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直直看着前方，毫无焦距的眼神闪了闪。
他嘴角动了动，过了半晌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连长，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修远舒张几下身子，一屁股坐在陈锋身边：“为什么这么说？”
陈锋抬起双手，缓缓地捂住脸，声音都有些颤抖：“我没能保护好大家，那只鸟我早该想到的！”
黑色怪鸟一开始就出现在了超市中，飞上了半空中。
陈锋在尝试一击不中的情况下，经历被碎裂的地板和黑气吸引，陷入了被动。
回到营地之后，陈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如果！如果当时自己能再细心一些，是不是就能挽救队友的生命？
陈锋痛苦地低下头，喃喃道：“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哎……修远伸手拔起一朵小黄花，问道：“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呢？人？还是神？”
人，神？陈锋迷惑地抬起头，看向修远。
修远看着陈锋泛红的眼圈，轻声道：“你也知道对吧，你是人，不是神！”
手里的小花在泛着微光的图南手套上翻转，被染上了一层奇异的银色。
他像是对陈锋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你尽了全力去战斗，去保护他们，只是结果不是你心中满意的罢了。”
可是……陈锋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落寞：“如果我能像连长一样厉害就好了……”
修远和银月小队在超市里的配合几乎没有破绽，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
牵一发而动全身，彼此之间的配合赏心悦目。
素来自傲，认为实力不凡的陈锋在见识到修远等人的身手之后，方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修远闻言，露出一个微笑：“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第一次见到夜魔的时候，吓得拔腿就跑！”
啊？陈锋猛地睁大眼睛，头摇的好像拨浪鼓似得，连呼不可能。
修远眉毛一挑，嘟囔着：“有什么不可能？谁能不怕夜魔，不怕死？”
在陈锋的印象中，或者说在外界的印象中，修远作为银翼军士兵的代表人物之一，风评一直很好。
勇猛、果决、机敏、睿智……种种赞美之词纷沓而至，将他塑造成了百姓喜闻乐见的形象。
但是，真正的修远和媒体塑造的形象有很大的差别。
比如现在，当听到修远说出这些话之后，陈锋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
陈锋摇摇头，喃喃道：“你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哈！修远快被他那副样子气的笑出声来：“陈锋，你现在所经历的，其实银翼一期老兵都经历过。”
修远看着夕阳下泛着血色的西尔市，眼中满是追忆之色。
他轻轻摩挲着图南，语气低沉下来：“令虎小队，经历艾斯市保卫战之后，只剩下四人。”
“其余四人，两人在雷兽突袭时殉国，两人在魔人围攻时殉国！”
“楚羟小队，和我一起深入敌后，整个小队八人……余下三人！”
“左然小队，死守城中防线，全队……无人生还！”
“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我们心中不悲痛么？我们比谁都要悲痛万分！”
“可是，如果抱头痛哭有用，我们就不用刻苦训练，整天坐在军营中哭就好了！”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习惯离别和死亡……带着他们的那份希望，活下去！”
修远重重的拍了一下陈锋的肩膀，忍不住眼眶发热：“外面说我们银翼军战无不胜，呵呵，我呸！”
他想起那些曾经在自己眼前，后来相继离世的人，说道：“我们的胜，是用无数兄弟的命，堆起来的！”
“活着的人，就要像个男人一样再爬起来！直到把夜魔杀尽的那天！”
轰！修远的一番话，如钟声一般令陈锋清醒过来。
他嘴里说着修远刚刚讲的话，紧紧地握紧了拳头。
今后的路，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身边的同伴离开！
看着眼中重新燃起精神的陈锋，修远也长舒口气，陈锋的问题解决了，可是其他的新兵怎么办？
毕竟，这次遭受挫折惨败的可不仅仅是陈锋一个小队。
修远站起身，朝后方银翼军指挥总部的方向望去，那里，现在应该很热闹吧？
*****
哗啦！咔嚓！
精致的瓷茶杯被扫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
李臻红着眼，指着站在营帐门口的曹兴破口大骂：“谁允许你私自行动的？啊！”
嘭！李臻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吓得曹兴一哆嗦：“四百八十人，最后就回来了二百人！”
曹兴的鲁莽出兵，令第六兵团损失惨重，一战就损失了超过十分之一的兵团兵力。
曹兴立功心切，想着先做事立功。
他倒也并非一味的一意孤行，夜魔在白天不会出来，这一点他也知道。
基于这一点，曹兴选在了白天出兵，想抢西尔市占外围立下一功。
这样，在燕京的那位面子上也好看，日后论功行赏自己也能有依仗。
谁知，战场上出现了一种黑色怪鸟。
黑色怪鸟不惧日光，且能控制夜魔粪便产生的黑影，令齐主动攻击人类。
缺少经验的第六兵团新兵，猝不及防下吃了大亏。
如果不是姜溪担心，派出第一兵团接应及时，现在能或者回来的可能没几个。
曹兴梗着脖子，声音低的不能再低：“军团长，这次战场上出现了黑色怪鸟，也……也不能全怪我吧……”
李臻刚消去几分的火气，腾地一声又冒起来，指着曹兴气的嘴唇直哆嗦。
他咬着牙，说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错？贸然派出十个连队的新军，你就是这么当你的兵团长的？”
范庚站在曹兴身边，被李臻的样子吓得直咧嘴。
他在后面悄悄扯了扯曹兴的后衣襟示意他别说话，说道：“军团长，今天这件事老曹确实做得不对。”
不过……范庚话锋一转：“老曹毕竟之前没有参与过实战，犯了错也是情有可原，相信他绝不会再有下次！”
啊？范庚又戳了戳曹兴，他才反应过来，忙点头保证：“军团长请放心，我……我绝对不会再犯！”
李臻喘着粗气，看向认错的曹兴，说道：“既然如此，这次……”
他目光闪动，看了一眼身旁的尚卫国：“这次姑且记下，若是再有下次，一定依军纪处理！”
尚卫国低垂着眼眸，扫了一眼范庚，暗道一声这人不简单。
李臻是一个冲动的人么？不，相反李臻能近乎完美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面临生死尚且不惧，面不改色，为什么现在却暴跳如雷？
李臻的意思，他能猜出个七八分。
如果，曹兴再拒不认错的话，李臻就能借着这个由头，将曹兴的权利进一步削弱。
曹兴不听命令，心中对李臻不服气显而易见，留着他早晚都是一个定时炸弹。
偏偏范庚三两句话化解了曹兴的大部分过错，令李臻不好严厉处置。
毕竟，他们的靠山远在帝都燕京的庙堂之上，有些事不得不投鼠忌器。
想到这里，尚卫国不禁露出苦笑。
银翼军团方做出些成绩，那些人已经忍不住要插上一脚了么？？
李臻不禁要面对夜魔，还要面对来自内部的权谋掣肘。
他这个新军军团长的位置，当真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