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至三更,月华如霜,照得眼前的人影有如魅灵一般,冷诮又不失一种魅惑人心的风流。“阿……阿陵,你怎么会来这里?”袁氏打了个哆嗦,好半响才压制住自己骇惧的心情,问。直到亲眼看到袁氏从魏王府中走出来,谢陵都不愿相信,原来这个潜藏在谢家中最深的细作竟然就是她。想到往日种种,哪怕是前世,袁氏给她的感觉都不像是虚伪唱戏打作,袁氏待她如母亦如朋友,对她的关怀也是无微不至,却原来……揭开真相的滋味竟是这么的不好受。“我也很想问二叔母,天色甚晚,你来这里又是为什么?”谢陵顿感痛心的问。“我……这不陛下新封的魏王,二叔母也想为咱们谢家结交,打点打点……”“一个北魏来的降臣,有什么值得我们谢家去结交,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叔母与北魏之人有勾结……”谢陵话还未完,袁氏便连连摆手道:“绝对没有,阿陵,你相信我,二叔母绝对不会做出这种通敌判国之事。”“那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你来这里又是见谁?”袁氏嗫嚅着唇,半响不答,谢陵便替她接道:“你拿祖父送我的那支簪子,又交给了谁?”袁氏不答。谢陵便道:“可是豫章王萧综。”谢陵话落,袁氏便倏然抬眸看向了谢陵,喃喃道:“你……你都知道了,难道你刚才……”“对,我刚才就在你们说话的那个屋,笃信庄老,无欲不争,我也一直相信二叔母你就是这样一个豁达的人,可真没想到,原来你也与朱氏一样,在伪装自己……”“不,不是的,阿陵,二叔母并没有伪装自己,二叔母所说过的一切都出自于我的本愿,可是二叔母真的是迫不得已,二殿下……二殿下拿了我的煜儿作威胁,我是没有办法才替他做那些事情的!”“阿煜?他怎么拿阿煜威胁你了?”袁氏也只生了一个嫡子,名谢煜,听说谢煜刚出生之后,也是体弱多病,袁氏请了多方名医,用无数珍贵的药材才将他保了下来,也许是袁氏保护得太过,不许谢煜出门与任何人交游,所以便养成了谢煜孤僻又怯懦的性子。“当年阿煜患病,许多医者都道他活不过十五岁,我也是急了,四处请求方士想法办救冶,后来是二殿下找到了我,说身边有个奇人异士能冶好阿煜的病,所以我便信了他,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竟然趁机在阿煜身上种下了一种蛊毒,必须要用他的药才能医冶,所以这些年来我……”“萧综还让你做了多少事情?”谢陵打断问。袁氏目光闪了闪,连连摇头:“没,没有了,他刚从北魏回来,也只要我将那支簪子交给他。”“那二叔母可知,他要那支簪子是为了做什么?”“不,不知道。”袁氏说到这里,又堆起满面讨好的笑容,迈步到谢陵面前,说道,“阿陵,二叔母知道错了,而且自此以后,二叔母绝不会再为萧综做任何事情了,二叔母求你,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不要让阿家知道,二叔母求你了好不好?”“那我的母亲呢?”谢陵又打断问,“听说当年我母亲月子期间,只有二叔母你去看她最多,也只有你给她吃过不少你做的点心,那些点心里是否也有如你昨晚给我下的药?”袁氏的脸色一白,又连声否认道:“不,不,我没有,阿陵,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谢陵也倍感失望和痛心,隐忍半响,又接着问道:“二叔母,你真的如你自己所说,无欲无求吗?真的只是希望阿煜在长兄的荫蔽之下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吗?那你又为何要给我下药?”袁氏知道被识破,再狡辩也没有用,她捧着脸独自啜泣了半响,才答道:“对不起,对不起,阿陵,二叔母真的没想害你,给你下的药也并不是要你的命,而只是想让你这一次去不了考核而已。”“我不去参加考核,对二叔母你又有什么好处?”“我……我……”袁氏哽咽着答不出话,谢陵便接了句:“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的儿子,不是吗?”“阿陵,你别再说了!”袁氏几欲崩溃,陡地喝了一声,便跪倒下来:“二叔母求你,别再说了,如果你不能原谅我,想要我的命,你尽可拿去,但求你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你祖父祖母,如果让阿家知道我做的这一切,二叔母死不足惜,可是你二弟阿煜他是无辜的,谢家子嗣本就不多,你也不希望……”最后一句话狠狠的戳中了谢陵心中的痛处,是啊,谢家子嗣不多,可为什么本是一家人,却要相互之间屡屡算计?这就是她想要守护的家人吗?隐忍片刻之后,她道:“二叔母,我可以不将你做的事情告诉祖父祖母,不过,你也要给我一个交代。”“好,你想要什么交代?”袁氏垂首道。“将萧综要你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还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回到南梁来的?”谢陵问,“你们袁家与他到底又是什么关系?你们欠他什么?”袁氏一时惊愣,好半响都没有说话,许久之后,又捂着嘴啜泣了片刻,方才道:“阿陵你不知道,萧综在没有去北魏前,便娶有一妻,而他的这个妻子,豫章王妃便是我袁氏的女儿袁伶爱,伶爱是个很善良活泼的孩子,当初萧综想娶伶爱拉拢我们袁家时,我们袁家并没有答应他,是一次吴淑媛办宴会之时,他将我们家阿伶骗去了他的院子里,就在那里……夺去了阿伶的贞洁,所以我袁家才会匆匆将女儿嫁给了他……萧综曾经想要杀太子,是阿伶屡屡在他耳边相劝,并将此消息告知了我父亲,后来我父亲又告诉了陛下,陛下得知消息后并没有处罚他,只将他唤去狠狠的斥责了一遍,但萧综并不知悔改,却将此怨恨发泄到了我家阿伶身上,阿陵你是没有看见,有一次二叔母去豫章王府看她,看到她满身是伤,二叔母不敢跟任何人说,只能在心里疼……她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女郎,嫁到豫章王府后就受到如此虐待……后来闹出了七月门事件,他为了查证自己的身份,竟然畜生不如的将阿伶刚生下来的孩子给杀了,后来更是抛弃阿伶逃去了北魏。更可怕的是,他将七月门事件,将自己所遭受到的所有不公平全都发泄到了我袁家,发泄到了阿伶身上,他将那个孩子杀了之后,阿伶经受不住失子之痛和打击,每日不吃不喝就这样活活的把自己给折磨死了,可是萧综他并没有就此放过我袁家,而是找到了我,他不知是听谁说,谢家中有一至宝,得之可得天下,便骗我拿了我儿子作威胁……要我将谢家的这件宝物找到,来换阿煜的命,以及整个袁氏家族的命。阿陵,二叔母知道做这件事情不对,可二叔母真的是没有办法……”“那他是什么时候找到你的?”谢陵又问。“二年前!”袁氏答道,答完似乎又觉不对,“不,是三年前!”“真的是三年前吗?萧综是四年前逃去的北魏,如果他三年前就找到了你,那就是说他三年前就已回到南梁。”袁氏又惶然变色,连连摇头,白着脸道:“不,我记不清了,记不清了……”“二叔母,如果你向我坦白一切,我或许还可以帮你和你们袁家摆脱掉他的控制,可如果你还有隐瞒的话……”袁氏挣扎着犹豫了片刻,终道:“我……好,二叔母都实话告诉你吧,其实他……”话还未完,谢陵就见夜空里陡然一道亮光直向袁氏的方面射来,幸好她眼疾手快,立将袁氏拉了开,那道亮光便夺的一声刺在了一旁的榕树上,摇落一地落叶。袁氏更是吓得脸色发白,便在这时,一道黑影从魏王府中跃了出来,形如鬼魅一般倏地行至了谢陵面前。谢陵神色一变,立时拉着袁氏后退了几步,再抬头看向来人。“豫章王殿下,你终于肯露面了!”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谢陵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