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散步结束没多久, 克拉克就回了大都会。他飞翔在天空时,那随风招展的红斗篷真是漂亮。苍白的冬天好似一下子活泛起来。黛茜跟他玩得很好, 人走了还有些不舍, 老抱着玩具在阳台上张望。“不用等。”老父亲拿着扳手从地下室上来, 还看见那小小的身影倚靠着门玻璃在守望, 望眼欲穿的样子,用相机拍下来倒是一幅好作品,“他有空会过来玩的。”团子还是望。但小孩子忘性大, 天渐渐黑下来, 吃了晚餐, 她就又跟着爸爸后头转悠, 像只学步的小鸭子, 等托尼要捉了她去洗澡, 跑得比兔子都快。时间也在跑。十一月的纽约银装素裹,十二月的纽约大雪围城, 雪积了厚厚的一层, 拿着包出门,没两秒就又回来了。距离圣诞节来临,还有将近一个星期,纷纷扬扬的大雪也没能淹没纽约人民的热情, 商店里早早摆放了圣诞树,推门进去, 铃铛叮叮当当地响,喷薄而来的除了暖气, 还有浓浓的节日氛围。斯塔克家里也摆了一颗大大的圣诞树。亮晶晶的小挂饰还没有挂全,笨笨如今每天的乐趣就是大清早全家第一个起,捧着满盒子的装饰品,慢悠悠往树枝上挂一点儿。而且每次都播叮叮当的经典圣诞节音乐,听得董事长耳朵都要起茧子。黛茜有时也来帮忙。小小的宝宝工作起来相当认真,踮着小脚,把系了绳子的彩球往树枝上钩,踮的时间久了,两条小胖腿颤颤,还不肯好好地站,非要等到挂好才心满意足。今天的团子也是个帮忙的好团子。但她昨天不小心扯掉了圣诞树上一小把的松针,笨笨这次不让她挂装饰品。抬眼望去,比机械手臂矮了许多的一只正老老实实端着盒子,吃得圆滚滚的小肚子腆着,不让她挂也不闹,站得稳稳。只是那一双蓝眼睛里满是渴望,见笨笨又挂好一个小铃铛,弯弯嘴巴笑起来,笑里还带着十足十的羡慕。羡慕归羡慕,团子没想着要抢,更不会躺到地上转圈,哭着要挂,有副值得夸奖的好脾气。先前温蒂逗着黛茜玩,给这小的戴了一个有绒绒球的圣诞帽,红帽子配金发,看着也很漂亮。黛茜一动,帽子垂坠着的绒球也跟着动,在脑后一晃一晃。她高兴地陪着笨笨挂完了今天份的装饰品,要找爸爸玩,回头一看,原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的老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黛茜满屋子地找,没有找到,是贾维斯给开的电梯门,把找爸爸的小小姐送到了地下装甲育儿室里。托尼一个人在里面坐着。他只是坐,没有动工具,电脑屏幕也在已经打开的界面静止着,安静得过了头,连呼吸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种安静来得偶然,却也似乎不是偶然。毕竟今天早上起床开始,托尼的话就比平时少了许多。黛茜吃着碗里的早饭,心里还馋着桌上洗得水哒哒的新鲜草莓,伸长了小手要拿,平常这个时候,做爸爸的已经把盘子拉到自己跟前,半逗半认真地说“吃了饭才给”,今天却什么都没说,直接拿了一颗草莓给女儿,把黛茜乐得捧了草莓在手里,非让温蒂看一看。温蒂看看草莓,低下头去,趁着托尼不注意,悄悄看了下老板的脸色。她倒敏感些,看得出来托尼心情不是很好,然而不知道原因,他在场,她就很识趣地把说话音量降低许多。似乎对缓解糟糕情绪没什么用。电梯门打开,从里头呼哧呼哧地跑出来个戴圣诞帽的小团子,终于瞧见了爸爸,她叫一声,高兴地奔过去,要看看爸爸在干什么。托尼正合上一本书。那书的书封很厚,表面却已经旧了,像很久以前的东西。“干什么”他低头看女儿,把趴在腿上软软的一张饼抱了,放正来坐。黛茜在键盘上拍来拍去,啪嗒啪嗒的声音清脆又有节奏,她玩着有趣,啊啊地叫,叫一会儿,转头去看爸爸,正对上那枫糖色的一双眼,小月牙弯起来。托尼跟着笑笑,没有说话,任这小的在怀里玩耍。他今天抱孩子的耐心似乎相当充足。往日也很充足,但不像这样经常地搂一搂女儿。黛茜身上的草莓小马甲鼓鼓,抱着像在抱小布偶。只是普通的小布偶没有淡淡的奶味儿,也不会软软地说话,嘴巴凑过来,在脸颊上啵啵,叫人心都软了。温蒂今天下班得早,因为她老板说饭做个半成品,他自己会热给黛茜吃。“真的吗”温蒂很有些担心她担心黛茜最后吃着的是糊了的晚餐。幸好没有。托尼把菜热得很好,一勺一勺喂给女儿,末了拿纸巾给黛茜擦擦嘴,抱了下地,让她灵魂自由地在别墅里飞翔。黛茜没有飞翔。她拿着玩具在客厅的圣诞树下玩了一会儿,瞧见爸爸从地下仓库拿了书上来,以为是要讲故事,赶紧在沙发找了个好位置,乖乖坐着。托尼在电梯口站定,本来是要回卧房,见她这样,也就过来,在沙发的好位置坐下。幼儿饼习惯地靠过来,挤着看书才有乐趣。等爸爸的大手把书翻开一页,黛茜才发现托尼腿上摊开的并不是什么故事书,而是一本老相册。真已经很老很老了。边角有些磨损,里面的照片倒都保护得很好,照家具和建筑的样式来看,像在六七十年代的美国。里面的人,自然也是六七十年代的人。黛茜大眼睛滴溜溜,一下瞧见了照片里熟悉的人影,手指放上去,亲昵地“爸爸。”她指的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的年轻人自然是彼时才二十出头的托尼斯塔克,眉眼长开,已经是个很好看的小伙子。他身后站着的一对夫妻,用膝盖想也知道,是霍华德斯塔克和玛利亚斯塔克。一九九一年十二月十七日,斯塔克夫妇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身亡。现在已经知道当时不是车祸。他们没能赶上飞往巴哈马群岛的飞机,离世前对儿子的最后一句话,也不是最想说的话。那一年,托尼斯塔克二十一岁。“是爸爸。”托尼道。他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目光拂过照片上双亲的脸,在玛利亚脸上停留的时间很长,到了旁边的霍华德,却掠得很快很快。温蒂要知道隐情,再看看今天的日期,很容易就能理解托尼今天为什么心情不好。黛茜小小的手指再指指玛利亚“阿姨。”“奶奶。”老父亲耐心地教。黛茜就学舌“奶奶。”“奶奶是爸爸的妈妈。”托尼道。黛茜没见过爸爸的妈妈,这会儿听了,似懂非懂。她看还有一个人,再指指“奶奶。”“不是奶奶。”托尼道,“是霍华德斯塔克。”长长的名字。跟黛茜斯塔克一样长。小雏菊宝宝把背往爸爸怀里靠了靠,要翻下一页的相册看看。相册里许多合照,母子的总是和谐,父子合照却少了许多,小时候的还融洽,青春期往上,明显看得出来拍照的两个男人拉开了距离。这对父子真是相像。连镜头前生气的微表情都很像。大概因为像,黛茜总爱看霍华德的照片,手指滑来滑去,最终都在留了小胡子的年轻爷爷脸上逗留。“奶奶。”她叫。霍华德斯塔克的名字还是有些长,她不能一下子记全。“你喜欢他。”托尼嗤的一声,“眼光真差。”“他不喜欢小孩。”他道,“不喜欢小孩主要因为不喜欢我。把我送去寄宿学校,最烦我出现在他工作的地方,每次在家都要吵架。无休止地吵架。”他说着说着,渐渐不说了。沉默良久,抬手拨了拨女儿软软的头发。黛茜还在摸那张有霍华德的照片,抬头看看爸爸,发现灯光照进爸爸眼睛里,亮晶晶的很好看。“但他打造未来之匙,不是给全世界,是留给我的。”托尼抬头看了看灯。觉得灯是太亮了,“大概顺便留给我。”霍华德斯塔克一生没对儿子说过爱,连喜欢也没有。但从前用作反应堆能量源的钯导致托尼身体中毒,差点没救的时候,是霍华德的遗物指引托尼找到新物质,保了儿子一条命。要不然,黛茜现在也没有个叫托尼的爸爸。霍华德斯塔克给出关于新物质的思路,在科学上又是个极大的贡献。他贡献无数,创造无数,然而究其一生,最伟大的创造不是悬浮汽车,不是炸丨丨弹,不是斯塔克工业,也不是什么新物质。是托尼斯塔克。小团子好好地听着爸爸说话。听完了,低头看照片,无论第几次瞧,都觉得这个人很有些像自己的爸爸。但她知道不是爸爸,所以还锲而不舍地叫“奶奶”。托尼捏了捏鼻梁,目光从指缝里漏出,看了照片上笑得牙齿白白的霍华德一眼。他呼出一口气“是爷爷。”“爷爷。”黛茜道。托尼合上相册,垂了眼眸,忽然笑一下。“爷爷是爸爸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