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儿被他话中的严肃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阿澈哥哥……你到底怎么了?你看起来那么难受,我只是想帮你。”“你帮不了我。”晏澈语气没有一丝波澜。楚灵儿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这时,两名仆从抬着半人高的木桶进了院子,木桶上冒着寒气。楚灵儿不得不暂行回避。不知道为什么,在走出水月轩的时候,心里莫名其妙的十分失落,仿佛错失了此生唯一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机会。大半桶水底下,有三分之一是冰块儿,泡在水中,冰寒入骨,短暂的缓解了一下晏澈身上的燥热。夜色如水,红木窗棂上,放置着两盆不知品种的兰花,空气中浮动着兰花的馨香,清凉的月光透过莹白的纱窗照进来,映照着此时晏澈哪怕泡在冰水中,也无法平静的面色。他紧闭双目,额头忍得青筋暴起,身体在药力的作用下颤栗。“你中的药看起来很厉害,你确定只泡冰水就可以了吗?”楚翊问。“事实上,泡冰水只是为了让我自己不那么辛苦,对于解毒一点用都没有。”晏澈道。楚翊惊了一下。“解不了毒,会导致什么后果?”“会死。”晏澈淡然道。楚翊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的妹妹挺不错的,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她是个好姑娘,一个恰好喜欢你的好姑娘。”“不必,我有喜欢的姑娘。”晏澈声音平静,面上没有一丝动容。楚翊挑了挑眉:“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沉默了一下,又不甘地问道:“你喜欢的姑娘,比你的命还重要吗?值得你克制到这种地步吗?”提到自己喜欢的姑娘,晏澈冷淡的眉眼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我喜欢的姑娘,又岂止是比我的命重要。”为了这份喜欢,他愿意做的又岂止是克制隐忍一时的情、欲。为了无愧于心中的这份爱意,纵使粉身碎骨,刀山火海,亦无悔无怨。楚翊切切实实地被他震惊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盯着晏澈看了半响,楚翊将手中的雨过天青杯递给晏澈,瓷杯上冒出的袅袅热雾让晏澈俊美如神祗的面容似被蒙上了一缕轻纱,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却不再似高高在上的神祗般清冷,高不可攀,和从前相比,他多了一丝烟火气。“从前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理智到没心没肺的人,爱情真是可怕,居然可以将你这样冷心冷肺的人,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扯落尘埃。”又有些真心实意的担忧:“你若死在这里,又拿什么去爱你心上的姑娘?”晏澈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笃定道:“不会。”楚翊瞬间读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不会死?”“我来你的聚宝斋,并不是为了等死的。”“那是为了做什么?”晏澈闭目养神:“等一个人。”这个世界上,能拿出这么邪恶厉害的□□的,除了慕容熙,不做第二人选。而慕容熙如果想杀他,早在他年少没有反抗力的时候,他就活不成了。慕容熙花费那么大气力在他身上多次布局,如果他死在这里,慕容熙的一切盘算岂不是全都落空?根据以往的许多事情,晏澈心里早已有了一个朦胧的猜想。他几乎可以笃定,出于某种他不知道的原因,慕容熙不能杀他,也不敢杀他。但慕容熙深恨着他。恨他的同时,还不能亲自对付他折磨他,只能借由他人之手。尽管匪夷所思,但这是他多年观察的事实。譬如这次,慕容熙不能亲自给他下毒,只能借用长乐公主之手。而目的,大概是希望他能做出一些让阿宁失望之事。慕容熙一直对阿宁有着莫名其妙的在意。他一切的举动,一切的阴谋和布局,都是围绕着阿宁转的。可如果说慕容熙喜欢阿宁,他又常常拐弯抹角地做一些让阿宁痛恨和厌恶的事,更像是希望阿宁恨他。既然慕容熙不敢让他死,那么他只用等在这里就好。慕容熙没有让他失望,半个时辰之后,小楼外响起了敲门声。聚宝斋的掌柜慌慌张张的进了房间。“殿……殿下……有三人闯入水月轩,我们拦不住,靠近他们的人,都无缘无故昏倒在地……”“三人长得什么模样?”“为首一人,紫色锦袍,面容深刻,轮廓分明,眼神让人感觉很危险,面色苍白。”“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一个左眼瞎了,戴着黑眼罩,一个娃娃脸,都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楚翊看向晏澈。“你等的就是他们?”“让他进来。”晏澈淡淡道,起身披衣。话刚说完,已经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越来越近。可是在到了门口时,脚步声却停滞了一下。脚步的主人似乎被什么绊住了。片刻。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袭紫袍,面色苍白的慕容熙,站在门外。身后左眼戴着黑眼罩的青年看到晏澈,脸上闪过一丝恐惧,本能的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左眼,隔着岁月的剜心刺骨的疼痛和噩梦,随着这个人的出现,朝他呼啸而来。而他旁边的圆脸青年,脸上则闪过一丝久别重逢的惊喜,往前迈一步,“阿……”想到了什么,看了慕容熙一眼,又退了回去。晏澈直接忽略了慕容熙和左眼戴黑眼罩的青年,朝那圆脸青年微微颔首。“容茸,别来无恙。”“阿澈……”那圆脸青年正准备说什么,被慕容熙打断。“窗台上的那两盆兰花,阁主可愿意割爱?”慕容熙这话是对楚翊说的。楚翊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你撂翻我的数十名属下,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买这两盆兰花?阁下是否有更重要的事情,本末倒置了?”他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找晏澈吗?慕容熙怔了一下,似是在回忆什么,脸上表情莫测,半响才道:“一时情不自禁。我的一位故人,很喜欢兰花的香气,看到品相好的兰花,我总会不自觉的去收集。”楚翊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那位故人,一定对你很重要。”慕容熙没有回答,但是面色已经变了。在见到那两盆兰花之后,他甚至短暂的忘了今晚的目的,只想着,这样的珍惜品种,谢锦宁看到了,一定很高兴。这就是慕容熙痛恨自己的原因。他痛恨自己对她无意识的讨好。然而无可奈何,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这种习惯,经过漫长岁月的酝酿,仿佛刻在了骨子里,如同将他禁锢在此的时空囚笼,反反复复生生世世无法挣脱。唯一的救赎可望不可即,他用尽力气想尽办法也得不到,生生世世的煎熬让他想要毁灭一切,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