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西大声骂人归大声骂人, 等挂掉电话,还是一路风驰电掣, 开着重机蹿到了托尼家里。小团子早在电话里就听见罗克西的声音, 从没哪个客人能让她这样慌张, 拖着玩具躲到沙发后面蹲着, 手捂着两边的脸蛋,生怕婆婆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把她吸吸脸。“换了一个这么大的房子。”身材娇小的罗克西即便裹了厚厚的棉袄, 从重机翻身下来, 看着还是小小的一只, 摘掉头盔, 夸夸夸地踩着靴子上前, 把小黄人托举着的冰水喝了大半, “花不少钱吧”“噢,好孩子。”她瞧见小黄人凯文还举着托盘, 随时等待水杯放回来, 满意又喜欢地挑挑眉,抚摸一下凯文的头。论接收能力,这位老婆婆大概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并不问小黄人“是什么东西”,等凯文叽叽呱呱地说一通, 她也只是点头,状似理解地道“好, 好,好。”“我记得上次去维彻斯特, 你还有一辆掉牙齿的车。”托尼坐在沙发上,任由罗克西在自己的客厅乱转,淡淡道,“今天来就只剩下二手的重机了。再过两年,我可能到贫民窟去救济你。”“我迟早会回本的。”罗克西不以为然,从大口袋里掏出叮叮当当的一堆钱币,“上星期还赢了这些。”可惜只是游戏币。她说要来看望托尼,此刻也确确实实把心情不太佳的董事长打量了一遍,总觉哪里空空,回想起来,开始满屋子地找“我的小雏菊呢”可怜的小团子到底没有躲过这一劫。她跟别人玩捉迷藏也没有玩得这样认真,缩成个球,藏在沙发后面,一句话也不肯说,却还是被装了幼儿探测仪似的的罗克西嗖一下过来找到了,惊得她小身子一哆嗦,赶快站起来,迈着小胖腿就往爸爸那里逃。腿短了一点。跑没两步,被婆婆从后头抱起,低头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亲亲,把宝宝嫩嫩的脸蛋吸得扁扁。幼儿饼在半空中使劲儿挣扎,红红的嘴巴撇下去,承受不住大人这样的热情,像是要哭了。老父亲瞧在眼里,终于还是起身,把女儿从罗克西手里抢了过来。他要是晚一步,恐怕黛茜等不来爸爸,自己飞也要从罗克西的手里飞出去。黛茜委委屈屈地缩在爸爸怀里,用小手把脸揉一揉。“好狠心的史大颗。”罗克西失落地道。一抬眼又看见不高兴了的团子,一张老脸笑得褶子都开花,赶紧哄道“下次亲轻一点儿,跟挠痒痒一样轻。下午给我们小雏菊烤蛋糕,好不好”黛茜还是不乐。“你有心情吸别人的孩子。”托尼道,“就没空管一下带过来的人吗站在门口已经很久了。”他说的是罗克西带来的陌生少年。那少年在视频投影里出现了半张脸,皮肤很白,瞳色很深,却又不完全是黑色的,虹膜上一圈儿阴郁的灰,看人时总像没有感情。他跟着罗克西进门,却只停留在门口,罗克西嘴巴不停地说了许久的话,始终没听见他吭一声,连帽的黑大衣把他全身上下拢住,如同裹藏着不可说的秘密。这样特殊,让人想忽视也难。“埃文不喜欢说话。”罗克西道,“他站在那里是因为想站在那里,干涉也没用。”她说着,对门口沉默的少年招招手“你想过来喝点儿水吗”名为“埃文”的少年就摇头。“但是你挡住门口。”托尼道。这么说似乎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埃文站得并不很直,单薄的背脊微微弯着,比起同龄人,瞧着多了两分孱弱。“那你站着吧。”罗克西宽容地道,“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她话音刚落,却见埃文动了动脚,开始朝这边走。他走不是为了去沙发找位置坐着,反而径直到托尼跟前,看看还在揉脸的黛茜,看着看着,把罩着头的衣服帽子拨开,露出一整张脸。非常非常漂亮的一个孩子。布鲁斯韦恩家里的达米安之前露过脸,已经算是五官精致的小男孩,大概因为埃文长开些的缘故,看着样貌更加出色。他的皮肤真是白,淡得几乎没有血色,仿佛外面飞絮样飘着的轻白雪花都渗透进了他血管里,连呼吸也是凉凉的。托尼对埃文突然拨帽子的动作有些惊诧,再看他不说话地拿一双眼睛直盯着自己怀里小小的女儿看,莫名感到有些古怪,后退一步,无表情地问“怎么”黛茜被这么看着,好奇地回看,一时忘了脸蛋被婆婆吸果冻一样吸的事情,蓝眼睛睁得圆圆。面对托尼的疑问,埃文还是没有说话,摇摇头,站到了罗克西身边。罗克西拍拍他的手“不要捣蛋,好吗”“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收养过孩子。”托尼道。时针往后拨了两个数,一晃儿到喝下午茶的时候,罗克西作为一个毫不见外、来之前也不打声招呼的客人,自然也毫不见外地借用厨房,亲自给黛茜烤蛋糕。温蒂带着两个孩子到玩具房里玩,剩托尼和罗克西在厨房。这两个小时里,埃文硬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安静是安静,安静得异常。“你记性不错。”罗克西道。她戴着粉色小花的隔热手套,从开了门的烤箱里拿出热气腾腾的蛋糕,放到流理台上,用手扇着闻了闻,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或许因为随即想到埃文,她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些,换成唏嘘“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想把他带到维彻斯特,交给泽维尔先生看护。泽维尔先生不久之前成了一场病,现在才有精神重新料理学校的事情。”“所以你是顺便来看我。”托尼板着脸揭穿了无情的事实。“不。”罗克西居然摇头,竖起一根手指。她说的还要更无情些“主要是看看小雏菊,顺便看看受伤了的你。没想到不止身体受伤,还受情伤,真是让人没眼看。”“哦。”托尼道。他关注的重点不在罗克西看谁,也不在于生了病的泽维尔教授,停顿一下,还是追问“我看你带来的不像个普通孩子。”托尼的观点,温蒂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很认同的。她带了这么久的小孩子,还从来没有这样小心翼翼过。埃文盘腿坐在地上,相对于黛茜,已经是个大哥哥了,自然不会跟着一起摆弄玩具。他主动跟过来,只是安安静静看着黛茜玩,给小饼干不要,给饮料也不要,好在脸蛋漂亮,稍稍减了些给旁人的压力。唯独黛茜不觉得有压力。小雏菊宝宝对这个罗克西带来的哥哥很好奇,手里拿着复仇者主题的玩具车,过去给埃文,埃文不要,她也不生气,乖乖地坐回去跟温蒂玩。玩着玩着,黛茜想换个玩具,看见柜子里放的西瓜球,站起身去拿,太矮了够不着,使劲儿踮着小脚。“我来。”温蒂道。她的动作很快,但黛茜更快些话音刚落,幼儿已经漂浮起来,伸长手臂,顺利拿着了西瓜球。埃文倏然睁大了眼睛。那静默无澜的瞳孔似点开涟漪的湖,一下添了生气,活泛起来。温蒂没觉察。她快快地抱住黛茜“小心掉下来呀。”这回飞得不高,下次要是飞到天花板上可不得了。团子不觉危险,咯地一笑,捧着球给温蒂看。球是好球,孩子也是好孩子。黛茜跑回原来的位置坐着,把球放在地上来回地滚,居然也能玩出点儿乐趣。心提了又放的保姆抚抚胸口,打算回去跟黛茜一起坐,却见一直安静坐着的埃文举起了手。她有些惊奇,问“有什么能帮你的吗,埃文”更惊奇的还在后头。黑眼睛的少年竟开口说话。是真的说话,连托尼也没那样的幸运听,此刻温蒂却听见了。那声音哑哑的,音量也不大。他道“我想吃苹果。”简直让温蒂受宠若惊,愣一下才快快地应“马上给你拿。”她说着就往外面走。走出门口,想到房间里只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还陌生,不太放心,叫了一只小黄人凯文过来看着。凯文把手背在身后,听话地进来,靠在墙上,百无聊赖地看黛茜玩。视线移开一会儿再看时,凯文已经坐在黛茜的玩具堆里拿着复联的兵人在突突突地打仗了。真香。团子把球滚两滚,不小心用大了力气,小西瓜骨碌碌地滚远,一路到埃文脚边。她撑着身子起来,想去拿,抬眼看见这个不说话的哥哥抢先一步,把她的球捡在了手里。“我的。”黛茜道。埃文对她招招手。宝宝过去拿,他也愿意给,等她捧了球在怀里,他就不做声地伸出手,摸摸她的脸。他的手真是凉。明明别墅里这样温暖,却还是凉得黛茜缩了脖子。她对这个哥哥好奇,他主动亲近,她也不是不高兴,幼儿的模仿天性,分出一只小手,学埃文的样子去摸摸他的脸。“他究竟是个什么来历”托尼问罗克西。“埃文是被人从实验室里救出来的。”罗克西叹道。“他是个实验体。”黛茜小小的手摸过了埃文的鼻子,摸过嘴唇,轻轻地一拨,埃文就配合地把唇启开了。血色淡淡的双唇之内,是无比洁白的牙齿。一对虎牙尖得异常。用手触碰,恐怕被那尖锐刺得心肝砰砰跳。然后联想里故事里写了许多年、许多个版本的一种不死之物。心跳得越发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