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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5章 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桃花落只作一笑,目光微微在远处流转,偌大的宫廷正是华灯初上时。

    “历经三编三改,才有这出《风雪唱秦淮》。共分为三阕,上阙为风起秦淮,中阕为雨花台,下阕为断头台。方才燕才人和燕淑仪所看到的,便是中阕雨花台。故事基于两年前秦淮那场战乱,以歌女白饵为原型,大胆进行创作。两年前战争结束,我走访了无数秦淮百姓,为的便是尽可能贴合故事原貌。”

    她倏尔看向燕才人,“燕才人才思敏捷,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并不奇怪。同时,他人也有他人的见解,两者并不相互抵牾不是吗?无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堂而皇之!”白饵目光里无不透露出可笑,“阁下既享誉‘虔南丹蔻指’的盛名,便该知道,每一次戏台上开口演绎的分量如何!戏台上一遍遍地唱,戏台下一遍遍听,茶余饭后少不了口口相传,久而久之,所谓戏文便成了当年真相!阁下如此魔改,就不怕那歌女泉下有知,半夜寻你索命么?!”

    燕艳艳顿时瞪瞪地看着燕温婉,心想她一定是疯了。

    而桃花落却是浅笑依旧,蓦然看着她问:“那燕才人又如何确信自己心中那番独到见解便是对的呢?就譬如,当年许多人他们身在局中,不知实情,都觉得歌女登台高唱亡国之音是为叛国,可当真相昭然若雪,他们而今却无不对歌女登台救国纷纷敬仰赞颂。所谓对与错,差的,无非就是一个真相,不是吗?”

    被她说得一时语塞,白饵顿时不知如何接口,但一双眼睛瞪着,充满了各种不甘。

    见着架势,燕艳艳不禁拉了拉她,不以为意道:“哎哎,戏文到底是戏文,难免有改编成分,你又何必较真呢!”

    桃花落却轻轻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台上所演,何尝不是台下所演,每个人总是会不经意间,在台上找到一个自己。都说这世上的事,向来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可这戏台上往往是反着来的,旁观者迷,当局者清,看的人痴迷其中,演的人却最是清楚。”

    听罢,燕艳艳忍不住搔了搔首,白饵只是眼风冷冷一扫,侧过身不再看那人一眼。

    “燕才人,明日不妨再来听一听花落剩下的戏吧。”

    望着那背影,桃花落淡淡道。

    白饵正想绝口一句“不必”,燕艳艳便惊讶声阵阵:“不会吧!后面还有吗?那断头台殉情一幕不是剧终么?”

    这戏她虽不懂,但大概的线路还是清楚的,虽说方才还差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要剧终了,但听桃花落的意思是,明天还要大张旗鼓一回,只为补那几句词?

    桃花落不免笑着同燕淑仪说:“弹断了的线,是没法再续上完整的曲子的。这戏也一样,既中途毁了,便没有再续的道理。方才那瓷盏虽扔的突然,却也扔的巧妙。燕淑仪不妨细想,倘若九皇子在那一刻并未撞死在断头台上,当如何?”

    被那声音一惊,燕艳艳眸色顿时一亮:“倘若九皇子没死,那么白饵便有机会把未来及得说出口的话当面告诉九皇子!九皇子也能将自己的苦衷告诉她!”

    说到这里,她不禁低下头,眼珠子转了一转,又细细一思忖,双手合十忽然拍了拍:“如此一来!即便二人无法改变最后双双殒命的结局,但二人却能够两心相知,携手共同赴死!岂不是应了当初他们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么!生能同裘、死亦同穴!何尝不是最好的结局!?”

    燕艳艳忽然觉得妙极了,忙不可思议地问桃花落,“要是真能这么改那最好不过了!可是……这既定的戏文已唱遍大江南北,还能改的么?”

    桃花落笑着摇摇头,“燕淑仪有所不知,当初写这个本子的时候,结局便写了多个,燕淑仪看过的那个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但是在花落心里,这出戏的结局,一直都是空白的。”

    听到后面的时候,燕艳艳明显听出了一丝忧愁的情绪,她貌似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过去拢了拢燕温婉,笑着对桃花落说:“大师放心!明日我必同燕才人来看你的戏!”

    桃花落忙欠身拜谢,淡淡的眼神在燕才人那盼了盼,便作了辞。

    “先说好了,明日我可不陪你了。”

    “什么?不……”

    她既先斩后奏,那她不妨也来个先斩后奏,一本正经地说:“君主今日便下了口谕,要我明日随时在西宫待命!慢一步都不行!”

    “?”燕艳艳顿时哑口,虽然知道她肯定是在找借口,但想到待会还有求于她,便没再管明天的。

    明天的忧愁且留给明天,这美好的夜晚终于来了!

    燕艳艳这会儿不免再拉着她,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说:“那今日总该没事吧!”

    听出了弦外之音,白饵忙示意了那戏台一眼,“今日的戏已经陪你看过了不是?眼下戏已散,咱们也散了吧!”

    “不行!我的戏还没散呀!”燕艳艳的语气顿时满是哀愁,“表妹呀!你得留下来帮我呀!”

    白饵打量了燕艳艳一眼,突然有些莫名其妙。

    燕艳艳轻啧一声,二话不说先把人拉回那戏台下,然后慢慢说:“除了问答题,还有实践题!我可是和你说过的呀!”

    虽然一般都是二者得其一,但这次偏偏她燕艳艳时运不济,双包!

    “还有实践题!?”白饵忽然愣了愣,脑海里飞过一片鸽子,眼前好像还有无数粒红的、黑的、绿的……豆子……

    天!她该不会要她留下来帮她数鸽子、数豆子吧!

    “对呀!可愁死我了!”燕艳艳跺了跺脚。

    白饵刚想说自己患有多年的眩晕症、色盲……

    燕艳艳忽然说:“除了根据戏目内容答题,还要学其中男主和女主在月下跳的一段舞!”

    “什么!”

    “今晚君主便会派人过来抽测!”

    “什么??”

    “表妹呀你一定要帮我呀!”

    白饵忙退了两步,摇摇头,抓住事实一个劲地说:“你说的舞我从来没见过,我可不会跳,我我不行……”

    “哎呀,很简单的呀!以你的舞蹈底子,随心所欲就好了,难不成你还跳不过君主手下那些当兵的?”寒食之夜她在清河宫跳舞的事早就在宫中传开了,她岂会不知?

    白饵忽然顿了顿,“君主手下的兵?”

    “是呀,小云子卖给我的消息,说今晚来抽测的,是跟在君主身边的人。”燕艳艳说着,眼珠子忽然转了转,忙说:“你前些天不是向我打听宫中在传的那位假面守拙么!指不定今晚君主就是派他来抽测!”

    见她目光忽然一紧,燕艳艳继续说:“按照惯例,转来转去验收实践题成果的总归就是君主身边那几位红人。跳舞这种事,君主身边的两位公公那断然是不可能来的,石蹇向来都是贴身伺候,走不开的!那便只有玉面云华和假面守拙了,据说那个玉面公子云华,洁癖得厉害,从不跟宫妃有半点沾染,君主亦是对他视若珍宝,不容他半点蒙尘。所以,他来的可能性也不大!我左一圈想想,右一圈想想,那就只有那个假面守拙了!你不是对他特别好奇特别感兴趣吗,今晚说不定就能解惑了!”

    白饵蓦然陷入了沉思,今晚来的……会是他吗?

    不过她转念一想,要解惑躲起来偷偷看一眼不就知道了吗,干嘛要冒险替燕艳艳?

    遂抬抬眼,“既然能随心所欲,那就说明不难,为何要找我?”

    “哎呀呀,我从小四肢就不协调,转一圈就要摔倒的那种,我如何应对?”

    燕艳艳又开始抓着她对守拙的好奇心这一点不放,开始劝:“我跟你说,要是真是守拙,你就能和他说上话了,还能伺机问他些关于君主的事,日后想要讨得君欢岂不是更加容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

    是啊,倘若真是他……她有许多话要当面问他……

    可白饵想想又觉得不对,既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燕艳艳为何不珍惜?抽测失败与日后讨得君心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难不成她想靠她来个一箭双雕??!

    眼看天越来越黑了,燕艳艳有些按耐不住了,干脆道出实情:“哎哎!实话和你说吧!我今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不得不让你替我!”

    “非常重要的事?”白饵不由得打量了燕艳艳一眼。

    “性命攸关!”燕艳艳吸了吸鼻子,不遑解释那么多,忙拉扯着她目中哀哀:“表妹……你就帮我一次吧!我答应你,今夜之后,绝不再不来烦你……”

    “这个么……”如此想想,若能彻底摆脱这个拖油瓶也好,遂怀疑地盯了盯她,“你确定?”

    燕艳艳诚挚地点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燕艳艳眉欢眼笑地拉着燕温婉去了后台,为了以防万一,除了抹了一点妆容,换了歌女的服饰,白饵还罩了一条面纱。

    寂寂的戏台上,她一人漫步,一双明眸,遥遥地望着那轮冉冉升起的明月,心想着,今夜,他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