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火把立在焚尸台前,跳动的火焰之上,肆虐着一缕缕挥之不去的黑烟。
当第三通鼓轰然敲响,主持焚尸大典的鬼师,沉闷的声音一响:“时辰已到!请三位令主上台燃火!”
听此,江疏夫人嘶哑哀嚎声旋即而起,在婢子的搀扶下,跌撞着起了身,嘴边的帕子拧得更紧,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
就在此时,场外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叫声:“且慢!”
虬姝夫人手边的茶盏刚刚放下,听到这样的声音,眼中并没有太多疑虑,想都不用想,定然又是摧花令和践月令其中一令提前准备好的戏码。
在众人茫然的目光注视之下,她踩着惊心动魄的步子,一步步登上了那死寂的焚尸台,眼神直直地望向中央那具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着的尸体,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极其苍白,好像悬在天地间的一张皮。
大风将她的发丝不断吹起,时不时模糊着她的视线。
她停在那具尸体旁边,微微俯身,看了看,吓得身子当即后退了半步,颤抖的手不自觉地捂在嘴边,差点要叫出声来!
“这是哪个令的人,竟敢在此阻止焚尸大典!”
鬼师立刻反应过来,朝下面怒声质问。虬姝夫人站了起来,看清了是追云令的服饰之后,旋即下令:“即刻将她拉下!”
白饵不停地摇着头,狂睁的眼里满是不信,“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不是将离!他不是将离!”
连连嘶喊,仿佛要响彻云霄,同时拨乱着人的心扉。
在一片嘶厉的回响声中,她被迫拖下了焚尸台。
三令令主共同举起火把,齐齐朝将离的尸体扔去。
她登时僵在了那里,漫天的火焰开始在她的瞳孔里烧了起来,“将离——”
那一刻,不断挣扎的她,是那般的无助。
她只想冲上去,死死护在他身边,她只想冲上去,再看他一眼……
一时间,将离的音容笑貌,在那漫天的大火之中一幕幕地出现,那般亲切,那般真实,他仿佛就站在那火中,不停地对着她笑。
“白饵,梅海的花马上便要开了,等着我陪你去遨游花海!”
那一句句,在天地之间不断回响,真切得不能再真切!
待那大火烧得更烈,虬姝夫人无意再看下去,独自转了身下了焚尸台。
跟在虬姝夫人身边的春恨急忙上前:“禀报夫人,此人并非是我神将司的人!该如何处置?”
虬姝夫人看了她一眼,“擅闯神将司者,死!”
说罢,径直向前。
春恨回头吩咐:“拖下去!即刻处死!”
白饵蓦然回过神,惊恐的眼神当即移向远去之人,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当即挣脱开束缚,冲上前,堵住那人的去路,抓着她问:“将离是怎么死的!”
一听此言,一个烈烈的巴掌猝不及防的落到了她的脸上,虬姝夫人怒喊春恨:“还愣着干什么!”
见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她急忙跪到她面前,请求:“请留我一命!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可以让我留在神将司!”
听此,虬姝夫人忽然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身下之人,冷冷道:“神将司只有杀手,没有闲人,从你决定踏进来的那一刻,便注定是死路一条!”
“我可以留在这成为杀手!我可以绝对忠心地服从神将司!只要我成了神将司的杀手,我可以帮你接刺杀任务,我可以为你牟取至高利益!请你相信我!”
白饵信誓旦旦地说道,一对执着的眸子紧紧地望着她,渴求她能相信自己。
猝不及防之下,天上忽然砸下一记长鞭,她被迫倒在地上,痛得全身颤抖不止。
虬姝夫人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可笑:“看清楚自己的实力再说话!”
见她要走,白饵急忙拉扯住她手中的长鞭,“这都只是暂时的!待我羽翼丰满之时,我定然会成为一柄利刃,无坚不摧!”
忽然,她的手指被迫一松,长鞭飞了出去,蓦然看向眼前离开的背影,就在她以为自己再无可能之时,忽然听见她说——
“没有人会等你!你若能从训练场上活着走下来,你今天就不用死!”
她当即看向自己左侧,那里杀手云集,每一刻,都是一场风云遽变!
擂台之上,她抓紧了手中的藏拙,势必要在这训练场上活下来!
从焚尸台下来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什么也没了,但她知道,自己还不能死,她必须要在这里活下去,她不相信将离会就这么死了,这场死亡背后,一定会是一场诛心的阴谋!她必须要在这里活下去,她必须查找出将离真正的死因!
信念像一团烈火,不断流进她的血液,她手中的武器挥出的那一刻,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燃烧、沸腾。
这一刻,用尽了毕生所学,但她好像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七号
必败的局面,她还能拼什么?
就这般,长戟划破了她的衣襟,裸露出了两只臂膀;长矛刺穿了她的发髻,散落开满头青丝;弯刀划过她的脸颊,绽放出带血的伤痕……
背负着数只羽箭,她再一次倒在了地上,耳边一阵轰鸣,似乎再无声息。
看着那具面目磕地且一动不动的尸体,那群杀手一个个摆出了一个胜利者该有的态度,在他们的眼中不会闪过一丝怜惜,因为这样的画面他们习以为常,准确来说,他们不会多看她一眼。
在他们接二连三的冷笑声中,天空中无声地划过一道闪电,几声闷雷轰然炸响,一场倾盆大雨猝然降临。
见此,训练场上的杀手赶忙收起武器,一个个往回奔。
渐渐,训练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一两个还在苦练的。
一条条血流忽然从擂台之上流下来,其源头便是那具倒在地上许久的尸体。
在千般死寂之中,她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冰冷的雨水不断砸在她的身体上,一点点刺醒她决意逝去的神经。
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李相逢和将离站在天地的尽头,不断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好像还没有死,她好像还有站起来的可能。
注定的败局,她还能拼什么?
她想,余勇可贾!
她摸到了自己身上的羽箭,撕咬着牙齿,将它们竭力从里抽出。
幸好,自己还能感受到疼痛。
此时此刻,她喜欢这种疼痛,她享受这种疼痛,因为疼痛,她的意识一点点恢复过来。
渐渐,当她拔完最后一根羽箭,她终于站立起来了,雨水不断冲洗着她的面目,就像一场岁月的洗礼。
训练场上仅存的两个杀手忽然见到这一幕,当即握紧手中的武器,准备斩草除根。
一声凄厉的嘶喊之中,她将手中的藏拙被极力挥出,划过重重雨幕,锋利的刀尖刺破一颗又一颗饱满的雨珠,飞溅起一朵又一朵细小的水花。
“噁——”
刀尖一往无前,杀手前仆后继,最终倒了下去。
“噁——”
她站在高高的擂台之上,往下看,雨幕之中,偌大训练场空无一人。
那一刻的她,就像傲立于天地间的巨人,就像末日之后,天地间唯一的幸存者。
追云令,将离的房间之中。
雨水不断敲击着窗户,将房中的死寂一点点捣碎。
春恨入了房门,送来消息,“夫人,她还没死!”
虬姝夫人静静地注视着滑落在窗户上的雨珠,问:“她还能站起来?”
春恨回道:“能!站起来以后,还打伤了两位杀手!眼下,她负着重伤,去了焚尸台。”
“暂时把她关起来吧!”虬姝夫人道。
春恨应声说是,临行前忍不住问:“夫人,奴不明白,您为何不直接杀了她,留着只怕会有后患!”
房中一片死寂。
春恨蓦然注意到虬姝夫人手中攥着的信纸,她顿时明白了什么,“夫人您莫非怀疑?”
虬姝夫人提醒:“快去吧!”
“是!”春恨当即低下头,应声而出。
践月令。
随行伺候的下人将茶盏递到令主手中,好奇地问:“令主,今天在焚尸台上,听闻有人喊台上的不是追云令的将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莫非那真不是将离?”
践月令令主将继往那茶里吹了几口冷气,继而淡笑道:“焚尸台上,我亲自燃的火把,人是我亲自看过的,错不了!更何况,在请仵作验尸时,我就命仵作在尸体上留了记号……”
“那可以恭喜令主了!如今追云令少了一名大将,往后咱们要走的路可就顺畅多了!”
将继轻笑一声,淡淡了抿了一口茶,接着说:“咱们的大事还不急,眼下我要你去办一件更大的事!将离死了,但追云令一定还在!”
“追云令?追云令不是早在很多年前便失踪了么?”
“我也曾一度以为这世间再无追云令,可就在这阵子,它好像又出现了!”将继嘴角勾起一笑。“务必去查清楚!如果我们能得到追云令,那可谓是如虎添翼了!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