一件一件地装束,等他拿起腰带时,却忽然发现带钩上不知道从何时起多了一块缀有流苏的玉佩。
这时,看到萧铭睿正好进来了,他忙将腰带举在他面前,正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哟!”萧铭睿好奇的眼睛一进门便被那怪好看的玉佩吸引住了,一边捋了把丝滑的流苏,一边抬眼问他:“哪里来的玉佩?早上出门时都不见你挂,怎么从寅月宫回来一趟,就多了块玉佩呢?世子赏给你的?还是你妹妹送你的?”
看着萧铭睿的样子他似乎不知情,燕乘烁抓着手里的腰带顿时陷入了迟疑。
萧铭睿趁机将那玉佩从带钩上取了下来,攥在手中如获珍宝似地,“看玉佩样式,不像是世子送的吧?一定是你妹妹。”
“不是。”燕乘烁攥着手里的腰带坐回榻上,左右想了想。
“不是?那谁送的?该不会是……?”萧铭睿撑了撑眼珠子,忙坐过去,质问他:“燕!乘!烁!不是让你避开宫女么!你胆子怼大了些吧!”
误会的声音不断灌入耳中,燕乘烁不免冷着神色瞧了萧铭睿一眼,“从早上出巡防营到寅月宫,我就没靠近过一个女职。”
“真的?”萧铭睿眼底的怀疑一闪,再端详起那玉佩来,“都到你带钩上了,肯定是有人趁你不在挂上去的吧!会不会是你妹妹想送你玉佩,一来女孩子家家羞于启齿,二来为了避嫌,不好当面给,所以就在寅月宫的时候,偷偷挂上去的?”
燕乘烁蓦然看向那玉佩想了想,萧铭睿的话顿时提醒了他什么,燕乘烁记得,上午在寅月宫的时候,妹妹帮自己理过一次装束……
想到这,他忙从萧铭睿那抢回玉佩。
见此,萧铭睿咧咧嘴看了他一眼,“我看看,我一猜一个准,肯定是妹妹偷偷给你的吧!”
燕乘烁端详着手里的玉佩默不作声了。
“我跟你说呀,你可别傻到下次见到你妹妹时当面问她这玉佩的事。”萧铭睿云淡风轻地说。
燕乘烁不禁偏头看他,问:“为何不问?”
萧铭睿鄙夷的眼神当即送到了燕乘烁的脸上,“我就知道你有这么傻!哎哎哎!你自己想想,她若真想把这事挑明,何必偷偷送?你下次要是当面一问,你让她的脸往哪放?那还不得羞死!你听我的,你啥也别问,啥也别说,心照不宣就好!”
“心照不宣?”燕乘烁皱了皱眉。
“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你们的关系要想找到以前那种感觉,要适当缓缓吗,”萧铭睿指了指那玉佩,又道,“这块玉佩,便是重新建立起你兄妹二人当初那份默契的桥梁!你要真道破了,那这桥是不是就塌了?”
听着,燕乘烁忽然点了点头,看着那玉佩眸色忽亮,“在理!”
“嘿嘿嘿!孺子可教也!”萧铭睿霎时欣慰地拍了拍燕乘烁的肩。
燕乘烁早有防备,坐姿一移,萧铭睿身子一偏,噌地一下便摔在了榻上!
嘴里哼哼了两句,干脆直接躺下来,枕在手肘上的脑袋一摇一摆着,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这时,那两个打着转转的眼睛蓦然盯到了什么似地,忽然定住了!
他一只滑溜溜的手蓦然伸进了一个枕头下面,那是燕乘烁每晚枕着睡觉的东西。
“哎呀呀!燕乘烁啊燕乘烁!你有情况啊!”
听到身后蓦然发出的奸笑声,燕乘烁并未理会。
“说!哪家姑娘送你的帕子!”
一听,燕乘烁目光顿时一跳,噌地站了起来,一转身,脸上怔了怔!
萧铭睿勾着帕子往鼻尖送了送,内心顿时感叹怎会有如此香的帕子!
接着,匪夷所思地瞪向燕乘烁:“燕乘烁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不遑解释,燕乘烁皱着眉头,忙上前欲抢回帕子。
萧铭睿早有防备,抓着那帕子在榻上滚了一圈,直身坐了起来,“老实交代!”
被误会着,燕乘烁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忙说:“我从未与宫里的女职有染!给我!”
他怕是要抢了,萧铭睿忙跳下榻,被堵在了门口,冲着他想入非非:“不是宫里的?难道在军营的时候就……?”
“就什么就,还给我!”燕乘烁有些恼怒了。
“好你个燕乘烁!平日装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没想到你在军营里还偷腥!”萧铭睿不可思议地摇摇头。
燕乘烁沉不住气了,目光旋即牢牢地锁住那方丝帕!
萧铭睿吓得赶忙蹿出了院子里,手里挥舞这一方丝帕,嘴里喊着,“燕乘烁不老实!哈哈哈!燕乘烁不老实!”
一片争抢之中,眼看那丝帕近在咫尺,一阵无名风却蓦然吹了过来,萧铭睿忙着防卫没拿稳,那丝帕骤然飞了出去,“咻”地一声,冲上了半空。
二人眼睁睁看着那帕子飞走,越过了院子的围墙,再也没了踪迹。
燕乘烁心中蓦然一空,狠狠将萧铭睿推开,直奔宫墙之外。
不一会儿,宫墙外。
萧铭睿看了眼脚下那条脏兮兮的沟渠,再看看燕乘烁手里那方已经弄脏了的丝帕,再看看燕乘烁,脸都黑了……
他低着头掩着一张愧疚的脸色,拉了拉燕乘烁的衣角,吱了吱声:“洗洗就好了……”
“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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