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米安到底没能在黛茜嘴巴里得到答案。跟布鲁斯一起去吃蛋糕是真的, 给手机看动画片也是真的,可黛茜不喜欢动画片, 而且也没看成。团子这么告诉达米安的时候, 他仿佛又把尾巴尖翘起一点儿来, 也收了闷闷, 抬起下巴道“就算有也没什么好看的。”他把黛茜送到集中点,很快地转身走掉了。回幼儿园之前,“老约翰”工厂的管理给孩子们每人发了一份零食当小礼物。米茜很高兴, 在车上就把零食吃个精光;黛茜也很高兴, 不过没有吃, 把礼品袋子放进书包, 要等放学给爸爸尝一尝。“这都是很好的, 爸爸。”下午幼儿园小红门打开的时候, 在外头等待的老父亲果然收到了来自女儿的礼物。团子一见爸爸就掏书包,两只小手捧着礼袋, 为能分享喜欢的东西给爸爸而开心, 因而也愿意破例开个巧克力,犒劳犒劳也工作了大半天的家长。“参观工厂好玩吗”托尼把巧克力往嘴巴里一塞,嘴边脸颊鼓起来一个圆,伸手把女儿抱上车, 顺带摘了黛茜的帽子。冬天是冷酷的,春天则软绵绵地爱哭, 放学这会儿又下了一阵小雨,针一样细, 悄无声息,湿润润地渗透进土地里。也渗透进小孩又轻又软的发丝里。“好玩,爸爸。”黛茜自己扣好安全带,在安全座椅上歪头瞧自己的爸爸,“做饼干不像温蒂一样做,可是也很好吃。”“唔。”托尼道。两个斯塔克说着话,车子已经驶离了幼儿园,进入公路。前头是红灯,哈皮稳稳地刹住车,手指开始一下一下敲方向盘。“我很不喜欢红灯。”哈皮道,“这里的红灯特别长,要等好久。”“红灯亮了要停下。”黛茜在后面听见哈皮的话,轻轻道,“停下可以让路上的人安全过马路对吗”“当然很对。”哈皮道,“我就是等得无聊了。”“如果你愿意,我很高兴给你唱歌,哈皮。”团子道。那么无论红灯有多漫长,哈皮也不会觉得无聊了。一个星期过得飞快,明天又是周末,在车上,托尼说,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去看看他们自己家的工厂。那就是机械工厂了。“我们的工厂会有机器在做饼干吗,爸爸”黛茜问。托尼道“会有机器在做手机。”“那么有机器在冷冻巧克力吗”黛茜又问。“会有机器在冷冻测试芯片。”托尼道。听起来可真算不得有趣。黛茜记得没错,他们家里果然是不卖食品的。“听你的意思。”老父亲悠悠点了一下手机屏幕,“是想要个食品工厂。”“不用,爸爸。”黛茜摇摇头,“我们家已经卖很多东西,对不对”小雏菊宝宝的关注点不在于斯塔克工业是不是已经涉足了足够多的领域,这会儿瞧着刷手机的爸爸,她慢慢地道“如果再买一个工厂,爸爸就有很多很多工作。”托尼嗤地一声笑出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那不要了。”团子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要不要去参观家里的工厂还未成定论,但第二天一觉醒来,就知道工厂之行是要延期了的。家里来了客人。手机响起来电铃声的时候,手机的主人还在被窝里赖床。九点钟,正是睡回笼觉睡得最舒服的时候,那睫毛微颤的一双眼睛还是闭着,将醒未醒的模样,在努力和睡意做斗争。托尼的斗争做到一半,外面听见响声的女儿呼哧呼哧地跑了进来。“是爸爸的手机叫了。”黛茜道。这个点儿还没起床,团子本来就打算来滚一滚老父亲的床单,正巧半路听见铃声,以及贾维斯的轻声呼唤,灵活地拐了个弯,跑到床头柜前,把屏幕闪亮的手机拿了。小小的手指轻轻一滑,电话就成了接通状态。“你好。”黛茜把手机贴在耳朵边打招呼。“啊,你好。”那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话语里还带些许意外意外托尼的手机里怎么是个小孩在说话,就算返老还童也不至于变性,很快反应过来,笑了笑,“是黛茜吗”“我就是黛茜。”团子很惊奇,睁圆了两只大眼睛。她还没有听出对方是谁,对方先一步把她认了出来。“是谁”黛茜问,“找我的爸爸吗”电话那头的人正要说话,手机却被只大手从后面拿了过去。黛茜转头去瞧,是睡眼惺忪、头发蓬乱也不改美貌的老父亲终于起床,盘腿在床沿坐着,揉揉眼睛,看了下屏幕上的号码,把手机拿去听。“是我。”托尼道。他才睡醒,声音微哑,很快咳嗽一声清嗓,随即听电话里的人说些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点头道“随时欢迎。”这是有客人要来的意思。“是谁,爸爸”黛茜问。“你认识的人。”托尼道。老父亲将女儿的头发一揉,揉得乱乱,才心满意足地下床去洗漱。等温蒂帮黛茜把头发梳好,编个小辫子,打电话说要来拜访的客人也已经等候在门口。维彻斯特来的稀客。黛茜站在客厅门口,还没看见客人的脸,先看见从走廊推出来的轮椅。“咦。”团子往前一步,随即瞧见坐在轮椅上、冲她露出微笑的查尔斯泽维尔。是x教授。站在查尔斯身后的是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汉克,一抿嘴唇,抿出一点儿腼腆来。都在纽约,但查尔斯腿脚不便,从来也没来过斯塔克家,今天还是头一回。“罗克西要我帮忙带一点礼物给你。”查尔斯道。他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递给黛茜,还没拆就能闻见里头烘焙点心的香气。维彻斯特开车到曼哈顿要一段时间,找到斯塔克家还要一段时间,点心不知出炉了多久,早已经不热,但放在嘴边咬一块,还是很香。“来曼哈顿办一点事情。”查尔斯道,“希望你不介意我突然打扰,斯塔克先生。”有谁会介意像x教授这样的客人呢何况查尔斯很温柔,非常得小孩喜欢,哪怕轮椅桎梏,一样能跟黛茜玩得很好。于是本来应该大人们用来谈话的时间,大多数时候,是汉克在跟托尼说话,黛茜趴在查尔斯的腿上,一块儿玩动物拼图。“这块拼图我来放好吗”查尔斯问。教授纤长白皙的手指拈着拼图碎片,游移一会儿,轻轻放在左上角。“你玩得很好”黛茜竖起一个大拇指。汉克同托尼说话,提及来曼哈顿办的事情,随意说了几句,大意是来找一个认识的人,但到了才知道,那个人已经离开曼哈顿,往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徒劳无功可能比事倍功半还让人难受一点。”汉克笑道,“不过也是习惯了。”托尼看了查尔斯一眼。他并不明白事情的原委,也无意寻根究底,但瞥见教授眼下淡淡的一点儿阴影,心里知道恐怕为这个人,他们是费了好些心力,摸摸鼻子,问“罗克西还好吗”“她很好。”汉克道,“查尔斯劝过之后,她总算不再骑机车,也减少了抽烟的次数。”“只是减少。”托尼低头抚了抚手背,淡淡道,“我看她是没有什么求生欲。”大人说大人的话,小孩说小孩的话。黛茜给爸爸的礼袋里还剩一块老约翰工厂送的大象饼干,征得爸爸的同意,拿出来送给查尔斯吃。“饼干很甜,教授。”黛茜道。查尔斯笑着说声谢谢,把饼干收在了口袋里。他一低头,团子用亮亮的大眼睛瞧见那柔软的鬓角里掺杂的一点点白发。像雪不小心下在了深褐的柔波里。黛茜的爸爸也有一些白发,是总要思考问题的缘故。教授掌管着那么大一个校园,也一定常常要想事情。谢尔顿曾经说,忧思过度可能导致掉头发,如果严重起来,是要没头发的。黛茜希望她的爸爸和教授少一些烦心,多想想快乐的事情,新的头发就会像春天的小草一样长出来。查尔斯不知道黛茜想的什么,这会儿,他正任由孩子在后面推着轮椅走。团子问教授要玩什么游戏,教授说可以过家家,为了很好地过家家,两个人要先一起看看当做剧本的故事书。故事书在黛茜的玩具房里。正是日光和煦的时候,落地窗采光很好,房间亮堂堂,适合阅读。黛茜拿出书来,一本给查尔斯,一本给自己,盘腿坐在地板上,用小手指着字和画慢慢地读。两个人的阅读时间,空气一时十分安静。团子把长发公主的故事从头看到尾,感觉很过瘾,要问问大人读完了没有,一抬头,先是惊奇,很快竖起一根食指在嘴巴上,对自己轻轻地说了一声“嘘”。查尔斯靠坐在轮椅上。翻过了好几页的故事书在他腿上摊着,阅读的目光却随思绪一同收进那闭合了的眼皮之下的梦乡。查尔斯微微垂着头,一缕额发落下来,一呼一吸之间,轻轻晃动。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那打开的故事书里,长发公主正从高塔的窗户放下金黄金黄的长头发,要让女巫攀爬着来到身边。但没有女巫。画中女巫掩藏在了教授蜷曲的手指下。金黄金黄的长发绕着他,金黄金黄的阳光也绕着他,大概同时在突然跌入的梦境里,辟出一条金黄金黄的明亮的道路,指引着他走出奔波后的疲惫。黛茜悄悄地凑近查尔斯看了看。要不然,他睡着了的脸,怎么会显得这样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