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斯羽猛抬头,罗雀是故意的。分享线索,目的就是为了确保其余玩家分散,使他们进入的房间成为人群最集中的地方。他引幽魂来到这里,依照所谓的海盗法则,撞开房门后,当先受害的会是女性玩家。他刻意……想杀死何诜诜。来不及动作,门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罗雀垂目一笑:“时代早就不同了,人怎么能活在昨日的旧梦里?”上个世界的任务失败对死刹来说本就是耻辱,如果有机会修正这个错误,罗雀绝不会放过,没想到这么巧就真的让他在塔里撞上了江浅浅。在他看来以头脑闻名的江浅浅,动起手来亦是分毫不差。这样的人,即不属于他们,不如及早毁去,免得为来日树下大敌。再者,江浅浅是同光的人,虽不知顾汀州的下落,但人若在钟斯羽的监管下出事,他倒要看看嘉世拿什么向顾汀州解释。伟大的肃清圣战终将开始,江浅浅是难得的美人,近乎尽善尽美,由这般罕见翡翠琉璃的陨落拉开战幕,就像白十字王座下缠绕的血红荆棘蔷薇,是极致绚烂,也会带来无上荣光。钟斯羽横眉冷目,咬紧了牙关。这群渣滓,竟是真的要毁诺!哗啦——利斧在木板门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凿痕,那只带红血丝的绿眼睛又探了进来,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颇为满意的东西,眯眼一笑。咣咣咣。洗漱间不大,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也没有可以逃生的第二扇门。何诜诜的手探进袖口,摸上短刀的银鞘。“啊——”正当这时,廊间传来一声女孩的尖叫。所有人的动作都顿在原地。“你走吧。”有人在推搡,是个男人的声音:“这房间人太多了,我们留不下你!”女孩哭泣请求:“求你们,不要这样!你们明明只有两个人!”男人顿了一下,继续道:“和你在一起实在不安全,对不起了。”砰一声,木门被狠狠带上。何诜诜在心里数着秒数。时间过了,可看样子啜泣中的女生并没有找到有效的藏身处。破旧闪着大洞的门板摇摇欲坠,可门口的幽魂却没有继续撞击,他转过身,提着斧子的走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谁都没有想到,罗雀狠狠蹙眉,万万没想到江浅浅这么命大。一直被误认做了妹妹的何诜诜起身,不带一丝感情道:“情况早就不同了,人怎么能活在以往的侥幸里?”罗雀还没来得及抬头。就被迎面一脚狠狠踹出了门外。第二日的白昼,似乎到来的格外晚。江浅浅带着顾汀州,卡着时间离开船长室。长夜刚刚褪去,船舱内光线依旧暗淡。船舱两旁的墙壁发黄,格纹地毯微微褪色。他们下到大厅,在那里等何诜诜一行。不知道前两个夜晚里发生了什么,船舱内沉淀一种无声的悄寂。船内有棋牌娱乐室,往常没有人去,此时却传来极轻微的钢琴声。按键沉重,曲调悠长压抑,不知是在悼亡着什么。楼厅里挂着一幅画,冷白深蓝的色调,布景极暗,荒凉冰川上,两只北极熊在散落着远征船残骸之间寻找食物。染血的军旗、折断的船桨,低头细嗅白骨的海豹。这毛骨悚然的一幕,象征这人类文明在残酷自然面前不堪一击。[anrooses,goddisoses]江浅浅轻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英国画家兰塞尔在1864年完成的巨幅画作。这位以动物作品著称,受封爵士的画家创作此话的背景就是1845年,恐惧与幽冥号的远航。江浅浅曾经很喜欢这幅画。顾汀州轻声问:“怎么了?”江浅浅:“北极熊代表人。”顾汀州:?江浅浅:“在这幅画中,啃噬遗骨的北极熊其实暗喻人,也就是说这幅画真正的主题,是人吃人。”这艘船,这幅画,出现在这里也许并不是巧合。“没事。”顾汀州抬头看了看画,伸手关上打在挂画上的照灯:“我在。”“我无法像诜诜那样。”突然,江浅浅开口,透过地板的漆光,她的视线被无限拉长,陷入窗外那场纷扬的鹅毛大雪:“我做不到。”不是不想,是做不到。即使拥有一模一样的dna,一模一样的家庭,一模一样的血肉。顾汀州曾对她说,那样会更好。指的就是如果她能像诜诜,会更适合塔。江浅浅轻声:“我们出生的时候,好像发生了某种意外。”为此付出代价的是江浅浅。顾汀州愣了一下,伸手给江浅浅圈好围巾,敛起的眼睫拢尽光华:“你就是你。”你已经很好了。有脚步声,从厅旁阴影里传来,何诜诜只侧间走出,对江浅浅道:“大早上起来,自怨自艾?”江浅浅摇摇头。“你以前上学时喜欢的那句话,我觉得挺好的。”何诜诜继续道:“那些小虫子一样歪七扭八的鬼画符写的什么来着?不是还是哪个很有讲头的地方的名言么?”江浅浅顿了一下,随后一笑:“exstiatridens”顾汀州颔首:“na的校训?”拉丁文,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知识铸就三叉戟”。何诜诜:“日复一日的练习,总有人能百步穿杨。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写下《战国策》,让百步穿杨的故事名传千古。”“小叉子在你手里,如果真的有用,就舞一舞带我们离开吧。”钟斯羽带着钟叔从楼上走下来,看到这三角对视的情况一愣:“不吃饭?”顾汀州一笑:“吃。”然而抢先他半步,何诜诜揽住江浅浅的胳膊,隔开二人的距离,不平不淡道:“男女有别,这个道理你不懂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钟斯羽见状倒是很开心,冲到江浅浅的面前:“浅浅啊,你是不知道你姐多威武,为了你可是把死刹的人好一顿狠揍……”江浅浅转头看何诜诜:“死刹?”何诜诜:“没什么。”带着笑看何诜诜拖江浅浅离开,在顾汀州近前时钟斯羽却敛起了全部笑意:“我们合作吧。”他把昨晚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沉声道:“死刹摆明,是已然毁诺。”昨晚动手,他们这边没事,那边却掉了一个人。无论如何,脸都是撕破的了,和平表象本也维持不下去,不必再装。顾汀州:“那死的人?”钟斯羽蹙眉:“放心,我还没数?肯定不是死在我们手上。”顾汀州点头:“行,我考虑考虑。”闻言,钟斯羽唰一下回头,眯眼:“考虑什么?顾汀州,不要玩这些虚的。”顾汀州虽热衷于体验塔中世界,却从不与人合作。这次组队虽出于他的邀请,顾汀州却也明显打了游说的主意,没想到好巧不巧的,钟斯羽直接撞上了死刹。架着这幅尘世不染的模样,想逼他先开口,使同光占据的地位更加有利。顾汀州抱臂勾唇:“只是在衡量你话里的可信度。”他垂眸:“上百年没有合作,谁知道嘉世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嘉世?”钟斯羽素来最烦顾汀州这幅不利不索的娘们模样:“有话直说。”顾汀州:“我怀疑,你的人,出卖我们。”这话里的意思就很重了。钟斯羽挺直了腰:“说清楚。”“大龙是你的人吧?”在牡丹亭世界中,曾和顾汀州一行短暂合作过的大龙所属的组织就是嘉世。钟斯羽:“恩。”顾汀州:“江浅浅目前为止过了四层塔,组织外的参团死亡率是百分之百。”钟斯羽愣了一下:“怎么这么高?”不是才四层?垂目,顾汀州继续:“所以江浅浅的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这四层塔里能活下去的例外可不多。”“那也不可能是大龙做的!”钟斯羽难得严肃:“当年成立组织,订立条文是为了什么,谁都不会遗忘。”“有些底线,绝不容许任何人去踩。大龙是组织内的人,他很明白这件事的严肃性。”“再者……”说到这里,钟斯羽也有些黯然:“在牡丹亭之后没多久,大龙就进了另一层塔,他没能从塔里出来。”“海盗十二诫?”坐在食堂,江浅浅听何诜诜分析现在的情况。其实真正的死亡条件是,人数最集中房间,男女玩家同时存在时,过这十二诫,以讹传讹,最后传成什么只要和女生在一个房间就会死。何诜诜打开一个蓝色罐头推倒江浅浅面前:“性别歧视。”江浅浅看了一眼罐头,没动:“海盗法典是存在的,十二诫指的是著名的罗伯茨船规。其中有一条,女人不得加入队伍,若有船员将女子带到海上,他将被处死。”何诜诜点点头,把罐头又往前推了推。钟先生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问江浅浅道:“你不吃海鲜么?”何诜诜:“她过敏。”钟叔有些诧异,却开口劝道:“吃不了就算了,我们再想办法。”这里可没有肾上激素。何诜诜看着江浅浅开口:“肉罐头都变质了,海鲜罐头是现在船上唯一可食用的食物。”没人知道,他们还要在船上多少天。冰面复杂,下船不会是个好主意。江浅浅点了点头,拿起了叉子。她沾了一点肉,送进唇里。何诜诜一眨不眨的看着。半响过后,都没什么反应。江浅浅垂头看着海鲜罐头,没过多久,就再次伸出叉子:“我怎么从来没发现,鱼肉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