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修近日总是心神不宁,精神恍惚,稍不小心就泼洒了凤天驭的存粮。(*小}说+网)
于是,凤天驭不得不每日下山一趟,寻食果腹。
这日,不过半个时辰,他就提着采买的物什归来。顺道带回的,还有一个消息:
“庞家主受了重伤。”
心一紧,手中杯盏应声而碎:“什么!”倪修大惊失色,冲上去就攥紧了他的衣襟:“受伤了?伤得如何?”
“不知,应当伤的挺重,庞日华得到消息已经往那里赶了。”
“在哪?”
“嵋山,我二姑奶奶家。”凤天驭挣了挣,没能挣脱,面上涨得酱紫,艰难道,“你先,放手,我喘不过气了……”
倪修这才发现自己不觉用力过猛,匆忙放开手,连抱歉都不及说便皱了眉头来回踱步。面上难掩烦躁之气:“嵋山?不应该啊?那么小的势力也能将我师父重伤?”
倪修绞尽脑汁也没能从脑海中搜索到一丝一毫关于嵋山凤家的相关信息。原因无他——嵋山凤家的存在太过透明了,几乎连后起的小门小户都比不上。
依稀记得嵋山确实有个凤氏,但是具体门派名称却是想不起来了。脑中能有这个门派的存在还是因为这嵋山的凤氏,与大名鼎鼎的仙门之首凤家颇有渊源,乃是凤天驭的二姑奶奶凤盈盈所创立。
传闻凤盈盈此人极具特色,心气极高,看不惯这世间男子当道,甚至当初出了凤家门时还扬言要好好闯出一番天地给凤家好看,可结果出去之后做了一游侠,整日里逍遥自在,好不快活,转眼就把当初的雄心壮志仍在脑后,对嵋山凤氏的经营不甚上心,嵋山凤氏在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带领之下也就一直不温不火,从不引人关注。
倪修思虑片刻,问道:“当初,你二姑奶奶离开凤家之时,你祖父难道给了什么宝物傍身?”
“我上哪里晓得去?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好吧?”凤天驭语气有些不善,“但据说是给了的,可我二姑奶奶那个脾性,没要。”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就算是给了,也不会是什么厉害的,以少敌多的情况下应该也很难伤的了庞家主吧。”
仙门世家,即便分家也是不分家中典藏的,毕竟世家的传承、积威都是靠这些典藏、法宝堆砌起来的,这也就是为何,越往后头,仙门世家越多独子的缘故。
——生的多了,若是只有一个佼佼者倒也罢了,可万一有好几个都是有能力、有抱负的,一家又不能又两主,分家又会大大地分散自家实力,只能委屈其中一个。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亏了哪个孩子,家主都是不愿意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多生。
仙门世家近几代都是子嗣凋零。
倪修想了半天,对于嵋山势力能将庞炎重伤一事,简直有些不敢相信——一个一无宝物加持,二无高阶修士主持大局的嵋山,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刀剑无眼嘛。”凤天驭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有什么在脑海一闪而过,却没能清晰捕捉到,倪修急得如同掉落热汤中的耗子,满屋乱窜。
“你不去看看?”凤天驭拆了油纸开始用饭,一面饶有兴致地欣赏倪修急躁模样,一面皱着眉头嘀咕,“真是,没汤没水,硬邦邦的,真难吃,要不是着急,谁会吃这种不带汤不带水的东西……”
“不行!我不能现身,师父现在情况不明,我若是现身了,难保其他人不会借机对庞家发难……”
凤天驭嗤笑了一声:“你还算有点脑子。可是你一天不现身,恐怕庞家就一天不得安宁吧?”
倪修默然,先前脑中飘忽的想法,突然就清晰了起来。果然,下一秒,就听凤天驭道:“刀剑无眼,战场之上,就算哪家失手错伤了庞家主庞家也无话可说。听来的另一个消息——这回就是姬家失了手。”
“并肩作战之时,庞家主毫无防备,以致重伤。”
倪修瞠目结舌半晌,道了声“妈的”,化风离去。
白衣灼灼,撞进林中,撞落一地荼蘼。
墙角横枝斜来的寒梅花期已歇,最后几点艳红也被倪修过时劲风催打在地,落在凤天驭的眼中,荡出一丝波澜。
“看来,还不止我一人要你死呢。”凤天驭端起碧玉茶盏,嘴角盛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少时,笑容隐隐淡了下去,吐出一声飘若无闻的叹息:“有些舍不得……”
早春三月,阳光正美。
算算时间,二人不知不觉竟已相伴数月,她这一走,只给他留了一室孤寂静谧。
目光落在倪修编织了一半的柳枝果篮上,凤天驭轻轻拿起,似乎又听见那道时时刻刻都充满了生机的音线——
“我编果篮怎么了?”
“你又不吃东西。”
“可是我无聊啊。就算我不用,也可以拿出去换钱啊。”
“换钱?我记得凤家的金库都要你搬过来了,那么多,还不够你花?”
倪修却是没有回答够不够花的问题,笑的像一只偷了腥的狐狸:“你说,待到姬埕霖他们清点战利品的时候,看见空空如也的金库,面上该是何等精彩的神色?”
说完,顾自开怀。
——她走了,很有可能不再回来。舍得吗?
“你修炼的什么邪术?还能不老不死?教教我。
“你要学?”倪修歪脸看他,“你不会想学的。”
“为何?”
“因为,五岁之后,我就再也尝不到这人间滋味。你不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五岁?”
“是啊。这一身可不是我自己练出来的。五岁我父母惨死,我被人掳去,再醒来就是这副模样了。”
他有些震惊,呆了良久,才问:“报仇了吗?”
倪修微微蹙眉:“我活的很好,干嘛浪费这世间?”
他不敢苟同这种思想,半天就听她幽幽道:“如果我孤身一人,也许会。但是现在,还有比报仇更值得我珍惜的。”
说着,面上扬起一抹明媚笑意,比之春日光华也不逊色分毫。他敢说,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笑靥——没有什么看破世俗纷扰凡尘的避隐淡然;没有什么算计之下的竭力遮掩;更没有什么执念横生势在必得的痴狂……
那笑,很干净,很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仅仅是,想笑,便笑了。
如此简单。
——这般特殊的人,走了,可能再也没法回来了。真舍得吗?
一叶新芽在凤天驭苍白的指尖化作春泥,一丝浅翠沾染指腹,若有似无散开一阵青青草香,顷刻无痕——
舍不舍得,又能怎样?反正他想不想留的,从来都留不住。
深色墨瞳在黑幕之中翻起万丈波澜,凤天驭放下手中柳枝编篮,抬手一挥,一张摄人心魄的容颜顿显。
环顾四周,将这一室温馨锁入心底,伴着一声冷哼,隐入苍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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