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之后,一个护士把我带到了孟天明医生的办公室。
走进了这办公室,我的心情却特别的忐忑不安。
不过,这里可不是我在梦中见到的那幽灵医院里那黑漆漆一片的办公室,这里窗明几净。
办公桌前,还摆着一张沙发,和一个茶几。
我坐在了沙发上,孟医生则搬了一把靠背椅,就坐在我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徐玛丽,现在,是该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了。”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你想起来什么了没有?”
我摇摇头,说道:“我是不是失忆了?”
孟医生点了点头。
我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
“徐玛丽,或者,我就叫你玛丽吧。你知道,你和吴强之间,是什么关系吗?”他问道。
“他,他是我的男朋友吗?”
“不,他只是一名学校的老师。”
“啊?”我一愣。
没想到,真的有吴强这个人啊,我还以为那个“吴强”,只是我自己凭空幻想出来的人呢。
“你很喜欢他,不过,这只是一种暗恋。冒昧地说,你们不是情侣!”孟医生说出了一句对我来说是致命一击的话。
“什么?”我一愣。
“吴强他已经有成家了,他有老婆,也有女儿。”说着,孟医生递给我一张照片。
我接过来一看,顿时愣住了。
没错,就是这张照片!它就和我在梦中捡到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吴强还是那个长相,依然微笑地看着我。
所不同的是,这照片上的女人,也就是吴强的妻子,她的头部是完整的,并没有被烟头烫过。
这个女人,吴强的妻子,天啊,她竟然就是我在悬崖边,看到的那个黑头发的玛丽!
那个女孩子,也就是吴强的女儿,也和梦里的那个女学生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她身上穿的并不是苏格兰风格的短裙,而是我们本国中学生的校服裙。
奇怪,为什么我会对这一家人的照片会记得如此深刻,以至于到了梦里,也会如此清晰地看到这张照片?
烟头?难道那照片上的烟头,是我自己烫的!
这一刻,我突然发现自己对那个女人,吴强的妻这位其貌不扬的妻子,是如此的嫉妒!
没错,只有我,只有一个嫉妒的女人,才会把这自己情敌的头,用烟头给烫掉!
“你好像还是有点疑惑,为什么?”见我不说话,孟医生问道。
不过,我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吴强他早都结婚了,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孟医生继续说道,“你看,他们一家人过得多么幸福,而且,说真的,他真的并不爱你!”
“不,不可能的!吴强他是爱我的!”我突然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他,他还送我一枚订婚戒指,那上面就刻着我的名字,他要是不爱我的话,为什么会送那枚戒指给我呢?我明白了,他是因为不敢离开那个女人,不敢离开这个家庭,这才一直不敢接受我的!”
我突然站起身来,颤抖地说道:“我,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到吴强!吴强,吴强他现在在哪里?快带我见他,我要和他谈一谈!”
“玛丽,请你冷静一点,坐下,坐下!”孟医生很严肃地说道。
我虽然坐了下来,但胸脯还是起伏着,心跳得很快。
“你恐怕,你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孟医生说。
“什么?你,你是说他,他已经死了吗?”我的心,又咯噔了一下,脑子里又闪过了一个画面:一块墓碑上面,刻着“吴强”两个字!
“不,他没有死,他只是离开了这里,去了另一个城市。”
“到另一个城市?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你的这份热情。”
“热情?”我不知道孟医生为什么会使用这个词,仿佛,这就是在讽刺我。
是啊,我是自作多情,我是一厢情愿吗?
不,不会的,我可不是单相思。吴强他还爱着我,他一定是不敢面对这份爱,所以才会选择逃离这座城市的吧?
“玛丽,我劝你还是不要对他再心存幻想了。”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孟医生道,“你已经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你知道吗?”
“精神分裂症?”
“对,确切地说,是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
“没错,你经常会把自己想象成为是不同的人。有时候,你知道自己就是玛丽,可有时候,你却忘了自己是谁,还以为自己是另一个人。这,就是最典型的人格分裂症的表现。”
我愣住了,我又想起了那个长长的梦。
在这个梦里,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男人,甚至,就是吴强!可是,我不是,我才是我要找的玛丽啊!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抱着头,大叫了起来。
头好痛,真的好痛!
“玛丽,你冷静一点。让我慢慢来告诉你,冷静,冷静。”孟医生道,“这样吧,你能不能先把你自己在这段昏迷期间,做了什么梦,告诉我一下吗?”
“梦?”
“是啊,你并不是完全昏迷,有时候,你还会说一些梦话。”孟医生道,“我很想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一场梦?你能不能把整个梦境,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只有帮你分析一下你的梦境,才有助于你治疗病情。好吗?”
我犹豫了一下,可看到孟天明那真诚的目光,我还是相信了他。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就将自己所能够记住的整个梦境,都一一地说了出来。
听完了我这漫长的陈述,孟医生摸了摸下巴,想了想,这才开始说话了。
“你是说,你在梦里变成了一个男人吗?”他说。
“嗯。”我点点头。
“你在梦里,竟然长着络腮胡子?”
“是的,所以我才怀疑自己是吴强啊。”
“可是,吴强根本就没有络腮胡子啊?”孟医生托着下巴,看着我,“我见过这个人,他的腮帮和下巴,从来都是刮得干干净净的。别说是络腮胡了,就是嘴唇上也没有一点胡须。”
“啊?那,那是怎么回事?”我愣住了。
“不过,你的亲生父亲,倒是长着络腮胡子。”孟医生笑了,“你想起来了吗?”
“啊?”我呆住了。
突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很久远的一幕画面。
在很小的时候,当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我被爸爸抱在怀里。他留着一脸刺人的络腮胡子,我总是被他那络腮胡子给扎到脸。不过,被爸爸的胡子扎脸的那张感觉,却真的很舒服。
“你对你爸爸的络腮胡子,印象很深刻吗?”孟医生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事。
“对,可是,为什么我想不起我爸爸长什么样呢?好像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说。
记忆中的父亲,那张脸是模模糊糊的,只有那络腮胡子,是我印象深刻的。
“因为,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爸爸就已经死了,他是跳楼自杀的!”
“什么?”
“你是个孤儿。”孟医生继续说道,“很小的时候,你母亲就离开了你的父亲和你,去跟着别的男人跑了。所以,在心底里,你是非常怨恨你母亲的。”
“私通的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突然从嘴里冒了一句话出来。
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内心却是非常矛盾的。
“你母亲走了,父亲一个人拉扯着你。可是,后来他做生意失败了,又得了绝症。于是,在把你送到孤儿院之后,他就从高楼上跳了下去。从此,你就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跳楼?”、
突然,我又想到了梦中的最后一幕,我从悬崖上被推了下来。难道,这就是父亲当年跳楼的实践,给我留下了的阴影?
“后来,你进了孤儿院。”孟天明继续说道,“可你并不合群,你感觉那里就像是一个监狱,或者就是一个精神病院。对了,在你的梦境里,不也有这些地方吗?”
我点了点头,我又想起了孤儿院,那个紧闭的铁窗。它,就跟梦里的那个监狱的铁窗,一模一样。
“那,我为什么会叫玛丽这个名字?难道,这是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
“不,你本名叫徐蕾。至于玛丽,这是你的教名,是你进了这孤儿院后取的。这家孤儿院是教会办的,每一个孩子都有一个教名,你的教名就叫玛丽。长大之后,你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徐玛丽’,因为你不愿意再回忆那段过去了。”
“教会办的孤儿院?”我一愣,“对了,我在病房里看到的那幅图,就是那幅红十字加心脏的图,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是精神康复的标志。”
“哦,我,我还以为是普拉图王国的徽章啊。”我这才明白了。
“普拉图王国?”孟医生笑了,“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普拉图王国这个国家吗?”
“难道,这个王国是不存在的?”
“当然不存在,那只是你在梦里虚构出来的一个王国。”孟医生解释道,“你很喜欢法国的东西,比如法国的油画,法国的香水,法国的风景。很自然,你在梦境之中,虚构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普拉图王国。当然,那个玛丽一世,威廉八世,也都是不存在的。”
“玛丽一世?”
“是的,玛丽一世折射的,其实是你对‘血腥玛丽’的某种情结。”孟医生点了点头,“你曾经听说过‘血腥玛丽’这个人,于是,你在梦中,将血腥玛丽与玛丽一世,混淆成了同一个人。”
见我没说话,孟医生继续说道,“你知道,在你的梦里,为什么会出现‘玛丽’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女吗?”
我摇摇头。
“你很崇拜法国的东西,所以,很自然,在你的梦中,你把‘玛丽’,也就是你自己,想象成为一个美丽的法兰西女郎。如此一来,你就可以体会到自己是如此的美好,值得你的男人,也就是吴强去拯救她。在梦中,你变成了吴强,去保护‘玛丽’,也就是你自己。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证明一点:吴强,还是爱我玛丽的。只可惜,这只是梦境。”
孟医生的这番话,毫不留情地戳中了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你还有意混淆了自己的血统与出身。虽然你在梦中并没有明确地把这个金发碧眼的玛丽,说成是普拉图王国的后裔,可是,你在心底里却是希望自己就是一个贵族,是皇室的后裔,对吗?这,总比一个没爹没妈的孤儿,强多了吧?”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的确,我是很希望能找到自己的根,最好,我就是一个皇族的后代!这样一来,我就能配得上吴强了!
“在潜意识里,你也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女王——玛丽一世。这样一来,你就不会害怕了,还能被他人敬畏!玛丽一世,就是你的理想化自己!不过,和你一样,她也是一个单身的女人,虽然美丽而强大,却仍然孤独寂寞。”
“那么,那个威廉八世呢,他又代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