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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腔,眼前不论墙壁还是设施都是一片白色, 让人心生不悦。纪燃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 双手交握抵在嘴边, 眼底没什么焦距, 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似乎还回荡着方才那句吼声, 震得他头脑直疼。又是车祸, 该死的车祸。他突然想起, 赵清彤车祸那天,有个陌生男人来到他家,说是要带他去见他妈。他当时什么也不明白,跟着就走了, 赶到医院时, 刚好看到医生把赵清彤从手术室里推了出来,她面上还被白布轻轻盖着。那天以后, 他就什么都没有了。家不属于他, 玩具不属于他,妈妈也不属于他。赵清彤没有葬礼, 下葬的时候,纪老夫人甚至不愿意让他去看。冰冷的大房子, 从此只剩下他自己住着。就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纪燃一个人过得惯了, 下意识就不想再去拥有什么东西了,说得矫情点, 没有拥有就不会失去。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从没把纪家送来的东西当做是自己的财产, 所以送回去时,完全没有任何不舍或是心疼。但刚刚,当他在车上回过神,看见秦满手臂上全是玻璃渣的那一刻,呼吸就像是突然被掠夺,他整个人几乎窒息。他不敢再想回想那个画面,重重呼出几口气,心里又骂了句操。“小燃燃你没事吧”岳文文从拐角冲过来,跟演电视剧似的,满脸惊恐。尤其当他看到纪燃头上绑着绷带,白t恤上还有大片血迹之后,表情就更夸张了,“小燃燃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医生、医生呢”“声音小点。”纪燃头更疼了,用最后的力气把他拽到椅子上,“别嚷了,不是我的血。”岳文文先放下心来,才愣愣地问“那是谁的血”“秦满。”“”岳文文震惊道,“他他他怎么流这么多血他也在车上吗那,那你没事吧你哪里受伤了”“只是轻微脑震荡,没事。”纪燃沉着脸道。“那秦满现在在哪”“手术室。”岳文文看着他的表情,战战兢兢地问“那他有没有什么事”纪燃烦躁道“不知道。”他和秦满是坐同一辆救护车来的,车上,护士在给秦满紧急检查各种生命体征,但他一句都听不懂。岳文文想起什么,话锋一转“等会,那肇事者呢是谁”“说是酒驾,人不认识,带回警局了,在审。”纪燃说这句话时,嘴边带着嘲讽的笑容。大白天的,哪来的酒驾再说,就算真是酒驾,还真没几个喝醉了的司机能做到别车十七回。岳文文自然也明白“你觉得是谁”他觉得纪燃还真说不出个名儿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太多了,他想不出来,也没精力去想。他现在只想知道手术室里的人活没活着,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偏偏身边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秦满的血怎么会全在你身上啊难道他坐的位置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他,他该不会”光是想想那个情景,岳文文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半晌才继续把话说完,“他该不会要截肢,什么的吧”纪燃心上重重一跳,脱口道“那也好。”岳文文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纪燃抿唇,不说话了。里面的人要是瘸了就瘸了,残废也没关系。他有钱,他养着就是,更何况现在科技发达,还有义肢。人活着就行。“小燃燃,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不舒服”岳文文坐到他身边,担忧道,“不然你先回去吧,要真的不放心,这医院隔壁就有家酒店,我给你开个房间,你去休息一会,手术结束了我再告诉你。”纪燃道“不用,你不是还要上班吗,你先回去吧。”“你都出车祸了,我哪还有心思守着那块破工地啊”看出他的情绪不对,岳文文安慰道,“车祸这事也不能怪你啊,你也是受害者。你别压力太大了,秦满一定会没事的”那辆白车虽然结结实实撞了上来,但好在路上行驶中的车辆不少,没给对方太多的加速空间,所以这场车祸其实并不算特别严重。如果当时秦满没解开安全带扑过来挡在他身前,也不至于伤得这么重。“行了。”纪燃语气疲惫,“你要么安安静静坐着,要么就回去。”岳文文“那我闭嘴之前说最后一句你渴不渴饿吗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吃的”纪燃此时只想安静待着,所以道“去吧,多买点。”岳文文前脚刚走,手术室的门紧跟着就开了。纪燃腾地一声站起身,迈步子的时候险些跪倒在地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坐太久了,他的腿直发软。几个护士把人推了出来,秦满安安静静躺在推车上,面色苍白,身上到处都缠着绷带,右手打着石膏,脖子还带着一个颈托。纪燃彻底松了口气。腿还在,手还在,身上带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明还活着。“他怎么样”他问。医生摘下口罩,道“你是病人家属吗”纪燃点头,没多想便道“我是。”“目前没什么大问题,没伤着脏器,右手骨折,大部分部位软组织挫伤,尤其是他的左手,光是挑出玻璃渣就花了不少时间。剩下的就要看他接下来一周内有没有出现别的症状”“什么症状”纪燃急道,“现在不能查吗”医生道“这我没法向你保证,主要是脑部的问题。现在是有些脑震荡,如果没出现别的症状,那么一两周后大概就能恢复了。”“那他什么时候能醒”“麻药褪去后应该就差不多了。他醒来后可能会有头晕想吐,或是遗忘近事的情况,都是正常的,过几天就好了。”听见前面两句,纪燃就放了心,他点点头“谢谢。”护士把人推到病房,打点好一切后才离开。四人病房,他们两进去之后,其他病人都有意无意地看着他。“小伙子,你没事吧”见纪燃一动不动地坐在病床前,隔壁床的阿姨忍不住拍拍他的肩。纪燃道“没事。”“你放心啦,这是普通病房,说明你朋友的伤势没那么严重,过一段就好了。”阿姨看清他的脸,一怔,“小伙子,你伤得也不轻啊。”纪燃脸上也被玻璃碎片划了几道,不重,但涂上药水后又红又紫的,还挺吓人。纪燃重复“我没事。”阿姨还想说什么,被床上的丈夫拦了下来,挤眉弄眼好一阵,压着声音说“这男的头发染成这样,一看就是混混,非要去管别人闲事做什么”阿姨气得回瞪他几眼。“你自己跟人打架进了医院,怎么还有脸说别人的不是”病房就这么大,饶是两人再怎么控制音量,纪燃也都听见了。换做平时,他肯定得回两句嘴。但现在他只觉得特别累,话都懒得说。片刻,护士走进病房来。“秦满。”她四处张望,叫了一句,“谁是秦满家属”纪燃站起身“我是。”护士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他“这是他的钱包和手机,警察刚送过来,你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东西漏了,有什么问题随时来护士站找我。”纪燃接过东西“好,谢谢。”他哪知道秦满钱包里有什么。别的也就算了,身份证这些重要证件没丢就行。他坐回椅子上,想着粗略检查一下,结果刚翻开钱包就怔住了。身份证什么的都还在,卡包里还放着几张银行卡,其中包含着自己最初给他的那张黑卡。旁边的照片夹里,放的是一张摊开的粉色小纸条,上面写着“秦满丑八怪”。字体潦草随意,是他十四岁时的字迹。“”怪不得纸条会凭空消失,他后来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东西为什么会在秦满手上,秦满又为什么会收着,还放到了钱包里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纪燃就像是在行窃被主人正巧抓到的小偷,立刻把钱包紧紧合上,钱包两侧相碰,发出轻轻一声“砰”。秦满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床头的人。那头熟悉的柔软头发此时乱得不成样,头上缠着绷带,脸上没什么血色,有好几道伤痕,眼眶红红的,还掺着血丝。“你醒了。”纪燃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医生过来”秦满盯着他看了半晌。“你是谁”病房里安静了一瞬。纪燃脸色瞬间就垮了,嘴巴微微张着,一直维持着的镇静终于崩裂,显露出慌张来。他做了个吞咽动作,半晌才回过神来,转身急急忙忙想按呼叫铃。手刚伸出去,就被床上的人虚虚握住了。“嘶。”麻药效果褪去,秦满感觉到了一丝疼。他笑着望进纪燃眼底,收起伪装,“别喊。我想起来了。”长时间没喝水,秦满声音特别哑,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你是我暗恋的那个学弟。”“”秦满还想说什么,就感觉到手背上裸露的皮肤突然被什么东西轻轻砸中,冰凉凉的。纪燃车祸的时候没哭,上消毒水的时候没哭,在手术室外等人的时候也没哭。但他现在一下就绷不住了。他那些莫名的情绪来得特别汹涌,他甚至还没回过神来,眼泪就先一步溢出他的眼眶。纪燃鼻尖都是红的,他抬手想擦眼泪,谁知道越擦越多,于是哽咽着骂“秦满,我操你妈。”秦满一愣,眼底立刻染上慌乱“别哭,怎么哭了”他也想帮纪燃擦眼泪,但他手臂现在没力气,压根抬不高。“你有病。”纪燃哭得越厉害,骂得就越狠,他重新坐回去,“骗我很好玩你是不是觉得特有意思”“没意思,特没意思。”秦满忍着疼,哄他。“还是你觉得自己挡我前面特帅你以为自己在拍电视剧那车怎么没撞死你啊”眼泪越落越多,颗颗砸在秦满心头。“你要因为我死了,我他妈怎么办啊”纪燃憋了大几个小时的情绪蜂拥而上,“我难道赔你爸妈一条命”秦满做事很少后悔,但他现在就想穿越回几分钟前把自己嘴巴缝上。他们的对话被旁边人听了去,可两人丝毫不在意,一个哭着,一个哄着,搞不清楚谁才是躺在病床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