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茜经历了有生之年最复杂的心路历程。想想看有时候知道的不那么多也许真是好事至少在幻视面不改色说出只能陪着一起想想冰淇淋有多好吃以后,她因为听不懂,还是期盼而雀跃的,舔舔嘴巴,已经做好了吃一口凉凉的甜的心理准备。熊宝宝喜欢得就差在冰淇淋柜面前打个滚儿。她甚至也不吃手指,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专心致志蹲着,等待身旁这个大人拿出冰淇淋喂。这副模样即便平时吃饭吃得开心也少见。所以当小团子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意识到冰淇淋不会来时,大眼睛里期待不已的亮晶晶就换成了伤心的亮晶晶。伤心得很有层次感。黛茜先是确认心爱的冰淇淋真的插翅而飞,眼睛一眨,眼眶湿润起来。她倒还没有哭,环顾四周,扶着冰箱颤巍巍站起,开始思念不在身边的老父亲,小声地叫一句“妈姆”,才啪嗒啪嗒掉下一个幼儿生命难以承受之痛凝结成的大颗泪珠。“噢。”幻视两只手伸过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我”他感觉胸腔咚咚咚地跳。咚咚咚是紧张的节奏,无计可施,纵使有雄辩的口才,此刻也哑口无言说什么黛茜都听不懂。试图背诵冰淇淋成分表来哄孩子失败之后,超级英雄终于灵光一现,想起儿童出行车上塞着临行前保姆给的糖果,拿出一颗,剥开糖纸在黛茜跟前晃晃,才把这只边呜呜边找托尼的泪包安抚住。“好了,没事的。”幻视最终还是手臂僵硬地抱起面团似的小雏菊。他学在别墅里看见的托尼的手势,轻轻拍黛茜的背,感觉怀里这哭泣刚止还颤抖着抽噎的脆弱生命平静下去,长出一口气。像打完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对不起。”他道歉道得相当诚恳,低头问抓着自己衣服的团子,“原谅我行吗”小熊的衣服毛绒又温暖,布偶一样。这么一低头,莫名觉得她更小只了些,才一丁点大的孩子,趴在怀里,毫无杀伤力,却轻而易举将人钳制得举双手投降。甘愿投降。幻视心里升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感受。这感受在黛茜拿着糖果仍旧伤心却愿意还往他怀里缩一缩时,放大成了鼓胀胀的热意。神奇的幼崽。这桩乌龙说起来也怨不了幻视。一个不需吃喝、靠光合作用就能活下去的超级英雄,连衣服都能自己变,带钱出门实在多余。科学的观察与研究进行不下去,囊中羞涩的临时保姆决定还是带着黛茜回别墅。谢天谢地,一路上没再出什么乱子。幼儿悲喜如风,说打雷就打雷说下雨就下雨,但情绪转移得也很快,小团子吃了糖果,回家途中看见停留在树上的一只鸟,伸手指一指,就没想哭的欲望了。甚至还愿意学舌,跟着幻视“鸟鸟鸟”一路,到家时语库里已经多出个会讲的字。幻视没走正门,推着车和孩子进了地下车库。来回两趟太耗费时间,如果主客观条件允许,他情愿用飞的。黛茜刚刚看见自己家房子那会儿就知道回了熟悉的地盘,两只小胳膊老早抬起来,要从关着人的儿童车里出去。“斯塔克先生该回来了。”幻视计算下时间,慢慢道。他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但肯定如释重负。这种如释重负使他有些出神,手上动作却没停,抱起黛茜,顺带用公式计算了下她如今的体力值,心道托尼再不回来,等会儿这团绵软的犯困,又该到处找人。幻视一面想,一面双脚离地,漂浮起来。漂浮上升过程中,躯体渐渐成了透明无色的。这是他在改变自身密度,以便实现物理穿透与生俱来的超能力,他使用得得心应手,甚至完全凭本能在操作。因而忘了一件事情。怀里还抱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东西。如果角落里蹲着、默默看完全程的机械手臂会说话,复述起来大概是这么个样子幻视带着黛茜飞起来撞地下车库的天花板。幻视的头穿过了天花板。幻视的脖子、胸膛、腰都穿过了天花板。幻视消失了。黛茜留在天花板。黛茜掉下来。还要配个午夜剧场的尖叫,来表现千钧一发的紧张感。小团子还觉着好玩,身体腾空一瞬间以为在飞,高兴地伸手抓抓空气。然后呼啦啦地掉了下去。换任何一个人看,心脏也受不了。从这样的高度往下摔不是开玩笑,能活活摔没黛茜的一条小命。坠落不过瞬息间。幸而在小团子才坠落到一半时,凭空伸来一只手,将她稳稳接在了臂弯里。幻视像从空气里长出半个身子,悠悠接住黛茜,放到眼前看看,确认没事,才慢慢又长出另一半身体。他正要落地,余光一扫,忽觉车库里多了个人影,警惕陡生,飞快地转脸望去,随即浑身一僵,嘴唇微张地没了声音。金红装甲覆身的钢铁侠站在那儿,褐发凌乱,手扶豪车,懒洋洋似老早就藏匿在车库等着看这场好戏。但还热乎乎的飞行器说明他刚刚赶到。两厢对视,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能听见机械手臂在角落里偷偷移动的声响。唯独不知究竟发生什么事情的小团子还回味刚刚失重的刺激,兴奋地叫一声,在幻视怀抱里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手扯扯他的衣服,想要再玩一次抛高高。最终还是托尼先开的口。老父亲瞧着幻视,说话时声音含笑,笑得牙根痒痒那种“接得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