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原和哥哥周康足足聊了一个半小时。他和哥哥一个跟随父亲姓周,一个跟随母亲姓宴。他大学刚毕业就从家里搬了出来,偏执地想要根据自己一个人的实力走出每一步。父母原本给他安排好了所有的人生,从毕业到工作、甚至到成立家庭。或许正是因为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晏原又是个性取向为男的男人,他反而抵触心起,和父母的关系越来越僵。甚至连哥哥都不怎么联系了。现在的他突然改变了心态,却开始担心起父母和哥哥心怀芥蒂。却没想到,他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周康几乎是有些哽咽地和他说了许久,他也同周康说了以后的打算,并且表明过几日便会回家看看。挂断了电话,晏原心中感慨万分。他的手机震了震,富二代好友给他发来了姜华清的详情信息,甚至有一些隐秘的————姜华清最近逃了哪些税,还有沾染哪些不干净的产业,全都一清二楚。晏原将资料扫了一眼,将这些逃税、黑色产业的证据和资料全都整理成了一个文件,不多说,直接了当地给姜华清发了过去。没过多久,晏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了起来,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晏原!!!你究竟傍上了什么大人物!?”晏原好整以暇道:“我自己就是大人物。”“你别以为攀上点关系就可以对付我,我在商界混了这么久,背后能请动的人可不是你敢惹的!”“我可真是怕呢。”他放下手机,挂断了电话。没过一分钟,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没有再理会姜华清,把这个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打算让姜华清吓得肝胆俱裂,再将他这些证据交给警方。做完这些,他微微抬眸,扫了一眼面前这个简单而狭小的办公室。他们公司租的地段在西京市一个偏繁华的商业楼里,寸土寸金,所以面积不大。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富二代好友来公司看他的时候,都被这个地方的普通给震惊到了。因为没有人会想到,晏原作为堂堂西京市说一不二的周家的小公子,居然会缩在这个方寸之地打拼。当然,如果从现在看,他还曾经死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中。他再也不会犯傻了。远光是他和陆温礼一起创立的,该打拼他还是会继续打拼,但他现在……可不是什么白手起家没有后台的人了。他不仅要让远光越来越好,他还要好到可以包养陆温礼!可以让陆温礼每天吃好喝足不用上班就有钱赚!直男又怎么样!直男也可以追!!他又不怕失败!他可以愈战愈勇!晏原斗志昂扬地扬起手,给自己握了握拳。——门突然被推开了。晏原愣了一下,还保持着抬手握拳的姿势抬眼望去,正巧看到了手还放在门把上的陆温礼。门口的男人眉眼微动,看着他现在的姿势,没有说话。晏原:“……”丢脸丢到姥姥家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想低下头,却又忍不住一直瞄向陆温礼,语气发虚地说:“怎么突然进来?”都没敲门。最后几个字他只敢在内心腹诽一下,岂料对方仿佛能够读懂他的眼神一般,沉稳的步伐声响起,陆温礼三两步便走到了他的身前,微微撑着桌子,弯下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敲门了,你没听到。”晏原:“……”还真没有听到。他心虚地垂下眼,佯装看着一旁地电脑屏幕。陆温礼又往前倾了一些,硬朗的轮廓被藏在镜框之后,眼尾敛着锋芒,他的语调很轻:“想什么这么认真?”这个声音一出,晏原心魂都快没了:“想——”想怎么追你!他一个激灵,立刻刹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刹得太急,还咳了几声。陆温礼缓缓站直了身体,走到一旁给他倒了杯凉水递给他,没有多问。晏原更是心虚,生怕陆温礼看出他心中的想法,把人给吓走了可不好。他喝了一口水,赶紧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陆温礼是来问他招聘员工开出的薪水问题吧。陶浮会觉得他疯了,陆温礼肯定也想劝他,他要直接告诉陆温礼,这些薪水从他自己的小金库出吗?还是找一个别的理由?陆温礼缓缓开口了:“薪水的事情。”晏原暗道一声果然。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接着道:“不够找我。”“哦……啊?”晏原一愣。不是他预料之中的劝阻甚至是责问,反而是……无条件的支持?他突然脑子有些当机,眨了眨眼,仰头看着陆温礼。“不行,你那么穷,我怎么能压榨你?”陆温礼:“……”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晏原从自家公司的技术总监眼中看到了哭笑不得。随后,陆温礼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老家的房子拆迁,有闲钱。”这么多天,现在已经是陆温礼话最多的时候了。晏原歪了歪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成了拆迁户。”他笑了笑,脸颊两侧的酒窝浮现出来,衬得他愈发年轻:“没事啦,我老家也有一个房子拆迁了。”陆温礼:“……”如果不是从他认识晏原开始,晏原就一直坚定地讨厌有钱人,陆温礼就要开始怀疑晏原是不是突然被失散多年的豪门家庭认亲了。晏原不知陆温礼的想法,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被美色冲昏了头,同样的借口居然直接拿来用。以陆温礼的智商,万一怀疑他了怎么办?如果没记错的话……和陆温礼认识之后,他问过陆温礼对有钱人和豪门的态度是什么。陆温礼当时给出的回答和他一样——都是反感。当初晏原觉得自己和暗恋对象又多了一个共同点。现在看来,这根本不是共同点。这是阻碍他追暗恋对象的天堑鸿沟啊!!!突然好想哭。晏原不死心,他像是不经意想起一样,语气随意地问道:“姜华清这样出身本来就好的人,偏偏心思歹毒,哎……如果像他这样的出身,性格好点就好了……”他偷偷盯着陆温礼的表情。只见这人微微摸了摸眼镜框,将眼镜扶了一下,淡茶色的双眼如同清泉一般,收敛下了所有的情绪,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晏原熟悉陆温礼。遇到陆温礼敏感的话题时,这个人就会像现在这样,双唇展平,眼神高深莫测,看不出任何东西。最终,陆温礼只是说:“我不喜欢和那些人打交道。”只要是晏原不喜欢的东西,他全都不喜欢,甚至可以因此躲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公司。他说的很严肃,一下子就让晏原相信了。晏原脸颊两侧的酒窝瞬间淡去,他眼尾垂了下来,乌黑的瞳仁中也充满了失望。他趴在桌上,手指轻轻戳着面前的水杯,水杯里还盛着陆温礼给他倒的水。像是陆温礼本人一样,清冽,却没有一丝波澜。“怎么?”陆温礼看了他一眼,“你想和他们这种人深交?”晏原如临大敌,立刻坐直了身子,说:“我才不想!”完了。他的身份要是陆温礼知道了,会不会就开始讨厌他了?那他怎么追求?还是先好好藏好身份吧……晏原突然很沮丧,刚刚才扬起要拼尽全力追陆温礼的心思,现在就被浇了一盆冷水,冰凉冰凉的。他还是先好好地让远光更上一层楼,每天都试探一点、甚至找一些例子来洗脑陆温礼。这样潜移默化地改变陆温礼对富二代和高门世家的印象,稳妥之后他在坦白身份。叮呤——电话的铃声倏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晏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刘老先生。刘老先生是科技公司行业都说得上名字的人物,他自己手下资产不少,而且据说人脉不错,如果上门求他,总能办好一些事情。晏原在一次和别人合作的项目中认识了刘老先生,当初刘老先生也注入了一些资金作为投资,之后赚得不错,偶尔就会给晏原介绍新的项目。所以晏原看到刘老先生的备注的时候,没有多想,直接接起了电话:“刘老先生。”“晏原啊,最近怎么样?”“最近……”晏原看了眼门外,办公区域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电脑桌前坐着陶浮一人,“还行吧,遇到了点问题,我已经在解决了。”刘老先生却没有细问,而是话锋一转:“明天下午有空吗?来陪我这个老头喝喝茶?”晏原侧过头,看了一眼陆温礼。陆温礼微微摇了摇头。确认明天下午没有别的安排,晏原客套地笑了笑:“好啊,我订地方还是您老订地方?”“我已经订好了,一会短信发给你地址和时间。”“好的,麻烦您了。”“不麻烦不麻烦,我顺带给你介绍一个可以合作的人。”“好的,那明天见了。”他只当刘老先生又想给他介绍什么项目,虽然他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已经暂时不会接新项目了,但是刘老先生的面子也还是要给的。他没有多想,挂了电话之后,同陆温礼两人待在陆温礼的办公室里,开始整理起了还没有交工的项目。同他简洁到近乎空无一物的办公室相比,陆温礼的地方……可以说是凌乱的。许多电子零件散落在地,桌上除了敞开的工具箱之外,还放着许多小螺丝钉和电线,和试验用的白色电线板堆在一起,其中还夹杂着一杯水。晏原搬了把椅子坐在陆温礼旁边,他微微伸出头,看了一眼那杯水。水上飘着灰,一看就是很久没喝过也忘了倒了。晏原:“……”是他熟悉的陆温礼。他抬眸,面前双屏的电脑上,光是和代码相关的窗口就开了七八个,看得晏原眼花缭乱的。陆温礼在这一片杂乱中俨然不动,他挺直着脊背坐在电脑前,白衬衫的袖口微微卷起,被淡金色的袖扣扣住。袖扣是最普通的款式,材质看上去却很精致。上面没有牌子,晏原只当是陆温礼走运买到了个好货。陆温礼在数不胜数的窗口前,又打开了一个文档,里面归纳了他们还需要交工的项目,清清楚楚地列出哪些做了一半、哪些需要和工厂协调、哪些还没开始做,可以试试看支付违约金暂时退掉。晏原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笑了笑,完全没有被公司现在的情况所击垮,反而斗志昂扬:“陶浮已经把招聘的消息发出去了,明天就会有人来的,要是人不够,我们把没开始的项目先退了,把不能退的赶紧做了,度过这个阶段。”之后,不管是签合同还是做项目,他堂堂周家小公子,难不成还缺资源?晏原勾起嘴角,睫毛微动,语气浸满了笑意:“度过这个阶段,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陆温礼似乎没当回事,只是微微颔首:“好。”“是真的!”“嗯。”……晏原和陆温礼整理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宜之后,晏原佯装没事,让陆温礼和陶浮都回家休息。等到他们回去之后,晏原继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趁着这次跌落谷底的机会,将那些嘲笑他的、等着看笑话的人全都划入黑名单。随即他又将那些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的人一一记下,一个一个地打电话过去感谢,打完电话后又整理了一下陆温礼做过的所有策划案。这些都是陆温礼的工作成果,他不想浪费。夜晚的商业楼中,稀稀疏疏几个窗户还亮着灯。晏原将一切都处理完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再加上前两个晚上的宿醉让他这一日都困得很,他一回家便倒头睡到了第二日。兴许是前两日闷热了太久,天边卷着乌云,蓄势待发。晏原起来之后,先去了合作的工厂一谈,看了看正在赶工的电子零件,没有去公司,直接往刘老先生发来的地址去了。午后,层层黑云终于按压不住,将雨幕披散而下。刘老先生选的地方是一个幽静的茶楼,地处市中心,周围却全是绿化,还有高树环绕,内里的茶室都十分宽敞,走道上还摆放着古朴却精细的瓷器,一看便是有些年份的古董。每一处都透露着非富即贵的气息。晏原收好伞,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推门而入。他面色一沉,原先早已挂在嘴角的客套笑容瞬间消失,乌黑的眸子中涌上敌意。刘老先生身旁坐着一个三十几岁、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姜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