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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顾稚初出大殿时,那些官员已经下朝走完了,这早晨的太阳太过刺眼,她抬眼捂住眼睛,整个人微微颤抖着。

    她未想过还能有这一日,上官金宇同意让大理寺重查顾家叛国案,意味着顾家能洗刷冤屈!那些无辜的将士能安息,她的父亲兄长在九泉之下也瞑目。

    闭着的眼睛依旧落泪湿了手掌,手心全是泪,她胡乱抹了一把,想着不该哭,要笑才是。

    她哭得悲哀,笑得酸楚,抬眼望到上官连城站在阶梯下,正望着她。

    她着了那一身锦服,整个人真是俊毅极了,那眉眼温凉温凉的,倒像是盛了一汪的池水。

    本是止住的泪崩如雨下,模糊了视线。

    上官连城望着她,眼尾在发红,眸子微动,垂下的手在轻轻颤动着,可他的神色一贯的平静。

    她哽咽着将所有泪水憋回来,她想朝他笑,却发现笑不出来,她只想回家,可是这红墙黑瓦的长廊那么长,长得让她只是看就觉得累。

    这长廊后还有几个门的墙殿,出宫的路那么远。

    上官连城款款行了上来,踏出的每一步都在无比坚定的走向她,他的深邃眼神里藏了许多,又压抑着。

    顾稚初想对他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对于连城,她只觉得悲伤,无尽的悲伤。

    顾家案重审了……那他呢…

    却只见上官连城在她面前站定,又转过身去,微躯了身。

    低沉的声音传来:“走吧。”

    顾稚初望着他的背影楞了楞,第一次确切的发现连城的肩膀真的很宽,那大概很舒服。

    她没有想别的,只是犹豫了一会,便跳了上他的背。

    他看着是冷的,背上是暖和的,顾稚初疲惫不堪,又觉得心中无比悲恸。

    她想起,许久以前连城也这么背着她过的,那时她的家人都还尚在人间,啊姐会捏着她的鼻子说她:不怕羞。

    二哥会说:“男女有别,该注意肌肤之亲。”

    她定是要驳顾之恒的,惹怒他再被他打。

    而今她再如何不懂规矩也没人会管她了。

    她垂了眸,伏在上官连城的耳边低声:“连城……你说,他们在天有灵…能安息了吗?”

    连城的声音很低很轻,却很坚定:“能。”

    那一个字落入她耳中,让她那紧绷的那根线终于崩了。

    苏凝将头靠着他的背上,紧紧的闭着眼,抑制不住的泪水。

    泪水湿了他的衣裳,他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脚步顿就一下又继续走。

    从大殿出来的宋恕之与江单望着那逐渐远去的两人背影,许久在轻声叹息。

    ——————

    大理寺重查当面顾家叛国案的贴告一出,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议论纷纷,欢声如雷。

    当年的顾家在长安声望卓著,突然一夜间爆出顾家叛国,诛了全家,顾家一夜覆灭,当时的百姓们都无法接受,还引出了许多传闻,猜测纷纷。

    时隔八年,顾家叛国重查,这意味着顾家叛国一案极是有可能是被诬陷的!

    他们依旧是多年前护国爱民的顾家将军,永留百姓心中。

    ——

    顾稚初睡过去之前,只记得上官连城背她出了宫。

    待她被弥生和尚唤醒,自己已经回了江单家,她离苏凝的身体,整个人站都不站不稳,整个鬼魂稀薄得厉害。

    弥生和尚告诉她,她太虚弱了,险些被苏凝的原生魂吞噬了,若非上官连城发现她不对劲,将她送来,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她晓得自己时日不多了,她垂着眸子问:“他走了吗?”

    江单愣了一下,方回过神:“走了。”

    “你告诉他了?”她声音微微颤动。

    “没有。”江单道:“没人告诉他,可是瑾瑜王爷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你觉得他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顾稚初没有说话,他兴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许他知道了什么。

    可那如何……

    他们之间是没有立场的,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现在再追究什么,似乎也不重要了。

    她感到的只有愧疚,曾在他的新婚之夜险些杀了他。

    死后成了鬼,她们的交集并不算多,更多的只是因为她附身在苏凝身上。

    她差他一声对不起和谢谢。

    谢谢他为顾家做得一切,她是知道的,即便好像长安城里发生的这些事都与他无关,可她也不是真傻。

    大理寺……兰姬,朝上那些出声同求皇上重查顾家叛国案的官员,如果不是上官连城,他们怎么可能搅和在一起。

    又仔细一想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帮过什么忙,兰姬…也好,上官连城也好,江单和宋恕之他们比她做得更多。

    成了鬼的她依旧懦弱无能,她没有脸去见她的父亲哥哥姐姐。

    她始终只是一个累赘。

    江单问她:“你不告诉他吗?”

    顾稚初笑了笑:“只是确不确定的问题,对于瑾瑜王爷来说这并不是很重要的事…他兴许并不想见我。”

    “怎么说也是故友,走前也不同他道个别?”

    顾稚初抿紧了唇,陷入了沉默中。

    ——

    江单从房里出来,顾稚初连保持着鬼魂的状态也很难,只能被弥生和尚收在一个小炉子好好养着,不然怕是就要魂飞魄散去了。

    他关门转了身,便看到上官连城站在门外,微垂着首,神色淡然中带着些落寞,他的身影消瘦了许多,五官也更加凌厉了。

    江单出来,他便侧了首,嘴唇微动:“她怎么样了?”

    江单摇了摇头。

    上官连城眨了眨眸,眸子是不安的颤动着。

    江单不忍心看他的表情,移了

    视线:“王爷什么时候发现的?”

    连城望他。

    江单又道:“顾稚初曾让小师叔找那个在她的身上系生气线的人,是王爷吧。”

    倘是上官连城的话,那从一开始他就……

    连城也没隐瞒,他撸起了右手的衣袖,手腕上果真有一条细细的红线一直连到手臂上。

    江单看到时,还是觉得心情很是复杂。

    “王爷,你……”何苦呢?

    “本王不后悔。”他道。

    折了一半寿命,将顾稚初强留在人间几年,他用了几年时间,让顾家叛国案重审,换顾稚初安息,便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