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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冥冥之中, 命运偏移也会自动修正。

    哪怕是金安安不再打算去城阳诊所进行手术, 林奇的态度依旧殷勤得过分。

    舟娇在撞破金安安怀孕的事后, 与她来了一次促膝长谈。

    她问她,有没有告诉家长。

    她问她,有没有报警。

    金安安的回答全是沉默。

    这个年轻的女孩, 脸颊雪白, 浓眉圆眼, 尖尖下巴。

    她沉默地垂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舟娇只觉得又气又无奈,她终于忍不住问出一直以来就想问的话。

    “那你想怎么做呢?”

    “不告诉大人, 是怕大人知道了生气——不报警,难道你就这样放过那个男人吗?”

    金安安张了张口, 很小声地说:“我害怕。”

    她扬起脸时,眼里满是水光,有一种近乎落魄的脆弱, 她在她面前像是一粒种子, 破去外壳,剩下柔软的核。

    抬脚轻轻一碾, 就会变成一滩烂泥。

    她抖着嘴唇,茫然地说:“姐姐, 我没有爸爸没有妈妈, 奶奶从来没有教过我要怎么保护自己——”

    “你知道吗,我是今年才知道原来女性的下-体有三个孔,我以前一直以为……小孩子是从尿尿的地方生出来的。”女孩好狼狈地笑了一下。

    舟娇震痛地凝视她, 她眼里也慢慢升起泪水。

    她听到金安安小小声地说:“我也好想能够在被欺负后告诉大人,可我现在只有姑姑,万一她嫌弃我丢人……把我赶回乡下了,怎么办呢?”

    “我不会读书,还没有学会什么手艺,回到乡下后我能做什么呢?”

    金安安平时不爱说话,她有一双好眼睛,会说话一样,望着人时,能透出质朴、纯真的情绪来。

    此时此刻,她流着眼泪,就像是一对翡翠石被雨水打湿。

    “我很害怕……这样丢人的事……我不敢告诉别人……”

    舟娇再难言语。

    她轻咬着牙,忍耐着,她看到金安安流泪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低声说:“别怕丢人。”

    金安安没说话,她看着她,目光里却在说:怎么可能不丢人呢?

    她怀孕了,不是像别的妈妈那样。她蠢到被人迷女干,醒来却丝毫不察。那个男人一定会觉得高兴,为她的傻,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你还小……你还有未来……”

    舟娇喃喃说着,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她安抚地触碰她的发:“没关系的,姐姐、姐姐可以帮你。”

    金安安发出一声很悲伤的低鸣。

    好像什么年幼兽类在面临危险来时,呼唤母亲、惊恐而慌张的叫声。

    她的眼泪沾湿她的胸襟,这个年轻的孩子哽咽地说:“姐姐,我很笨,那天我一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是不是活该、活该丢人……”

    她的怯弱、她的自卑、她为自己的蠢笨而日夜难以入眠,她瘦得抱起来像是一只小小的鸟儿。

    她难以释怀,只消想想,就会泪盈于眶,哽咽不止。她在后来的一生里都在为十多岁的错误而感到痛苦。

    舟娇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什么话语都安慰不了她,她脆弱得再用力拥紧就要碎掉。

    她只伸出手,温柔而耐心地抚摸她的发顶。

    ==

    林奇在金安安第一次来诊所时留下过她的照片。实在是她长得对某个大主顾的胃口——白肤圆眼,年龄还小,带着男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天真的气质。

    那个客户曾经说过,他最喜欢这样的类型。

    林奇看到金安安后,调了监控录像,留了有她清晰正脸的照片,本想着她第二次来诊所时,再拍张清晰照,发给客户,看看是否满意。

    可惜金安安不打算再来。

    他懊悔极了,某天深夜,整理客户资料时,又一次看到金安安的照片,这次他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将这照片发给客户。

    客户第二天给了回复:“可以。”

    林奇心中大喜,可又瞬间低落。

    发给客户这样一段话:“这位是我挑了很久看中的,样貌很符合您的要求,只可惜她好像不打算再来诊所做手术。”

    “哦对了,她今年十六岁,怀孕大概有十周。”

    年龄更是客户满意的一点。

    客户发来:“我不喜欢死过人的房子,要是能谈下这个,给你这个数。”

    数字很大,大到林奇蠢蠢欲动。

    他心跳如鼓,嘴角不禁浮起一丝笑意来,回复客户:“好,我尽力去商量。”

    林奇做代孕生意,其实还暗藏嫖女支生意。做代孕的,若是夫妻做试管婴儿,那么孕母只要身体健康、不易产生事后纠纷即可。但他做的生意不同寻常,一般是给客户寻找样貌美丽的孕母,最好是易于受孕,与客户一夜风流后能怀上孩子的……才是他做的生意。

    林奇又看了一次那数字。

    他再度拨打金安安的电话,这次,他说,能给金安安一次免费体检的机会——如果她愿意来的话。

    ……

    “你想要打掉孩子对吗?”

    金安安很认真很安静地点头。

    “打掉孩子以后呢?”

    “……我想报警。”

    “那我想,你需要先报警,让警察叔叔跟进流程,留下流产后的胚胎,等找到那个男人后,做鉴定。”

    “我不太懂这些……”她很局促。

    “没事,我会帮你的。”

    舟娇耐心地对她说,笑着,眼神温柔。

    金安安抿着嘴角,点了点头,眼泪几乎要掉下来:“谢谢你。”

    “还是不愿意告诉你姑姑吗?”

    金安安犹豫了一会,摇了摇头,她很低落,“我很怕,而且我才和姑姑住了几个月,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我丢人。”

    “但是报警以后,警察会告诉你家大人的,毕竟你还没满十八岁,对不对?”

    舟娇知道她必须得告诉她的姑母,不然后续由警察告知大人,情况并不会好到哪去。

    金安安吸了口气,她胸膛起伏,忍了一会,眼泪还是在掉,她伸手擦掉,小声说:“好,我、今天回去就和姑姑说。”

    “……我希望她不要生气。”

    走以前,她还在喃喃,害怕得差点趔趄摔了。

    舟娇看到时,心脏都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好在女孩扶稳墙壁,没真正摔了。

    她这才放松下来。

    ……

    走以前金安安害怕到浑身冷汗,等到家,在等待姑母回来的途中,她好几次都想不说了,她好想逃走。

    但她努力忍下来,用力摁着两条大腿,坐在椅子上,不让自己做出任何退缩的动作。

    舟娇和她说了很多,她讲了报警要怎么做,如果流产的话需要家人的签字——作为无父无母的未成年人,她必须让姑母知道这件事。

    舟娇固然可以替她签字,可签了流产手术的单子以后,还有报警的事。她就没有资格以她的家人身份来帮助她。

    金安安是听她说完这些后,才下定决心,要告诉姑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

    第二天,金安安是带着姑母一起来见舟娇的。

    姑母眼眶红的,金安安也是。

    她脸色很苍白,看到舟娇时,忍不住想要擦眼泪,又挤出一点笑容来。

    “姐姐……我和姑姑说了。”

    金姑母是个颇胖的女人,常年在后厨工作,她身上好像总带着菜油味道,看起来不那么体面。

    她看到舟娇时,为她的美貌惊了一刻,旋后又感激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谢谢你,我家安安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安安很可爱。”

    舟娇看出金姑母的心不在焉,索性直接步入主题:“要现在报警吗?”

    金姑母顿了顿,望了一眼苍白脸色的金安安,语气很坚决:“当然要报警。”

    她语气中有悔意:“我真是不够称职,明知道我妈从我哥我嫂走了以后就没神儿管丫头,一点事都不会教,却还是没想过把安安领在身边……”她说着说着又哽咽了,“我哥我嫂要恨死我了,我这个做姑姑的太坏了,丫头被欺负了我都不知道……”

    金安安急急说:“姑姑、姑姑不关你的事,是我很笨,我太笨了……”

    她咬着嘴唇,急迫而谦卑地:“我太丢人了……”

    金姑母含着泪看她,厚掌握住她细细的手腕,重重吸了一下鼻子:“丢什么人。你奶没教你,我没教你,是我们俩的错,关你什么事?”

    “要说丢人,也是那个男的丢人,他做了坏事。”

    金安安压抑着喉中的哽咽,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浓黑的眉毛、圆圆的泪眼,白皙的肤色,再有这花儿一样的年龄……她若是出生在大城市里,有着良好的家世,一定会是很受男孩子喜欢的女孩。

    漂亮、动人。

    舟娇看着她们,说:“我有认识的朋友,能帮忙,报警时候都不要怕,安安,把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那个男的叫什么名字,哪里人,都说得清清楚楚。”

    金安安看她,咬着嘴唇点头。

    “等一会笔录做完,我带你去医院体检一下。”

    “约好手术时间,警察陪我们去医院做手术。”

    她安排得清清楚楚,金姑母不知道该怎么谢才好,舟娇又告诉她,她选的医院是哪一家。

    体检的价格也不菲,姑母听到价格后愣了一下,却还是坚决点头:“安安给我说,她差点要去诊所里做手术,被我骂了一顿。”

    “就是我年轻时生我儿子,我那前夫再不靠谱,也带我去了三甲医院剖腹产……”

    “这种小诊所,平时看看感冒还行,做手术不行。”

    她的态度也很安人心。

    舟娇能看出来,金安安因为身边有金姑母在,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下午,警局派了人来。

    做了相关工作后,金安安和女警说话间隔,她的手机响了。

    金姑母今天请了一天假,一直陪着金安安,握着她的手,女警问一些问题时,她就拍拍她的手背,让她不要紧张,好好说话。

    手机响了,金安安和女警说话被打断。她很不好意思地掏出手机来,接起,正是林奇的电话。

    她嗯嗯啊啊一会,因为场所不合适,只随便敷衍几句。

    挂了电话,茫然抬头,对舟娇说:“姐姐,那个诊所说可以给我免费体检一次……”

    舟娇:“……”

    她勉强提起一丝笑意:“你继续和警察姐姐说话,手机给姐姐,姐姐再打回去问问怎么回事。”

    金安安:“啊,好的好的。”

    手机交给舟娇,密码也告诉她。

    她点开,往另外几个警员的方向走去。

    舟娇说有认识的人,是真的有认识的人。

    彭梁容身份认识了不少朋友,恰好有个朋友这两年调到这个市的公安厅里。她借着彭梁容身份,要来了点便利——走后门不好,但她在这里确实行事不方便,再加上记挂着林奇以及那代孕生意链的事,她不得不让朋友帮忙瞒下一些事。

    金安安报案这件事目前只有几个核心警员才知道,档案什么也都加密处理。

    她担心的是林奇死心不改,通过种种渠道拉金安安下水。

    事实证明,她确实想对了,林奇真就是为了金钱不择手段,来软的手段不行,又来了硬手段。

    在金安安拒绝了免费体检后,舟娇带她去三甲医院做了全面体检,约了一周多后的手术时间。

    这一周里,林奇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要到了金安安的资料,得知她曾经预约过三甲医院的妇科医生——这是蛮早以前的事,就在舟娇“危言耸听”说人流手术好可怕,千万不能去三无小诊所时,那时候舟娇还没有撞破那个电话,“还不算知道”金安安怀孕的事。

    后来这次舟娇带她去三甲医院体检,用的是舟娇的名义。

    舟娇很警惕,她总觉得林奇不会放弃,后来证明果然如此。

    林奇和他的客户大概是很满意金安安——虽然舟娇也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就盯紧了金安安的存在,她还这样小,未成年,除了皮相确实漂亮可爱外,还有什么很适合做代孕生意的特征吗?

    甚至此时她根本没在城阳诊所里体检过,没被体检查出有“极其容易受孕”的体质。

    林奇也压根不知道她有这个堪称“绝世孕母”属性的特殊之处。

    前一天做了体检报告,第二天才拿到。

    于是金安安一行人,第二天又来了医院。

    三甲医院的妇科医生看过金安安的体检报告单,说了一串很难懂的专业术语,告诉金安安,以后要是有性生活一定要做好安全措施:“你还小,要好好保护自己。”

    女警员是便衣来的,提前和医生说了金安安的事,医生也很怜惜她。

    看过她的体检报告,嘱咐她在这些天里好好补充营养,再上手术台。

    末了,金安安被金姑母领出去休息,房间里只剩下女警员和舟娇。

    医生听女警员说过,一周多后的手术,警方需要留下手术后的部分胚胎组织,以便后续案情所需。

    她是个很和蔼的老医生,承诺自己会保密后,听女警员三言两语说了发生在金安安身上的事,叹息道:“怎么能一点生理知识都不知道呢?”

    女警员说:“教育还不够……”

    都是女人,遭遇了这种事,只有叹息与心痛。

    女警员今年也才工作三年,二十多岁的姑娘,想着金安安那张稚嫩的脸就觉得心酸。

    舟娇低头给女警员的上司发消息。

    “现在还没查出来吗?”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听市立第一医院的妇产科主任说,有人拿钱想查金安安有没有在医院里体检,以及预约手术。”

    舟娇带金安安来的是人民医院,市立第一医院也是这里有名的三甲,当初金安安在微信公众号里约号就是约了第一医院。

    只是她后来没去。

    就在要去的前夕,她怀孕的事被舟娇知道了。此后,她就被领到这家医院来了。

    舟娇沉吟一会,回复他:“下周人流手术,用我的名义做。”

    “???”

    “我知道的消息是,林奇和那个客户,希望代孕的孕母没有流过产。”

    “如果安安手术的消息被知道后,兴许他们就放弃了。”

    警员:“……”

    “这对你不太好吧?”

    “这种手术都有记录的,要查出来对你名声也不好,何况我听金安安说,你好像也怀孕了?”舟娇看到这句话,猛然想起了什么,她锁紧眉头,发过去一句话,答非所问:“这两个案子能瞒得住吗?”

    “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人想查,会不会被查出来?”

    警员很谨慎,“目前只有几个警员知道这两件案情,厅里让我们守口如瓶。”

    “因为目前还没联网信息,所以只有我们知道。”

    “等联网信息,案子结束,才会正式公布。没有联网以前,除了公安体系里的几个人能查得到,其他体系的都查不到。”

    舟娇:“好的。”她本意想防备着林奇背后的客户——在金安安的人生剧本里,那个客户确实有钱有权,她生的小儿子在后来继承了他父亲的财产,年纪轻轻就是全国有名的豪富。

    她口中所说的两个案子,一个是金安安被□□,一个则是林奇背后的生意链。

    在林奇打电话来,拐弯抹角给她“送”免费体检机会后,她找了局里的警员,告知了她目前所知的消息。局里对这件事很重视。

    警员又和她聊了一会,想起什么似的追问:“真的要以你的名义?”

    “会不会对你不太好?”

    舟娇意识到她现在肚子里还“揣着崽子”,这个谎言暂时不好戳穿,她平静地回复:“没事,我不在乎这个。”

    十日后。

    金安安做了人流手术。

    以舟娇的名义。

    金安安则成了舟娇的护工,也就是“小保姆”。

    出院的时候,金安安依旧体虚,她看似扶着舟娇,其实浑身力气都撑在舟娇上。

    舟娇也做了乔装,苍白双唇,低垂眼睫,看起来真的像个元气大伤、做小月子的女人。

    ……

    在霍峻恪得到的消息里,她俨然已成,怀孕三月却做了人流手术,出医院大门时,需要搀扶着小保姆才能站稳的可怜女人。

    他的信息链里,本该能够收到这件事的前后始末,却因为此前有彭梁容·娇打招呼,朋友将这两个案子记挂在心,没有透露,再加上信息未曾联网的缘故在……

    一向对万事胸有定见的霍峻恪,吃了消息不通畅的亏。

    他以为,舟娇真的怀孕,真的流产。

    也真的以为,流掉的孩子,是昭擎的。

    至于为什么不觉得是其他男人的,首先排除掉彭梁容,他内心已经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定为“亲人”,自然不会有悖人伦、丧心病狂地觉得他们俩孕育过孩子。而其他人,什么前男友慕峻——他这两年和舟娇几乎没什么联络,真就分手后做了普通朋友,再有舟娇四处旅游的缘故,他们很少有碰面机会。至少,三个月前,他们未曾见面过。

    除却慕峻此人外,其余人更不是霍峻恪所考虑的,他脑中只能想到一个念头——

    她可是龙的女人,怎么有人胆敢玷污?

    这孩子,这个流产掉的胚胎,一定是昭擎的没错了!

    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霍峻恪头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及时察觉舟娇怀孕。

    倘若他发现,便能够在舟娇做手术前劝下,毕竟他是真的很好奇昭擎和她能生下什么样的孩子。

    一个非人,一个——应该是普通人,孕育的孩子会是怎么样的?

    他当天晚上做了梦,梦中,有一只头生嫩角的小白龙绕在大龙头顶上,小鹿鸣叫一样,啾啾喊着。

    大龙有着金眸,温存而柔和地在云中盘旋。

    小龙在它的头顶,打着瞌睡,水汪汪的眼,长长的睫毛……

    就像是什么3d动画片那样,梦境栩栩如生,以至于醒来以后,霍峻恪看了通讯录里昭擎的电话号码好久,小心翼翼地发了一个消息过去。

    “先生,近日可好?”

    正在工作室忙着看今年收入的彭梁容听到手机响,抓起来看了一眼,是“昭擎”的消息。

    他还在烦恼着荣诚今年的商业活动安排得不够合理,皱着眉头回了两个字。

    “不好。”

    啪地一下关掉手机。继续忙工作。

    收到消息的霍峻恪:“……”

    知道自己的亲亲老婆把娃娃给堕了,确实是不太好。

    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死死皱眉,好久,回复彭梁容:“事在人为,休言万般都是命, 境由心造,退后一步自然宽。”

    意思是,没关系,还可以继续加油努力……

    听说龙的繁衍能力很强,说不准,下一次就又怀上了呢?

    当然,这句话没敢发给他。

    霍峻恪心虚地闭了闭目,过了半晌才看到昭擎回复他。

    一个圆圆的,中空的。

    “。”

    霍峻恪:“……!!!”

    他承认!他有点慌了!

    ==

    金安安流产以后,关于她的案子也渐渐有了眉目。

    但这回,命运真的像是开玩笑一样——金安安和金姑母在得到警员的消息后,都愣住了。

    女警员告诉她,强女干她的青年在她离开乡下,到城里没多久,也想到城里来,本是寻了金姑母的住址,大意是想来继续占金安安的便宜,做些犯罪的事。可惜还没找到地儿,就因意外被车撞死了。

    青年来城里是孤身一人,被撞死时是深夜,道路周围没有监控录像,那个撞死他的司机慌忙逃路,肇事逃逸以前还掏走他的钱包——应该有的证件也被拿走。

    因为撞得面目全非,进行信息比对时查不到信息。

    青年本是二流子,家人早已经习惯他三两年去外地不归家的日子,也没将他的失踪当回事。

    因此,这个被车撞死的人,信息全无,没有家人认领。警局按照当地流浪汉意外死亡的流程,准备将遗体保存半年,无人认领后便送到殡仪馆焚烧。

    也亏得金安安流产时的部分胚胎组织信息得出,与信息网进行比对,才能得到这个消息。

    女警员说完这些后,看到金安安一下子哭出来。

    她也心酸,又觉那青年可恨,活该,伸手搂住她,轻声哄她:“没事了,没事了,那个坏人已经死了。”

    金安安嚎啕大哭,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瞬间什么着地,又好像重新飘起来似的。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能精准地、完美地说出当时的情绪是为了什么。

    她恨青年的恶行,想让法律制裁他,却又知道法律不可能判他死刑,在没得到消息以前,她恨他入骨,祈求抓到他后能判到最高刑期。

    而警员告诉她,他死了。

    死在一场车祸里。

    没人为他做赔偿,他的家人只以为他又去哪个地方打着零工,赚着三两钱,过着二流子的生活。当然,他的家人也不知道他已经死了。兴许十多年后,杳无音讯的他会被家人以为是真的死了——可他没有坟地,骨灰只会被放在城市里的殡仪馆里,和其他无名骨灰盒常伴。再过些年,依旧无人认领的,就会被政府集体回收,处理掉。

    他做了坏事,得到了报应。

    多年以后,那个肇事司机也没有被抓捕。

    就好像,上天专门为她报了仇一样。

    天时地利人和。

    那一场车祸,对于她而言,像是一场正义降临。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金安安在那一刻,饱含着恨意因这荒诞的死亡而稍有褪去。她哭着,听到姑母哀伤地说:“安安,许是你爸爸妈妈保佑你呢。”

    她泪眼看去。

    姑母忍着泪意说:“你爸妈当年也是出车祸走的……”

    女警员没听到这句话,她叹息声道:“也是巧合,那人被撞死没两天,市政装监控就到那条路了,如果他晚几天被撞死,现在肇事司机也就被抓到了。”

    警员可惜另一个肇事者没能被逮捕,而心怀恨意的金安安却在这一刻鼓动着心中最大的恶意,她想,最好是不要查到是哪一个司机撞死的人。

    这样的坏人,不该有人赔偿他的死亡。

    他的死,不值一文。

    ……

    金安安的案子结束后,她慢慢休养着自己的身体。金姑母也特意请了一段时间假,在舟娇的劝说下,也去医院做了个体检。

    体检出来的结果不好——肺癌早期,好在肺癌的病灶比较小,小于三公分,肿块浸润不是很强。医生告诉她,手术切除之后,可以达到治愈,五年生存率可以达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知道消息时,金姑母整个人都愣了,哪怕医生一直说,早期好治疗,只要做手术,后续好好休养,就和普通人一样。

    还好查出来是早期,手术费用虽然也有十多万,但到底还是能够支付得起。

    她的前夫带了五万块,给她做手术,她儿子也来看望她。

    金安安做了人流手术后的四个月,金姑母做了手术。

    术后很成功,她休养了半年多,瘦削了很多,期间,一直是金安安照顾她。前夫有时候也带着儿子来看看她。

    金家的生活,在金安安做了人流手术、金姑母做了手术后,慢慢地好转起来——虽然家里没有余钱,甚至还欠了点债,但好在两人都齐全,不至于人丁零星。

    而在金安安做了手术后的两个月时间里,舟娇一直留在这个城市里。

    她让金安安换了个手机号码——警员将金安安原来的号码要走了,以便林奇案件的后续调查。

    林奇在前几个月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他是医生,很了解一些人怀孕前五六个月,肚子还有可能是平平的,因此不觉得金安安平时出入瘦削的身材有什么不对劲。

    他依旧做着想让金安安做代孕生意的主意。

    在有意将金姑母得重病的消息泄露给他后,林奇一下子兴奋起来。

    他得到的消息,是金姑母身上无闲钱治病,金安安又孤身一人,没有赚钱能力,金姑母的前夫更是绝情,只拿了两万元便打发了前妻……

    他终于忍不住,头一次失了警惕,发了关于代孕生意的消息给金安安。

    可惜他那时候并不知道,金安安的手机已经交给了警员。平日里他一打电话来,是由金安安接通外放,警员教她如何说话的。

    许是客户给的金额实在过分诱人,林奇失去警惕后,步步跌入警员的陷阱。

    最终,在金姑母做手术的前一个月,他和他的诊所,一个被抓,一个被查封。

    在被抓后,林奇才知道金安安早就流产,也早就不符合客户的孕母标准。

    他得知这个消息,恼羞成怒,破口大骂,后来,知道没人能捞他出来,心如死灰,试图做举报者,检举他所知道其他做这桩生意的人。

    两年后,金安安在听手工老师的课时,听到走廊上传来了一道女声:“哇靠,我们这居然有医生做代孕生意?!”

    “新闻上怎么说?”另一道女声询问。

    “说是这个医生被判了好多年……罪有应得,做代孕生意的都不得好死!吗的!”

    女孩们义愤填膺地大骂起来。

    金安安走了神,她在上完手工老师的课后,掏出手机搜索相关信息。

    然后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新闻稿里,将市里警员花费数年功夫,从下至上捋清代孕链的成果细细写来,其中还提及到了某个化名女士。

    文中这样说,这位女士曾被林奇以各种手段诱引做代孕……后来与警方的合作下,将林奇一步步推进法律的桎梏。

    她抿嘴笑了一下。

    老师还在收拾手工品,看到她在门口,笑着说:“安安,回去记得做客人要的东西,他们都很喜欢你做的手工!”

    她弯眼睛,点头答好。

    老师收拾好东西要走以前,“今天的作业也很漂亮,我发了半成品到朋友圈里,又有人想预订了。”

    兴许是老天爷看不惯她的蠢笨,给了她蠢蠢的智商、刻薄的天真,不善厨艺的笨拙,又给了她在工艺品上的灵活。

    如今,十八岁的金安安,靠着做工艺品,也能赚一些钱了。

    姑母早已经不在餐厅上班,而是选择开了一家小店——她做过手术,不能常站干活,一天只开张七八个小时。但她厨艺很好,有街坊送了孩子来学艺,一年交了几万元,学徒还在店里打杂帮忙。

    现在看看,她们的生活都还不错。

    姑母的前夫没有和她复合,他还是单身汉,带着个儿子生活,之前体恤姑母动手术家底掏空,便不让她再付儿子的生活费。

    直到今年,姑母赚了钱,还了他五万元后,看她确实过得不错,才收了她拿给儿子的生活费。

    金安安走出门,她望了望天,看到了明朗的天空,圆圆的、亮亮的大太阳挂着。

    是春天,可是天气很好。

    她依稀想起两年前,那个春天。

    她遇到了一个心地比谁都商量的漂亮女郎,她拉着她的手,领她走出绝境,让她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按正常来说,那个漂亮大姐姐的小孩应该也有一岁多了吧?

    金安安从舟娇离开这个城市后就再没见过她,虽然加了她的联络号,可她的朋友圈近年来也少发消息……

    她还是有点胆小,所以从来没有私聊过她,只敢给她的朋友圈点点赞。

    不知道是不是舟娇不喜欢大肆宣传自己的生活,她的朋友圈里没有任何一张孩子的照片。

    金安安犹豫了很久,思前想后,时隔一年多,在聊天框里发了一串话给她。

    “姐姐,我一直都没问,你的宝宝怎么样了?”

    她敏感,总觉得她的朋友圈里没有过小孩的相片……是不是意味着,那个孩子……

    她发了消息以后,又慌里慌张地咬指甲,焦虑极了。盯着手机想,她的措辞是不是太过生硬了,这样是不是显得很没礼貌……

    虚汗一层层发出来,她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好久,也许没有好久,只是金安安以为的好久。

    一条消息弹出来。

    舟娇回复。

    “宝宝没有了。”是一直以来就没有过。

    想着不能让小姑娘伤心,舟娇又加了一句:“兴许以后还会有呢。”

    她带了一个笑脸。

    金安安果真多愁善感,眼泪唰的掉下来了。

    她强忍着哽咽,问她:“是生病没了的吗?”

    “……”正身处另一个城市的舟娇。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身边正是穿着黑袍脸色冷酷的昭擎·娇。

    询问另一个自己的意见:“怎么回复,才不伤小孩子的心呢?”

    两个自己,集思广益(其实并没有),想了想,昭擎·娇拿过手机,慢吞吞地敲字。

    “是他来的时机不太合适。”

    这样意味不明的话,足够让小姑娘不再问下去了,再问下去,兴许就要让舟娇伤心了。

    果然,金安安不再问了。

    而善良的金安安在数月后,送了一个很可爱的福娃摆件,福娃可爱,憨态可掬,是个漂亮娃娃。

    对舟娇曾怀孕又流产事件深信不疑的霍峻恪,在代孕事件查明后,特意又要过资料,进行了细细比对。

    两年后的查明,其中资料分明清楚,由于舟娇一直以来都在警员以及金安安等人面前说自己有孕,霍峻恪便更深信不疑,舟娇一定是怀过孕的!

    只是可能,她流产的时间并不是他当时看到的时候,也许更早,也许更晚——资料里没有写明,只写了金安安的流产时间。

    毕竟,两个案子里,舟娇都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角色,并不占什么分量,警厅的资料自然不会专门誊写到她。

    而有舟娇在金安安等人面前的欺骗,再有这两年并未生育的证明。

    霍峻恪于两年以后,长叹一声,心说,虽然但是,两年时间也应该够舟娇休养好身体……

    他竟莫名期待,苍蝇搓手,希望着未来能听到舟娇身怀的喜讯。

    毕竟——

    龙和人的孩子,是世界绝无仅有的存在。

    他亦是凡人,心存好奇,渴望见到也许此生都无法亲眼所见的——

    小龙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了!

    接下来陆续更新番外。时间不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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