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命对于“虚空声音”这个族群来说, 是没有概念的。
它如一粒种子般的诞生, 在浩瀚宇宙里寻找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寻找合适的寄生者——然后扶持那个寄生者一路走下去。
不论是失败, 亦或者成功, 对于它们这个族群来说,一旦选择就少有回头箭, 选了一位自己喜欢的宿主, 那么基本就等同于未来的生活将要与之共同度过。
有的同伴跌入寿命冗长的世界, 那个世界兴许是点亮了修真技能,于是只要选择修真就能让宿主拥有久久的人生。
有的同伴看中以机械为长的时空, 人均寿命也很长,毕竟只要有一个器官损坏,那就可以用机械替换掉……甚至到后来,意识依附于机械也不是不可能。
但它挑选的世界没有那么不同寻常, 而是有一点点普通。
玄幻, 稍有些。然而那些道观、那些道士的能力真的不值一提,这世间的鬼魄也太过脆弱。
虚空声音在还没选择舟娇时,环绕这个世界看了几眼,它很快就得出结论,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世界,需要征服的世界主角不多。它看这世界的主角, 犹如一盆水中,也就那么几十颗闪烁着光芒的珍珠沉淀在底,即便世界浑浊, 珍珠亦不失光泽、格外夺目。
可后来它再想起当时的情绪,就觉得,啊,好像有一点错了。
那几十颗珍珠里,有一颗很小很微茫,那时一眼看去,它晓得珍珠代表的主角很年幼,甚至还没正式开启过自己的主角人生路。但它笃定地想,虽然又小又微,可她最漂亮。
……
它的寿命很长——或者换种说法来讲,它这一族群的寿命往往不以时间、空间界定。
而人类的寿命太短了。
短到,虚空声音陪伴舟娇多年后的某日忽然想起“寿命”这件事,心里头就突突一下。
舟娇年幼时候问过它,她能活多久。成年后她也问过它,她能活多久。
在没发生车祸意外以前,虚空声音告诉她,她能活到“老死”。这是人类最体面、最幸福的死法,没有意外,没有疾病,只是简简单单寿命走到最后,需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命运是很美好的。
对于舟娇来说,应当也差不多。
车祸意外发生前,它有一天忽然想,如果舟娇她离开……
虚空声音若有实体,它一定要沮丧得连头发都掉秃了。
想着想着就伤心,想着想着,又看着舟娇兴高采烈地在山庄度假,它有种奇妙的情绪——那情绪酸胀而饱满,像极了人类喝了酒。虚空声音模糊地想,伤心难过这种情绪,怎么会出现在它这种族群里呢?还是这样真切,与人类几乎无二的情绪。
它沉默,将时间、命运抽茧剥丝地一眼眼看去,类似人类的伤感被无限放大,沉淀在意识之中,它摸不清在单层情绪的背面是否还有更深入的情绪——那究竟代表着什么,兴许是失落,又或者是早到几十年的哀恸。
能量外溢,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它借舟娇为它征服其他主角得来的能量,多年来壮大自己,让自己成为这个世界接近于神灵的存在。
它也从不吝啬将能量交予舟娇——与那些同族相比,它太过信赖舟娇,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幸于舟娇从不辜负它的信赖,她有原则、善良,从不利用它的力量做一些坏事……它和她可以说是相辅相成的存在,自年幼时选择了这粒明珠,他们的命运就交织在一起,很难分离。
有时候,虚空声音会觉得自己眼光真好,挑中的主角又可爱又善良,虽然有时候会和它拌嘴,给它吃白眼,但是谁会对小孩张牙舞爪的打闹在意呢?它看待舟娇也正是如此。她是从小看到大的小朋友,小人类,很漂亮也很惹人疼爱。
……
虚空声音经常不出现,但舟娇有时候恼了,嘴上嘀嘀咕咕骂它时,它大多时候都能听见。能量外溢那次,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几乎是随着心中想法就将舟娇带进了它曾想过几次,带她领略的异时空。它当时吓坏了,嘴里说着对不起,又被舟娇气哼哼骂了好几句,看她掏手机瞧信号,在两个娇娇的相互依靠下,她们居然纹丝不动,没有好奇心去探索这个异时空。
其实她若是有意探索……它是绝不可能让她受一点点伤的。
但她的本性实在有些令人啼笑皆非:咸鱼、谨慎。这两个特性,算是她的本色。
于是在那种环境下,她一动不动,直到它将她送回,才恢复了往常活力。
后来她又忙着掩饰过这桩失踪案,很是废了一番功夫。虚空声音感到愧疚的同时,却又忍不住畅想更多——她会不会也对新的、更大的世界有所好奇呢?它不知道答案,心里却有所期盼。
可它暂时不敢多有动作。
像是当年,它擅自妄为,觉得舟娇年幼好蒙骗,就问也不问把她改换性别……在她拥有几个马甲、知道了它存在的目的,且明白当年它是为了什么才将她转换性别后,明面上虽然不多说什么,心里却暗自记下了。它能察觉到,那段时间里舟娇对它着实有点冷淡。
它知道,舟娇觉得它能为“征服世界主角”不择手段做很多事。这些事里,对她兴许有利的是绝大部分,可在没过问她的意见前提下,她不会高兴。她的脾性让她少有发怒的时刻,可是冷暴力却也不好受,虚空声音已经习惯了在围观她生活的时刻,听到她嘀嘀咕咕说话时提及它的样子。
要是她一生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听不到舟娇翻着白眼小声说它的模样。
这次,虚空声音不敢随意做决定。因为舟娇长大了,拥有成熟的心智,与年幼时相比,她与它是平等的,也有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做决定的权利。
车祸以后,虚空声音如舟娇的家人那般,对她的安危更放心上。它能够说,在这个世界里,它会尽量保证她的人生长顺,不再有这种出乎意料的事故……但是,倘若它领她领略更大、更神秘的世界,它还能保证吗?
每一个世界主角,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都算是主场选手。天时地利人和,再有像是虚空声音这样的bug存在,人生可以走得令人艳羡,财富权势、鲜花美人,只要想做,很难不得到。
而在别的世界里,就不一定了。
那天的月色太好,年轻的、它眼看着长大的彭家小少爷沐浴在月光下,它一时间忍不住透露了它想了很久的事。
虚空声音小声问。可他一字也未回答。
薄荷糖被大口含入舌根,他低垂睫毛,将糖盒上下抛动,仿若没听到它说什么般,信步走到包厢门前,挂上了一贯笑容,与几位打招呼。
他裹着薄荷凉意、熏人酒气,又在酒桌前大饮数杯。
这回,他喝酒居然喝到七八成醉,荣诚惊住,最后不得不扶住老板,亲自送他回去。
回到京城公寓里的彭梁容不忘记回到属于自己的小窝。
他醉醺醺地,踉跄地倒在柔软的棉被上。
房间内棉布与人体发出的轻微声响,自然未被另一个娇忽略,她轻轻皱了下眉头,拉上阳台门,关上窗帘,月光被她拦在之外。
她脚步轻轻,看到棉被上那个颀长的身影,很艰难地翻了一个身。
他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腕,她跌在他的怀里。
意识交融,舟娇同样闭上了眼。
彭梁容在她耳边切切地说话:“今天喝多了……”
舟娇消化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柔软地叹了口气,她撑着手臂从他身上爬起来,从床头柜找出湿巾,抽了两张:“擦脸。”
她伺候着另一个自己,轻柔地擦拭他发红的脸颊,温热的额头,他沉沉吐气,最后连澡也不想洗,有种中年男子应酬归家后瘫软在沙发上不愿动弹的姿态,闭目睡过去。
舟娇:“……”
她唉声叹气。
清醒的自己,不清醒的自己。
她凝视着床上的青年,脑中飞掠而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她想起今夜看到的月亮,想到未来漫长的人生,想到虚空声音的那句“很久很久”。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像个苦于中年丈夫归家不洗澡的家庭主妇那样,撑着腰起来,面无表情地从衣柜里找出纯棉睡衣裤。
亲手给“应酬男”换上,她也懒得再做些什么,不嫌弃自己一身酒气,她钻进被窝里,钻进另一个自己的怀里。
月光在外,她闭上眼,心想,糯米糍放在冰箱里,还没吃。
算了,明天再说,反正糯米糍也不会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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