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把天捅个窟窿
是肥肉谁都想吃,有利益谁都想要。
其实不用杨恭仁提醒,杨天保也可以猜测得到万年县的十六座军械仓库是什么样子。
大唐自立国以来,几乎无年不战,仅仅损失十万人马以上的战争就多达两次,损失数万人马的战争多达数次,当然,最直观的印象就是,制式横刀随处可见,制式甲胄和制式gōng nǔ世族门阀哪家没有预留一部分以备不测?
万年县十六座军械仓库要是没有猫腻,鬼都不会相信。
杨恭仁唉声叹气道:“朝中分党、党内分派、派里分系,这本是官场上的常态。虽然说tài zǐ dǎng早已烟消云散,但是如今,朝内按地域划分,有山东党,楚党,还有关陇同道,弘农杨氏自某退相位以来,大不如从前,师道返仕途时间也短,本没有资格自成一系,怎奈何关陇上下对师道扶持有加、亲切和蔼,此时,势态已经是截然不同了……”
弘农杨氏本来就是关西第一豪门,不过正所谓qiāng打出头鸟,朝廷对弘农杨氏的打压一直不断,不过,李唐与弘农杨氏的关系实在太密切了,李世民与山东世族门阀关系不和睦,反而依仗弘农杨氏很多,所以李世民把杨师道从灵州调回朝中,委任为吏部侍郎。
杨师道作为杨恭仁的幼弟,本身问题很多,他是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他虽然精通书法,能诗善赋,却缺点也非常突出,说穿了就是自恃甚高,而且没有城府。
如果杨恭仁可以做主,他甚至不愿意让杨师道出仕,照着杨师道如此锋芒毕露,四面树敌,杨氏关西第一望族的地位,很可能不保。
而且杨恭仁看得更远,这次dōng tū厥遭遇旱灾,牛羊马匹损失惨重,实力大减,李靖带兵有方,又极擅长制造机会,所以dōng tū厥的胜面很小。一旦李靖这次大功归来,作为主管军械的参军,杨天保也会分润一部分战功,哪怕他没有一点,以杨师道的为人,绝对会在叙功的时候,给杨天保一个大功。
身在官场,并非官越大越是好事,如果没有底蕴,是做不稳这个官职的,比如李世民的心腹校检吏部尚书,参预朝政戴胄,他现在是代理吏部尚书,但是对于吏部的掌握,他还远不如杨师道,更别说可以在吏部如臂指使了。
仓库的猫腻,将来战争结束,肯定会清算,杨天保这个司兵参军虽然脱不了干系,不过他不是主要责任人,问责的话,也问不到杨天保的头上,反而可以功过相抵。
只要错过一次大兴叙功的机会,杨天保再想升职,需要熬上三五年,尽管仕途受挫,却可以避免杨天保少年得志,目空一切,反而是好事。
正所谓,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而同样,官场不是锋芒毕露,而是圆滑通透。
只有经历过错折,杨天保才能成熟。
现在杨恭仕的身体不如从前,可以说时日无多,能够看着杨天保从莽撞变得成熟,杨恭仁就知足了。
杨恭仕道:“师道为吏部副贰,弘礼为兵部副三,思训为左卫将军,长安、万年遍布我们弘农杨氏的门生故吏,官位就这么多,我们弘农杨氏七国公,十九侯,焉能不遭人嫉恨?”
“这自家人拆台还真几把快!”杨天保吐了一句脏话,没有什么士人的斯文,反而义愤填膺。
杨天保还真有点中二少年,他最看不管的就是贪官污吏,更看不管蛀虫,他原本打算新官上任,厘清兵曹的蛀虫。
杨恭仁的老脸一红,朝廷对杨氏的防范和戒备,不是他想装作看不见就真的不存在。如果他有一个好身体,自然还有时间可以为杨天保铺路。
只是,他的身体自己清楚,最重要的是杨氏的风光背后,也有着深深的隐忧,杨恭仁只是装作没有想到这点,继续说正题:“这一次,你即使不会再获实质的晋升,加轻车都尉勋衔或文武散阶授赏也应该有的,看上去没有什么实惠,但是确实有了朝廷大员的资格……另外,军械仓库这个盖子底下牵扯太多,你最好不要轻动,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杨天保除了叹气还能有什么表情?
杨恭仁并没有防备杨师道即将要取代他,但是他不防备,不代表杨师道不防备他。当初,杨师道要把杨天保弄到吏部去,当时还真怕杨天保脑袋一热去吏部,一旦进了吏部,杨天保就会绑上杨师道的战车,那么杨天保肯定会成为一颗棋子。
杨恭仁非常难得的将他赴任后清算仓储账目的利弊分析清楚,得知十六座军械仓库已经养活了一个庞大的群体,这些人从造假账,仓库造假,以及部队虚高损耗,一柄制式的横刀可以卖到九百钱,而一石粮食才五十钱,一柄横刀倒腾出去,就相当于十六亩田地一年的收成。
制式弩机一万六千钱到两万八千钱不等,一具弩机,至少是三十多亩地一年的收成,他们只需要动动手指头。
这里面的油水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可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哪怕没有开始查账,杨天保也可以想象得到,这些硕鼠肯定是分摊风险,利益雨露均沾,仅仅腐蚀了各级官府,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背景实在太大了。
就连杨恭仁都感觉有些棘手,杨天保也有些失眠了。
一夜无梦,几乎没有怎么睡觉的杨天保简单洗漱之后,稍为吃点东西,就前往万年县廨。
刚刚出了观国公府,此时梁三宝、沈从文、刘威风等带着三十名城管,人人拿着一根水火棍,早已严阵以待。
杨天保朝着一身露水的众城管,微微一笑道:“今天跟我去县廨!”
众城管跟随杨天保朝着兵曹大院走去。
昨天匆匆来了一趟,杨天保其实并没有看清兵曹大院到底怎么样,这其实就像一个四合院,进门就是司阍房,穿过司阍房,是一个拥有十数丈方圆院子。堂屋分成两部分,三分之二,莫约六间房屋的大厅是司兵厅,也就像一个会议室一样功能的主厅,不过这里却没有什么案几,只是空荡荡,作为训话用的。
另外三分之一,只有三间房屋则是杨天保这个司兵参军的公房,左右两厢则是兵曹丞、吏、仓令、仓吏的公事房,也有班头的公事房。
杨天保进入司兵厅,看着地面上有一滩水迹,明显可以看出这是一只茶杯摔在地上,清扫后的痕迹。由于现在唐朝流行的茶,与后世的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此时的茶汤,用葱姜蒜以及羊油各种香料煮成的东西,成糊糊状态,所以哪怕清扫也有痕迹。
望着地上的痕迹,杨天保满脸冷笑道:“看来有人并不高兴我们过来……”
单道真冷眼望着司兵厅里的一名书吏。
那名书吏怯怯后退几步,他不敢正视杨天保的目光,不过他感觉到了,杨天保恐怕不是容易糊弄的主。
何守义急忙进来,杨天保望着何守义道:“倒是可惜了,不高兴那也只能忍着!”
何守义看着杨天保的目光落处,就知道杨天保发现了端倪,急忙解释道:“下面的杂役不小心打翻了茶碗,已经开革出去了!”
杨天保对于何守义的话,自然不相信的,开革的杂役估计又是一个用来背锅的临时工。
其他仓吏、班头遵昨天杨天保的吩咐,各司其职去了,这边也怕触了新上司霉头,何守义是躲不过去,过来小心伺候,他也怕杨天保胡乱来一气,把这个三把火烧到他的头上。
何守义向杨天保介绍着兵曹衙门的职责和编制,整个万年县拥有十六座军械仓库,分别储藏着横刀、长qiāng、戈、矛、斧、钺、钩、叉、弓、弩、盾等军械,除了各仓库的仓令、仓吏、书办等属员,还有仓吏卒、杂役工匠等八百余人,分另属于四个校尉管理。
初步了解了兵曹衙门的职务和编制,杨天保打断了何守义的介绍,直接了当的道:“?你随我点视各仓房……”
何守义见杨天保提出来要巡视各仓,心想这个年轻的上司看来不好伺候,反正这些天大家都不会懈怠,也不怕杨天保搞突袭能看多大的问题来,说道:“待职下去取仓账册,便领杨兵佐进去点视。”
杨天保趁着何守义取账册的时候,朝着梁三宝道:“知道陈应在哪吗?”
梁三宝道:“知道,他昨夜留宿陈园,这个点,应该没起!”
杨天保笑道:“你给把他找来!”
杨天保已经下定决心,绝对不姑息,必须公事公办,哪怕把天捅个窟窿,哪怕在长安城成为全城公敌,这种事情他要做,必须清查十六座军械库的账目,一定要把蛀虫给揪出来!
何守义拿着帐册过来时,杨天保望着何守议账薄上的字笑道:“那么,咱们第一站就左卫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