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历3546年,十二月三日。
天逐国万煌城。
以天逐国历来的习俗,君王的寿诞需做一件头等大事——祭拜天地。
天蒙蒙亮,一列列黑鳞铠甲的万煌禁卫军就将万煌城皇宫门口的中央广场围绕,手握黑亮的长枪,神情凝视着前方。
在广场之上,矗立着九尊青铜大鼎,鼎为四足,模样古朴,每一尊都上篆刻有鸟形之文,在鼎的顶端轮廓又有龙抬头的青铜雕像,龙头朝外,隐约中好似有龙吟之声。
这九尊青铜鼎是天逐国第一任君王所建,意为九鼎至尊。
到如今,聂君合乃是第九任君主,也被人私下传为最有可能一统三国之人。
提到九便不得不说一句,天逐国一向以九为尊,官衔大小,以冠上的玉珠为分,玉珠越多官越大,最多为九级。
各个文武王侯参与祭祀之时,也需要穿着正式,袍上分飞鱼龙鱼蛟龙等各不相同的绣纹。
城里四面八方都逐渐有人汇聚过来,很快,就形成万人空巷的空前景象,人山人海,热闹空前,各个人都七嘴八舌地谈着,却也不敢太过大声,大多数的百姓都神色中都充满了敬意。
聂君合在位三十年,即使控制不了风调雨顺,却能做到架桥通衢,开河济民,法治天下,可以说是深得民心。
人群中,冷瑶眯着眼睛,冰冷注视着那九座大鼎,听到耳畔那些民众的赞叹声,不禁咬咬牙,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这聂君合真是施得一手好蛊!
正午及至,皇宫那三丈高的巨大宫门轰隆隆由内去外,向两旁打开。
鲜红色的地毯如一条宽河,笔直地延伸进皇宫之中。
这时,在尽头,身着官服的百官浩浩荡荡出现,簇拥着最前方的一男一女,昂首阔步而来。
男的身着金色皇袍,袍上九龙冲天,头戴平天冠,冠前玉帘摇摆,无需多想,自然是聂君合。
女的一袭红色长裙,上九凤共舞,裙摆极长,如之凤尾,在宽红毯上轻轻拂过,头上乃是一顶紫金凤冠,如有金凤展翅,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贤淑得体,尽显母仪天下之风采,气势大方,竟毫不输给聂君合,此为当今皇后,亦是聂邹生母。
两人并列而行,隐约间好似有龙凤之鸣,气冲云霄!
聂君合步伐有节奏,不快不慢,每一步都尽显皇者的大方与霸气。身后百官个个神色肃穆,庄重而得体,节奏与聂君合两人协调。
所有人的声音都闭上了嘴,那些背着东方,太阳朝天洒下来,好似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耀人眼球,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这就是他们的皇朝,这,就是天逐的皇朝!
有如此赫赫百官,有如此煌煌君主,天逐,怎忧不强?
广场外,聂邹眉头紧锁,不停地观察着所有的民众,不只是他,在暗中安排的所有人,此时此刻都心弦一紧,神色高度警惕起来。
这时,穆古走过来,附在聂邹耳畔轻语了一句,殿下,您派给十三公主的紫侍进城了,身受重伤,我已经派人把她送去府上疗伤。以防万一,十三公主那边,我暂时没有通知。
聂邹眼眸微沉,低声道:雷燕呢有消息么?
关于雷侍还没有消息,不过据最新的传信,三天前有一青玄镇,那里曾发生血案,已经派人去查了。
唉但愿她没事吧,若是她出了事,亦欣必然会伤心至极,我听闻最近她不吃不喝,茶饭不思,唉
聂邹神色怅然,摇摇头,望着那即将走来又道:让所有人都提起神来,祭祀快开始了。
殿下放心,万事俱备,现在只差那些歹徒钻进笼子里来了。
聂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是祭祀到了此时,根本阻止不了,且看且行吧,或许是自己多虑了。
广场,聂君合与皇后缓缓来到,身后有九人,头戴蕴金青玉冠,好似青玉之中有一轮炽烈的火阳,此乃皇帝御封九侯,五名文侯,四名武侯。
那紧随着皇帝皇后的四个威武不凡的便是四大武侯——
剑似流云云剑侯,陈云醉,手中捧一黄金剑匣。
一点寒光寒枪侯,盖尘。
逍遥醉客武醉侯,计步凡。
皎似明月明月侯,苏白月。
百姓们看到看到她都感到唏嘘不已,此女当年被大皇子以三座城为代价求亲,却被拒绝,而后因其八重天高超武艺,故被聂君合看中封侯,镇守一方,满朝之中追求者源源不绝。
九侯随着皇帝皇后来到九鼎之前,五大文侯都止住了步伐,而四大武侯则是依旧跟随左右后。
最后,皇帝与皇后站在了九鼎之前,身后四大武侯肃穆而立。
北荒历三千五百四十六年,天逐第九代君王祭天,祭祀开始,鸣钟通天!祭司朗声喊到。
咣!
忽得,一声悠扬而深远的钟鸣不知从何方传来,响彻天际,在所有人的耳畔经久不息!
祭祀,即将到来!
咣!
又是一声。
咣!
钟鸣九声,祭祀开始!
天已通!九声之后,祭司又朗声喊到,然后尊敬地朝聂君合躬身,陛下,可以开始了。
聂君合点点头,与身旁皇后对视一眼,然后转过身,同时陈云醉上前一步,单膝而跪,将黄金剑匣奉过头顶。
聂君合打开黄金剑匣,取出其中的金鞘长剑,随后铿的一声,长剑拔出,嗡鸣不断,三尺光芒毕露无遗!
此为天逐剑,乃是君王的象征!
陈云醉站起了身,看着聂君合与皇后向前走去,眸子中微微露出苦涩神情。
同样的神情的还有盖尘,还有计步凡。
禁卫之中,站在最前方的连天筠身着黑鳞战甲,寒芒凛凛,看到聂君合拔出那把剑,手中的刀蓦然紧了紧。
而在场后,凝视前方的百官之中,也有好几位武官都露出苦涩与疲倦,这苦涩凝聚了数不清的挣扎。
接下来,就是要以龙血与凤血祭天,也就是用皇帝皇后自己的血来祭天。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视着,包括所有的禁卫也都眼神一凝。
聂邹眼神凛然,浑身真气凝然,眸子里深邃的光芒扫向周围,尽可能多的关注可疑之人。
那血必是皇帝与皇后的精血,也就是说,精血出的那一瞬间,便是皇帝皇后虚弱的时刻,那个时间,绝对是对方出手的绝佳良机!
聂君合自然也很清楚,皇后也很清楚,然而他们两人互相看了看对方,都从眼神中看出了无惧无畏,只因此等庄重肃穆的祭祀,不可以嬉皮笑脸,对天不敬,不然他们定会会心一笑,此时只是微微颔首。
聂君合用剑划过两人的右手手掌,一道血痕当即浮现在两人的手掌之中,他们立即运气阻止血液流出,然后,开始将精血从手掌血痕之中凝聚出来。
要开始了!
人海之中,蒙着面纱的冷瑶静静注视着,手渐渐攥紧。
陈云醉体内真气悄然流遍四肢百骸,在右手的位置开始无声无息的凝聚。
计步凡眸光深了深,脸上肌肉微微一动,五指之上淡如细丝的真气开始运转。
身材最为高大的盖尘暗咬牙关,眼睛里渐渐开始浮现出寒意。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之人
他们的心中都同时响起这样的声音。
聂邹自然注意到了四大武侯的动静,不禁稍稍放了一些心,有四大武侯在,自己的父皇该当不会有事的。
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眼皮也时不时地乱跳,浓浓的不安如雾气般笼罩了心头。
那些暗杀者究竟在何方?
他目扫周围,却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杀机,心中更为不安起来。
一滴血,两滴血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所有人的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漂浮在半空的滴滴精血。
八滴九滴精血!
两人面色明显一白,体内气息虚弱了大半,但依旧以指运气,将自己的九滴血分别弹入了九尊大鼎之中。
嗒!
微不可察的一声轻响从大鼎之内诞生。
这个声音不大,甚至听不见,却在这落针可闻的广场之内,好似传遍了所有人的耳畔。
开始了
开始了
开始了
无数人的心中,响起无数个这样的声音!
刹那间,陈云醉眼中杀机暴露,率先动手,手掌之中白色真气肆虐,在所有人猛然睁大的眼睛中,一掌拍向了对于后背全无防备的聂君合。
聂君合自然感受到了后面突如其来的杀气,他也来不及阻止了,只能全力将真气催向后背。
嘭!
聂君合被陈云醉一掌轰飞了出去,狠狠撞在了大鼎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喷出一大口血来,皇后大惊失色,眼神也露出一刻的呆滞。
包括无数人在内,他们的眼中纷纷闪过讶异,因为,他们没有料到陈云醉竟然和自己同样都暗杀者!
这云剑侯!
聂邹神色短暂的呆滞了一下,如遭晴天霹雳,不止他,所有的百姓都张口结舌,更别说那些离得非常近的文武百官。
云剑侯这是做什么?
怎怎么会这样
我我我眼花了吗?
这一幕,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父皇!聂邹强行压住心中骇然,猛然蹬地,身子飞速冲向广场。
却在这一刻,一道让他万万没想到的黑色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聂邹嘴唇微颤地看着眼前挡住他的黑鳞战甲的男子,难以置信道:连都统?难道说你
噌!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刀气!
聂邹身子一侧,险险避开,然而连天筠眼中寒芒毕现,手中直刀转劈为刺,直去聂邹的胸口。
聂邹忙向后闪去,然而胸口依旧被刺破,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皮肉。
聂邹咬着牙,满心不解,连天筠刀刀都是杀机,显然是根本就不留情面!
所有的禁卫都怔住了,昨日都统下过令,只要贼人一旦出手,那他们就要毫无余地地围杀贼人。
可此时此刻,连都统口中的贼人竟然是他自己?
那他们到底是出手不出手呢?
不,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连都统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都统守卫万煌城二十余年,是当初第一批跟着陛下的,忠肝义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此刻为什么会阻止三殿下去救皇上?
这究竟是为何?
聂邹问出了所有禁卫的困惑,可他根本还没问完,连天筠的刀势又席卷而来,说到底他终归只是七重天,然而连天筠却是踏入了八重天的高手,这一招,他眼看就要接不住了,却是一人凌空一脚将那刀踢开。
聂邹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望着眼前的人,心中不禁定了定,穆古!
殿下退后,我来和连都统过上两招!
穆古眼神闪烁,接着就一步夺出,毫无余地地打向连天筠。
连天筠对眼前此人显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有迟疑,亦是握紧直刀,和其战作一团!
聂邹这时把目光望向了那些禁卫,心中暗暗骇然,难道说这些禁卫也反叛了?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众禁卫长枪一划,面色沉痛的围住了连天筠,紧接着就眼眶通红地杀向他,每一枪都不留余地,很快,就连同穆古将其渐渐压制住。
聂邹心中欣慰,马上往广场那而去,哪曾想,竟然又是一人拦住了他,这人自己也很熟悉,乃是武官李飞。
李飞!我父皇待你不薄!
聂邹咬牙切齿地和他打起来,边打,边斥骂着。
场面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人们不敢置信地喊问。
云剑侯,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侯爷你疯了不成!
广场内,苏白月已经挡在了皇后皇帝身前,秀眉紧蹙,俏脸冰寒,陈云醉,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陈云醉冷冷看了一眼被皇后搀扶着的聂君合,一句话未说,身影蓦然消失,刹那间竟然是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半米,再度一掌朝着她拍来。
闪影步!
苏白月早已经警惕起来,哪能让他得手,同时往后一退,一掌对上。
嘭的一声,一股真气之波震开数丈,许多文官都被震倒在地,神色惶然。
苏白月冷嘁一声,连闪影步都用上了,看来,陈云醉是真的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