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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坐车回的家, 比骑马要慢些, 可到家多时桓凌依然未归, 反倒是他大哥先找上门来, 见面便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他一通“昨日桓老老大人回乡, 你怕桓凌难过, 陪他一宿也就罢了,今天怎么还不回家家里没有你们住的地方么难不成你这是打算撇下二老爹娘,往后就在他家过生活了”

    宋时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不过他昨晚活动量太大, 如今行动有些不方便, 怕回家露了相,让爹妈哥嫂看出来

    那多不好意思

    他在领导面前怎么糊弄的,在大哥面也只得也加意糊弄“大哥言重了, 我怎么舍得离家。只是这两天他家人都离京了,只有在这院子里稍能睹物思人, 以慰别情,所以陪他在这儿住上两天。对了, 我有一事要用到家里的玻璃厂,大哥不来寻我我还要回去寻大哥呢。”

    宋大哥知道他还肯回家就满意了,又听他说要家里做的玻璃器, 便问“要什么东西是送人的还是自用的, 盛水杯壶的还是摆件”

    他们家的玻璃方子和技术都是宋大人在南方做官时捎来的, 平日也不做什么精细摆件,但能烧出耐高温的钠钙玻璃, 宋时就想订做一套无色透明的化学器实验室器皿,试试拿“无明异”自制高锰酸钾。

    这些玻璃器他在广西建厂配制化肥、农药时就带人烧过,南方带来的高工都知道怎么做。不过那时候做的形状不均匀、量度不精确,如今有了游标卡尺,也能做得精准些了。

    至于坩埚钳、铁架台、三角架之类铁器,倒可以就在京里找匠人打造。

    宋晓道“这些东西倒容易做,十来天便得,你这是又想配什么药还是那肥料咱们家如今搬到京里了,你又当了清贵翰林,何必仍捣腾这庄户用的东西”

    他十分不解弟弟对农药的热爱,不过自家孩子自家疼,随他要什么,只要开了口就得给。他记下弟弟要的东西,又劝他“这宅子就几个人住,夜里也不安全,索性你叫他跟咱们一起回去。就算有什么思亲之情的,他跟你也也拜了义兄弟,见着你不就见着亲人了”

    宋时要这些实验器皿就是为了有充分理由呆在这边养伤,怎么可能这么两天就肯回家。他一派正直地说“不成不成,我正研究桓三哥从边关带来的无名异呢,回家弄不方便。这药是边关将士拿来治伤口破损化脓、疮痈肿毒的奇药,敷上甚至可以接骨续肉。我想着这土中直接捡出来的药都有奇效,若再加炮制,必成做成更有效的良药。”

    但这药他试着提炼了一下,发现有毒,落在水里能毒杀鱼。他们家人多,又有孩子,万一哪个孩子碰着,中了毒,岂不是他害了自家人

    可不敢在家里做。

    桓家就没有这问题了。他家如今除了桓凌这院子住人,其他地方都是空的,也不像他们家住在西涯海子边上,院里有积水潭引进来的活水,各院还有水井,不小心就会污染水体。而这边的宅子却离着皇城不远,满宅只有西院一口甜水井,离得远些就不怕饮用水被污染。

    桓凌也是私下看过两本医书的,还能给他当个助手。什么时候他制好这药,什么时候两人再回家住去。

    他大哥皱着眉说“那你寻个郎中来做不就成了又不是非要你自己来不可。你如今也是个翰林了”

    宋时顺势说道“大哥说得正是。我险些忘了,今天我跟着曾学士编书时想出一个在书目上加页数的法子,曾学士看了说好,要我拟个条陈出来,上奏吕阁老,我今晚便赶一赶。”

    大哥虽然知道这是他拖着不回家的借口,却又怕桓家离他们家远,来回跑耽搁时间,这一晚上写不出东西,只得妥协“罢了,你就在这儿住着吧,我回去替你挨骂便是了。”

    难怪人家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他弟弟这刚刚断了袖,还不曾正经成亲,就把那桓凌看得比爹娘哥嫂还亲了。

    那娶了人家闺女的,好歹是要在自家住,他弟弟寻了个有家业的风宪,没几天就搬到别人府上住了

    宋大哥满腹慨叹地走了,宋时送兄长出了大门,命人撤下待客的茶果,备办晚饭,等桓凌回来再上。

    他如今忙得很,晋江文献网上好几篇无名异主体软锰矿提纯二氧化锰,二氧化锰制备高锰酸钾的论文要看,还得将古代、现在代计量单位转化过来,算出配比精确的物料质量

    算了,桓凌数学好,回头算数的事交给他,能者多劳嘛。

    他省出点工夫还得考虑新论文,给他的晋江网充钱呢。不过话说回来,他这阵子写的皇家藏书小论文儿也属于比较古奥艰涩的,感觉没有什么过稿相,倒是昨天晚上桓小师兄说的“图书”还更容易吸引编辑眼球。

    唉,以后不能叫“小师兄”了,可真t不小

    他爬到炕上,倚着两个引枕靠在床上,顺手拉开一床新棉被盖上。松软温暖的被窝勾搭的人昏昏欲睡,还有论文这个小妖精,花钱的时候花的人心惊肉跳,清醒无比,到看的时候也自带了催眠效果

    刚看到硫酸锰和碳酸氢铵反应,他就已经昏昏欲睡,大脑也转不动,顾不得考虑碳酸氢铵是个什么物质,怎么制备了。

    桓凌到家时,天色已极晚了,府里却只在外院和主院之间那条道两侧挂着灯笼,灯火廖落,人声悄悄,远不复当年侍郎府的繁盛。好在他的院子里还有灯火,还有人等着,一想到这点,院里清冷的秋声倒不算什么了。

    才走到院子里,平素服侍他的家人便上来问“宋大人下午回来了,他家大爷来过一趟又走了,然后宋大人就命备着饭等着三爷。三爷可要现在就上菜”

    桓凌下意识问道“时官儿吃了么”

    那家人道“自然没有,宋大人等着三爷呢。”

    怎么等到这么晚还不吃东西,却不怕饿坏了身子么。桓凌扔下一个“上”字便大步走向房里,穿过多宝架隔出的月亮门后,却见宋时正倚着引枕半靠半躺在床上,双眼闭得紧紧的,已经是睡熟了。

    走得近些,才见他眉心一道浅浅折痕,像在忍耐着什么似的。

    难道是那里还在疼

    桓凌想看看他伤得如何,动手时又有些迟疑了一下,先去库房里翻出一盒添了真麝香、牛黄、冰片制的药膏,带回屋里去看宋时。

    刚拿回来的药膏有些凉,他倒在掌心捂热了,单手伸进被褥里解开宋时的衣带,凭着手感摸到伤处给他上药。

    宋时半梦半醒间,忽然觉着有些不对,仿佛又回到了昨晚被人按着研究天理人欲的时候,而且想要动扒开那只手也扒不动,倒像遇上了鬼压床,吓得他拼命挣扎。

    这一下子竟从梦中挣醒了,可醒来之后,情境也没有好到哪儿去仍然是被人按着挣扎不开,仍然是昨晚那个人在身边看着他。

    这场景、气氛、灯光、动作无不暗示着要来个鸳梦重温。

    他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抓着桓凌的手问“你要做什么”

    “先替你上些药昨晚是我忘形了,若是再轻些儿就好了。”他一面道歉,一面将药膏辗转抹均匀,说着说着又教训起了师弟“怎么也不吃东西就睡了这样胃口怎么受得了。昨晚你恁般辛苦,今天就该好生用些滋补的膳食,早早歇息,不用等我回来”

    宋时这会儿说不出话来,只能抓着棉被躺平任他数落。好容易忍到他上完药,深呼吸了一阵平复身上反应,爬起来说“等你有正事,哪儿跟你一样,光想着昨晚那点事。”

    他感觉上过药的地方凉凉的,有点担心地问“你没给我抹二、无名异吧那个我感觉有点毒,那么浓的药浆不能随便往粘、往肠子里涂啊”

    桓凌含笑把药膏递过去给他看“这是加了牛黄、冰片、麝香合成的,能止血、去腐、生肌。那无名异虽好,却是未经提炼的土石,我怎么舍得用在你身上。”

    你倒舍得用在自己身上。

    宋时不知该怎么形容他这种以身试药的神农精神,只好先敬佩了。敬佩之后,也跟他说了自己要“炮制”这药品的事“这药毕竟是石药,天生有暴烈之性,需要煅去其烈性才更好用。今天晚上大哥过来看我时,我就请他帮我订了一套炮制这药的玻璃器皿,回头有些需要计算分量的地方,还得你来替我算。”

    他说得理直气状,桓凌答应得也毫不迟疑“这不算什么大事,时官儿再叫我声哥哥,我就答应你。”

    在这炕上叫哥哥

    宋时老脸微红,实在不怎么想叫,但这身体又不争气,不能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推开他,只好含含糊糊地叫了声“三哥”。

    反正他从两家论都得行三,这么叫还不算太暖昧。

    宋时自欺欺人地叫完了,按着太阳穴抬眼看向桓凌,却见他眼睛亮得灼人,一张脸在他面前慢慢放大,终于近到模糊不清的地步,低沉的声音也在他耳中回荡起来“我们时官儿怎么这么爱人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