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婴没审过人, 不过他不用亲自审问, 看着人审就好。李元婴叫黄莺黄鹂就地给他煮了碗茶, 自在地坐下看人对那群盗匪严刑拷打, 眼睛都没眨一下。对于这些想要他们命的家伙, 李元婴是不会生出半分同情的, 边吃茶边冷眼看着哀嚎不已的几个活口。随行侍卫羞惭于自己侦察不力, 审问时各显其能,折磨得那些盗匪都想求死了。李元婴看了半天, 见这些盗匪对皮肉之痛一点都不在意, 哀嚎归哀嚎, 该吐露的一点都没吐露,便说“你们把这几个人分开审,再比对一下他们的供词, 谁的供词有问题, 等找出他们的老巢就把他们全家给端了。”他撇撇唇,“老的是个强盗, 儿子肯定也是强盗, 早杀早好。”那几个盗匪年约三四十岁, 看着都不是无家无业的年龄, 听到李元婴这话顿时怒目而视, 一副要杀了李元婴的凶狠样。有那么多人在旁相互,李元婴一点都不害怕, 叫黄鹂给自己再斟一碗茶,慢悠悠地说“怎么让你们动手的人没告诉你, 按照律法,对皇室动手是要抄家灭族的,你们还想保住自己家小不成谁要是老实交待,我倒是可以上书说他首告有功,让皇兄饶过他家里人。你们的小命肯定是保不了的了,”他扫过变了脸色的几个盗匪一眼,觉得不通刑律真可怕,口里却没留情,“谁先交待,谁能保住自己儿子。”李元婴交代完便不再多说,叫人把几个盗匪拖下去分开审问。他搁下茶碗,叹了口气,感觉很疲倦。如果可以,这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他一点都不想掺和。过了不久,附近的各方人马都赶到了,李元婴遇袭可是大事,谁都不敢耽搁。要是李元婴真有个好歹,他们不仅官当到头了,小命也该不保了李元婴打起精神应对了赶过来的众人几句,让他们派人追查余党的行踪。有这么多自己人在,李元婴安心地让人去清点损失。这些人投石机用得不是很准,有几辆马车没被砸中,但还是有很多辆不幸遭殃。玉器瓷器之类的难免被砸得稀巴烂,哪怕是魏姝提前加固过也无济于事,倒是字画因为有重重包裹,挑挑拣拣倒是找出不少逃过一劫的。这都是李元婴努力给人拜年讨来的宝贝,他看了一圈,眼眶都红了。这些人太过分了,不会用投石机就不要用,非往没人的马车上砸算什么事更让人后怕的是,要是这些大石头砸在人身上,人怕也要被砸得稀巴烂。李元婴叫人继续清点,自己去给李二陛下写信,不仅详细描述这批盗匪的强悍与凶狠,还附带惨遭投石机打击的马车画像。等李元婴把义愤填膺地把信写完了,底下的人也审出结果来了,这些人确实不是主谋,他们是流窜在周围的盗匪。前些天有人告诉他们会有一个商队从这边经过,对方表示可以武器和行动方案,让他们在这个险要谷地伏击李元婴一行人,但是获利要分他们一半。这种分成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两边讨价还价半天,最终决定三七分,但他们要把李元婴一行人全弄死,因为里头有对方的仇人至于这些人是谁,几个盗匪也不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一般不会问对方的来处。不过据他们所说,他们拿到弓箭和投石机之后已经翻脸把对方关起来,就是不知道对方逃走了没有。问到这种程度,李元婴也知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叫人把给李二陛下的信连着活口和供词快马送回京,带着众人入城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并没有停留太久又重新往滕州出发。这次不管是府衙还是驻军都不放心,派了人牢牢把李元婴一行人护在中间,送到下一个地界还主动和当地交接,让地方上继续派人接棒,绝不能让人再有可乘之机。李元婴的急信很快送抵长安。这天李二陛下本来心情颇佳,收到李元婴这封信后勃然大怒。李元婴是大唐亲王,是他的亲弟弟,谁敢对他下这样的狠手这些人不仅配着弓箭,还用上了投石机是谁恨不得置李元婴于死地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地让人接手李元婴送回来的几个盗匪,务必要严加审问。哪怕事情发生在远离长安的地界,李二陛下要端了这群盗匪的老巢也不是难事,没过几天,结果就有了,果然是有人说动他们对李元婴一行人动手。本来他们已经过河拆桥地把那几个找他们“一起发财”的人关起来,没想到出事之后那几个人居然不见了,连带看守他们的人和留守的老少都被灭了口这桩刺杀明显不是图猜,而是冲着李元婴来的幕后之人明显心狠手辣,一计不成便把盗匪老巢直接血洗了,断了所有线索。李二陛下面沉如水,命人继续审问。妻儿老小被杀,那些被生擒的盗匪哪怕前面有所隐瞒,这回也会彻彻底底地交待清楚。李元婴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朝中上下。得知有人胆敢对李元婴下手,许多人都觉得这人莫不是活腻歪了,当然,也有人觉得李元婴太张扬,活该被人盯上。只是再看不过眼,也不该冲着要李元婴的命去,套个麻袋打一顿得了,想要置人于死地就太过分了一时间不管是看得上李元婴的还是看不上李元婴的,都上书表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这些贼人居然这么大胆,必须严惩李二陛下看完朝臣的折子,神色稍霁。哪怕李元婴没有在信里哭诉,更没有折返回来让他做主,他也不会让李元婴白白受这一趟惊吓。想到送信回来的侍卫说李元婴当时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李二陛下一方面觉得“果然是我弟弟”一方面又觉得李元婴不该以身涉险。这事毕竟是李元婴受了委屈,李二陛下也不好再写信骂他,只好开了私库亲自挑了批宝贝叫人送去滕州安抚李元婴,表示一定会彻查到底。到信末他才告诫李元婴,下回不许再冲在最前面,刀剑无眼,这回能占了先,下回不一定还能这么幸运。李二陛下给李元婴写完信,第二天上朝时提出要严厉打击山匪,杜绝这类谋财害命的事件再次发生。百官自是没人反对。一场浩浩荡荡的剿匪招安行动就此拉开序幕。只是光这样做还不足以泄李二陛下心头怒火,按照那几个盗匪的供词,明显是有人躲在背后想要李元婴的命。到底是谁李二陛下在心里列着怀疑对象,一列之下才发现李元婴得罪的人还真不少,比如老四当初一直和他不对付,比如他在侯君集入狱时跑去和人说了一通,比如他跑来告张亮养了五百义子不知想做什么,再比如他帮高阳和房俊解除了婚约又让房玄龄帮卢照邻求娶高阳。只不过,这些恩怨都不至于要李元婴的命。最有可能动手的老四身边有权万纪盯着,不可能搞出这样的动作;张亮侯君集哪怕觉得李元婴说得不对,不至于生出杀李元婴的心。至于房家,他们没有那样的能耐。如果不是旧怨,那就是新仇。李元婴最近的动作就是当众提出修直道、兴海运,大肆鼓动所有人搞海上贸易、走河南直道运输。这中间涉及到的利益并不少,首先,这可能让原本大搞走私、偷偷吃这一块红利的人被人抢了好处;其次,每一条漕运、陆运路线上都有附着在上面获利的人,李元婴这一变更,就等于断了人财路李二陛下心中怒气翻涌,叫人沿着这个方向追查下去,看看那些人最近有异动。这一圈人里头剔除掉拿不出投石机和弓弩的那批,剩下的不难彻查,底下很快给李二陛下呈上了追查结果这事竟和勋国公张亮有点关系。张亮当然不会傻到对李元婴动手,他还是有脑子的。但是有脑子的张亮在一件事上非常糊涂他非常喜欢妻子李氏。李氏不是他原配,他喜欢上李氏之后休弃发妻娶了李氏,对李氏万般宠爱,连李氏和人偷情他都不在意。这次对李元婴下杀手的人是李氏的弟弟,李氏姐弟骄横惯了,对礼法律法都不放在眼里。李氏弟弟本来沾着张亮的光靠漕运获利,结果他管着的那条航道因为拦船收钱太过频繁,大家宁愿麻烦点绕着走,害他这大半年来获利大大减少。年后从张亮那知道李元婴还要大兴海运,游说所有人都走他修的海港、走他修的直道,李氏弟弟又气又急,就暗中布下杀局要弄死李元婴。这事张亮也不无辜,他察觉李氏弟弟干了这样的事不仅没告发,还派人去灭了那窝山贼的口,替李氏弟弟遮掩李二陛下怒不可遏地宣张亮回长安。张亮接到宣召,又惊又怕,连夜和义子们商量了许久,没去见李氏,第二天一早径直回京觐见李二陛下。一见到李二陛下,张亮就抱上去痛哭流涕,说自己做错了,自己不该替李氏弟弟遮掩这样的大罪,哭求李二陛下降罪、削了他的爵位和官职。李二陛下看着抱着自己大腿痛哭的张亮,心中叹息。当初侯君集有反心,张亮直接来告诉他,可见张亮对他忠心不二。哪怕李元婴和他说张亮养了五百义子,他也只是叫人多盯着点,并没有真的疑心张亮要反。现在张亮这样哭着认罪,李二陛下免不了又想起当初张亮替他去招揽义士被元吉告发、不管如何严刑拷打都没有供认的情分。他说道“这事,朕必须给元婴一个交代。”张亮表示不管如何处置,他都心甘情愿。李二陛下叫人把李家查抄了,但让张亮回去继续坐镇洛阳。这桩事到此算是了解了,李二陛下让人把结果送去给李元婴。为了安抚李元婴,李二陛下除了第一批送过来的宝贝之外,又特许李元婴多招三千精兵,并赐三炉铸钱。民间铸私钱是犯法的,但是部分藩王有钱炉可以自行铸钱,所铸钱币也是可以全国同行的合法货币。只是有这个资格的藩王并不多。当年李二陛下被封为秦王也仅得了三个钱炉。李二陛下下这道旨意显然是和百官有过激烈争吵的。李元婴收到信时,已经抵达滕州接受了一圈嘘寒问暖。对这个旨意,李元婴还算满意,虽然李二陛下没有处置勋国公,但勋国公追随李二陛下时他还没出生呢,有什么可比的。他也没瞒着狄仁杰他们,把事情原原本本地给他们讲了。狄仁杰道“我们和这勋国公算是结下死仇了。”那李氏弟弟能靠着勋国公作威作福,显见和那李氏很亲厚。现在李二陛下为了李元婴把李家给抄了,那李氏还不天天给勋国公吹枕边风再说了,便是李氏不吹枕边风,他们也不会原谅勋国公一想到一旦这个毒辣的杀局得逞,李元婴就再也回不来,他们就恨得不得了。难道因为李元婴反应及时,这事就能这么算了那勋国公还敢帮他妻弟遮掩李元婴无所谓地道“我们在滕州,他们在洛阳,结了死仇也见不上几面。”一直立在角落里没吭声的戴亭说话了“我去洛阳。”李元婴看向戴亭。戴亭接到李元婴遇刺的消息就第一时间赶回来。只是倭国到底隔着一片海,回来时事情都已经有了了结。戴亭抬起头,眼底有着幽冷的火光。他又重复了一遍“殿下,我去洛阳。”李二陛下和张亮有旧情,他们可没有李元婴见戴亭这般坚持,犹豫片刻还是应了下来“好,你去吧,小心行事。”戴亭喏然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