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霍峻骁都在想这个问题——舟娇脖子上带的那枚戒指,究竟是不是他想的那样,和昭擎的是一样的?霍峻恪将临摹画下的戒指样式发给老师傅时,老师傅的回答说是,那是一枚男式戒指,应当还有一枚女式搭配。从照片上看,那枚戒指戒面宽大,花纹精美,男式款,与昭擎的一模一样。……这个世界上,他只看过昭擎戴过,那么,舟娇脖子上的那一枚戒指,究竟从何而来?霍峻骁没有告诉霍峻恪,出于某种目的,他并不是那么想让堂兄知道这事。至少,在他还没弄清楚以前。沈知画想要空降天马的美好画面。昭擎当然可以满足她。只是在满足以前,他还是呼唤出虚空声音来:“来,我们探讨一下这个戒指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虚空声音还是像以前那样,戳了好半天才施施然出来,仿佛它生来的宿命不是让舟娇成为“狂拽酷炫主角”,让其余主角臣服,而是躲在旮旯犄角处躲着做蘑菇。虚空声音:“戒指里蕴含的能量非常厉害,只要是你想要完成的事情,它都会以合理方式给你达成。”这枚戒指里的本质力量,正是虚空声音这么多年来给予舟娇异能的根本,它就是靠着一股股能量,为舟娇送去“变脸变性”“任意门”“马甲”“影分身”异能。它略带小骄傲:“所以,我把它给你,希望你能靠着这个做出一番事业来。”昭擎沉默。他托着下巴,淡淡地叹了口气,“愿望美好,我会努力的。”虚空声音听他这口吻,就晓得他内心波澜不惊,并没有为它呕心沥血送他戒指而感动。诚如虚空声音知道舟娇的本性咸鱼,舟娇也知道虚空声音最爱装。他们俩相处也有二十年,怎么会看不懂对方心里的小九九!哼!昭擎虚空声音同时想。昭擎提前在婚礼布置现场,看过环境。新娘沈知画和她的丈夫刘懿一同前来,十分小心地招待他。霍峻恪是这样同沈知画说的,“你们要注意好,昭擎先生的脾气可能不会太好。”事实上,昭擎从没有在他面前发怒过,但莫名其妙,霍峻恪就是很怕他,下意识觉得昭擎很难相处。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看法。不论是霍峻骁、何清连,还是其余见到过昭擎的人,都是这么觉得。沈知画、刘懿自然答好。沈知画在家里和刘懿谈起过昭擎,心下满是惶恐担忧,她说:“不清楚他究竟想要什么报酬……唉,我当初就不该图好玩把心愿写上去。”她当时和其他人一样,以为霍家收集这些信息完全就是闹着玩的!就算他们知道这个世界上也许真的有什么神神道道,但也不至于发生在他们身边吧?沈知画是这么想的,结果……刘懿宽慰地拥了她的肩膀,低声说:“没事,就算代价再重,我也能解决。”这位财阀家庭长大的男子,语气轻松,仿佛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沈知画在他的言语下,慢慢放松下来。而后,他们细声议论起“昭擎”来。“他真的长得……好、好美。”沈知画严谨地找了个形容词,又说,“也好冷酷。”“那双眼睛……也好奇特,像是金子。”刘懿笑着吻她额角,“是啊,请我的小妻子多看看我这个可怜的丈夫,不要看别的男人,好不好?”沈知画噗嗤笑了,酒窝盈盈。新人甜蜜相视,好像一切忧虑都消失无踪。然而等到他们再见到昭擎,才发觉,之前的担忧、恐惧又慢慢浮上心头。白袍男人端详着婚礼的布置,不冷不热地道了一声:“很不错。”三个字,结结实实落进沈知画耳里,让她脖颈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刘懿握住她的手,替妻子面对恐惧,笑问:“先生,关于我爱人的心愿,您会怎么做呢?”唔,他很爱她啊。昭擎淡淡睇了他一眼,“红毯的方位在哪里?我会让天马从那个方向落下。”他和刘懿商讨了关于“天马”如何降落,如何让新娘坐上的问题,处理好这些后,最关键的问题从新娘沈知画问出口。她鼓起勇气道:“先生,您的天马,会是什么样的呢?”她话音刚落,就见昭擎似是笑了一下。眼前迷花乱舞,她恍惚间看到一匹雪白马驹,背有宽大双翼,是小说、漫画中常常有的形象。马驹有着深黑双眸,浓长睫毛,美丽的鬃毛垂着,轻声呦呦叫。她再一眨眼,那马驹就没了。沈知画:“我刚才是眼花了吗?”刘懿答:“没有眼花,我也看到了。”二人沉默了一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目光里带了惊人的震撼,以及世界观被重洗后的崩溃。沈知画扶住丈夫的手臂,把脸靠在他身上,她心跳得很快很快。也为那神迹,为那天马,为那不可言状的恐惧而感到头脑发热、神志不清。最后,她目光游弋,喏喏对昭擎道:“谢谢先生,我知道了。”到底还是不敢在此时问他,她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沈知画、刘懿离开时,昭擎说自己要留下来再看看。两人相视一眼,客气地告别,整个场地都清了人,为今天昭擎的到来做准备。鲜花在风中摇曳,传递迫人的香气。昭擎停在原地,抱着手臂,环顾四周,计算距离,为婚礼当天的天马降落做好最周全的准备。毕竟是那位新娘的婚礼,于情于理都不能疏忽,为婚礼留下遗憾。昭擎心想:我果然是再好不过的人了!他在婚礼现场停留了多久,霍峻恪就看了多久。这个婚礼场地有监控器——理所应当的事,霍峻恪沉默地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低声猜测:“你说,他的妻子会是谁呢?”身旁的警卫说不出答案来。他已经默认昭擎曾有过爱人。手上戴着男式戒指,对婚礼的在意,对新人的友善,感慨时的思绪万千、柔情似水,都昭明这背后,一定有什么故事。霍峻恪很想找到他的弱点——就算找不到,能够知道关于他的背景故事,也是很好的。他们对他的了解太少太少,除了知道他有移行千里、治愈病人、空降天马能力外,其余的一窍不通。他们不知道他究竟住在何处,过往经历如何,是不是曾爱过人,是不是曾有过亲人……他们不知道。因此,只能通过昭擎的行为举止中猜测、揣测,用想象力丰富他的过往。……霍峻恪看到昭擎伸手拢住一支海棠。他低眸,轻轻扬唇笑了起来。而后,将海棠折下,收进怀里。霍峻恪瞳孔紧缩,听到警卫按照昭擎的口型,复述出那一句话。“真好看,衬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昭擎把海棠花送给另一个自己。舟娇乐滋滋地接受,把海棠插在床前的玻璃花瓶里,捧着脸笑眯眯说:“好爱你哦。”昭擎笑着:“我也好爱我自己哦。”他进了卧室,这次状态比之前强太多,吃了点东西,没陷入困倦,只换了便服,长发及腰,翩翩走到舟娇身边,金眸扫了眼她正在画画的手,接过,“我来吧。你去煮饭。”工作的事由昭擎接手,舟娇就负责煮饭了,她在厨房为自己熬了粥,炒了菜,敲着碗筷,铛铛铛地走出来:“吃饭!”热烈地招呼,昭擎停下手上的活,到餐桌前一起吃饭。边吃边聊天。“后天就要去参加婚礼了哦。”“嗯嗯。”“到时候,影分身‘昭擎’吧,反正这个马甲可以只出现一会儿,然后呢,我们随身带上止血药……防止吐血,药买了吗?”舟娇:“买了买了!”“既然只影分身一个马甲,昭擎存在的时间就会久很多……”他们商量着,又给对方夹菜,因为有一道菜是自己很喜欢吃的,还非常公平地一人一半。吃饱饭足,从浴室出来的两人又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了。两个女孩子·娇快乐地搂着对方睡了过去!==婚礼现场。露天的场地,花团锦簇,明明是冬季,室外温度却十分怡人。人们坐在下面的观礼席,身穿华服,低声交谈着。大多数人都是知道今天会有“大事情”发生,说实话,除了那些正经邀请来的亲戚,不少人都是凑热闹来的。不过权贵财阀们凑热闹也挺有意思,送了大大的礼物,明面上说是庆祝他们婚礼,其实就是想瞧瞧“大师”长什么样,又能做出怎么样惊世骇俗的行为。婚礼进行到新娘的心愿——一如霍峻恪初见到昭擎那样,众人在瞧见昭擎的那一刻,都陷入失神、惊讶、震撼……恐惧之中。以这样神秘的人设,令其他主角心服口服,可谓是虚空声音做过最聪明的决策。它为舟娇塑造了这样的马甲:扬唇是冷冷一笑,敛眉是阴郁沉默,垂眸是心生厌烦,总之这张脸的所有面部表情都是冷淡、阴沉、毫无人性的。所有人看到这张脸、这双眼的第一瞬间,感受到的都是恐惧、震撼。裴晓握紧彭梁容的手,低声道:“妈呀,这人、这人……容容,妈妈有点害怕。”“诶……”彭梁容能说什么呢,和另一个自己舟娇对视,心中得出结论:当然是只能附和妈妈了!虽然心里有点不快乐、小忧郁,但是他们又能怎么样,难道直言说那个大师也是自己吗?强忍着忧伤,彭梁容顺着裴晓的话茬,评价了几句。舟娇坐在裴晓的另一边,她担忧地握住裴晓的手,抬眸却见到霍峻骁一脸复杂看她。她不明所以,冲他礼貌地笑了一下,因为室外温度依旧暖和,所以今天穿了露锁骨的长裙,身上披了一件外套。这并不妨碍霍峻骁看到她锁骨上空无一物。霍峻骁滚动喉结,慢慢挪开眼神。他脸色冷峻,平静地与堂哥一起等待着神迹降临。明明是已经利用高科技手段驱赶雪云的今日,空中却慢慢落下了雪花。雪花很凉,很美,太阳还在,于是雪花很快融化,水珠折射出艳丽彩虹。舟娇抬眸,看向红毯旁身穿白袍的另一个自己,他骨节分明、修长玉白的手指拢着,目光空茫望向不知明处。雪花落下,繁花落下。这莫名出现的繁花之后,是一匹天马。众人惊呼,新娘坐上了天马,笑着在空中飞舞片刻,缓缓落地时,天马乖顺地垂下头颅。新娘走向新郎,完成她年幼时的梦想。像是泡沫那样易碎,像是梦境那样恍惚,这样美好的少女心愿,终于在今日得以完成。霍峻恪轻轻吐出一口气,心说,这一场婚礼总算是完美进行到这里。他视线看向霍峻骁,皱起眉,为他突如其来的沉凝诧异:“怎么了?”霍峻骁顿了顿,隐瞒多日的秘密,终是在今日吐露。他拿出手机,打开那张看过多遍的照片,苦笑说:“哥,你看看。”原本是并不在意地扫过,很快,霍峻恪瞳孔放大,惊恐与不安转瞬而过,他曾心念想要知道昭擎的爱人是谁,如今答案似乎就在照片里……这让他惶恐。太阳穴隐隐作痛,青筋暴起,霍峻恪干哑着声音:“你是说……”他以为这照片是弟弟能给他最多的线索,却不料,霍峻骁下一句话,让他浑身冰凉。“她就在这里。”“是我喜欢的女孩。”这句话是筹码,让霍峻恪至少看在是他喜欢的女孩的份上,接近手段不那么粗暴。“但我不确定,因为她现在脖子上没有这枚戒指,而且,她脖子上戴的,应该是和昭擎一样的男式戒指。”“……”霍峻恪将手机屏幕按灭。他的西装已经和背脊黏着在一起,汗水滚落,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昭擎注意到她了吗?”“我不确定,她在的位置不容易被发现,”霍峻骁张了张口,又是苦笑,“她是随着彭梁容一家来的。”霍峻恪知道彭梁容。他问:“她和他什么关系?”“也许是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也或许只是单纯的好朋友,我不确定,但她和裴晓的关系很好。”霍峻骁烦恼道。霍峻恪只比他更烦恼。他死睁着那双眼,趁着昭擎没注意,往裴晓的方向看去。他看到坐在裴晓一旁的舟娇。是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星眸笑唇,带着几分天真,她在低声说话,姿容美好。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词藻都可以用来形容她——莫名其妙,霍峻恪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昭擎和舟娇从前没有见面相认,至少,在今日前。他下意识不想让昭擎看到舟娇——他想掌握话语权,一个疑似他爱人的年轻女孩,会是很好的筹码。霍峻恪这么想着,也正这么做。他抬步往昭擎的方向走去,面上挂着虚伪的完美微笑,与昭擎交谈。昭擎有些心不在焉,他眉眼间流露出轻微厌倦,天马在他手边,顺从垂下头颅,双翼不似凡间物。或许是触景生情,也或许是想到什么令他恼怒的事,他的眼里泄出冰冷的光泽。霍峻恪越发觉得心惊。下一秒,他的尝试化为虚无。不知是哪里传来的惊叫声,有小孩在座位间奔跑,手里拿着热饮,嘭地一声砸落在地。可可饮料撒了一地,浸透污染几位女士的裙装。昭擎听到动静,抬头看去。这一眼,似成万年。仙人般的长相,恶龙般的眼瞳,他在人流穿涌中,一眼捕捉到女孩的存在。他们对视,金与黑的成双,恶与善的成对。难以想象,居然是他先退却,霍峻恪震惊地看着昭擎,看他慢慢、慢慢地垂下眼帘。他听到不远处裴晓问舟娇:“娇娇,你身上有没有被撒到饮料?”舟娇答:“……没有。”“哎,你看到台上那位大师,觉得怎么样?阿姨觉得他长得真好看,但是好凶的样子,有点不敢看……”“嗯。我也这么觉得。”低语传入耳中,霍峻恪看到昭擎眉头轻轻一皱,他的眼眸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