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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章

    许少庭和沈灵均并不认为能从这望月三郎口中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正如他本人所说“我什么都未做”,“应该问问你们的政府做了什么”。二人几乎是不错眼的看着这日本军官说话的表情,考虑到如今政府的尿性,因此到不怀疑这两句话的真实性。只是对他邀请沈灵均后,许少庭直接道:“便不打扰中尉先生了,我与沈先生先告辞了。”无论如何,想知道许怀清的消息都无需一定要通过这位日本军官。他至少绝非善意的玩味表情,应对的最好办法是莫过于无视这样的人。沈灵均却道:“那便和望月中尉跳一支舞吧。”许少庭猛地看向沈灵均:“师兄,你不用——”沈灵均微笑着打断他:“我有话要与望月中尉聊一聊。”便不给许少庭机会,抬脚推了把望月三郎,大步跨向舞池。望月三郎回头看许少庭,看他表情愧疚,明明黑漆漆的眼睛目光阴柔幽暗,却送去那当下知名作者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许少庭全然忽略这位神经质的望月三郎,并不分给他任何多余表情,因大概能想象到,这样的人你越给予关注,无论是辱骂亦或惊恐,他大概都越会兴奋。这样的人唯有无视他,才能刺痛他敏感神经的大脑——望月三郎与沈灵均面对面站在舞池里,他犹自叹气:“小许先生对我太过防备,实在让鄙人十分伤心。”沈灵均不接这话,只是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被对比的愈发如同孩童的望月,见这人对他彬彬有礼的弯腰,便道:“望月中尉,你我跳舞大概就要沦为全场笑谈了。”望月三郎换了姿势,他换了自己跳女步……沈灵均几乎要皱眉,便对他投来的那熟悉的估量过后的热切目光,意识到某种关于这人的性取向,至少男女不忌。这倒无所谓,可对这样抱着窥视与估值后的目光,就很想给这人一个教训。但当然不能无故殴打位日本上级军官,也许只是轻轻带过,也许会因工部局那一席属于日本人的董事席位,轻则他落个处罚,重则遣返回国亦是有可能。这样的年纪,有着中尉的军衔,沈灵均退后,望月殷切看着他,看他英俊迷人的面庞,健壮的体格,孩童似的纯真问道:“我跳女步,莱恩中尉也不能接受吗?”沈灵均道:“谁说跳舞一定要有肢体接触?学习舞步前,并不触碰肢体不也是很常见?”说罢,往后退了两小步,开始了华尔兹舞步第一小节,望月露出失望神色,但也将手背在身后,跟着沈灵均迈起步子。只是抱怨道:“难道莱恩中尉认为我入不了你的眼?”沈灵均不想继续这话题,这人便望向舞池外,那和金发女郎站在一处的青年,轻笑一声:“或者认为那位才有资格?”沈灵均不接这样的话,直截了当的问:“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军衔,都上过哪些战场?”望月三郎讶异的看他:“问这些做什么,不如说一说许先生——”沈灵均果决打断:“你已说过,和你无关。”望月三郎一点头:“到是感谢沈先生相信我了。”“那为何答应与我跳舞?”望月三郎话风一转,意有所指的回道,“不觉得我是在侮辱沈先生吗?”沈灵均倒是坦荡答道:“又不是没跳过女步,军校里没有女士,男生跳女步十分常见,况且男士跳女步是侮辱——这到是有意思,看来自古以来侮辱个男士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女人的属性加之于身,但相反来说,女人如果具有男人的特质却是优点……至少也不会沦为是侮辱性质。”“这一点日本到是和华夏……”沈灵均讥讽一笑,“能看出来是同出一脉。”“沈先生有着黄种人的皮,却装着颗白人的心。”望月三郎嘴角一扬,“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会将女人的权利置于男人之上,白人如此,黄人亦是如此,沈先生表现的如此愤愤不平,到是非常伪善了。”沈灵均转身,望月紧跟其上,周围窥探的目光从他们二人进场就不曾断绝,时不时有女士想取代望月这日本军官的位置,也被望月三郎灵活的跟着沈灵均,绝不让出一点机会。沈灵均在人贴近时,低声说道:“杀了多少华夏人,才晋升的如此之快?一百人,两百人?三百人?十四五岁便上了战场——我猜测,第一次华日战争应该有你的影子。”“那么小便经历了这些——于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还是在毁灭无数生命后,彻底人格扭曲?”“沈先生对我似乎很有误会。”望月三郎叹气,“我们严格按照国际公约,善待俘虏——您说的怎么一副想把我送上国际法庭,好像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战犯?”沈灵均盯着他的脸,这人对他笑,与年龄不符合的面庞上,不该出现的那孩童天真到近乎残忍的神情,已然说明了这位年轻过分的中尉有着严重的人格不健全。沈灵均停下脚步,对这种人再严厉的质问,也只是为他的洋洋得意添上一笔鲜花掌声,他怎会因此被激怒,从来只觉那些是荣誉,并且坚信着自己那没有人性的做法——是为了伟大的天皇,是他们终生的理想。恶魔热泪盈眶,为自己的正义与荣誉。只是最后听这望月说:“原来莱恩少尉目的在此,果真毫不在意许先生,一句装模作样的关怀都未曾问出口——到是那位作家先生,还以为您是为了他才委身于在下呢。”——许少庭并不想理会身边的金发女郎,金发女郎说完那句“开了眼界”,并未看他,但笑盈盈的说道:“一位英国军官,和一位日本军官跳起了舞,也不知道谁是黄鼠狼,谁是鸡,一个华夏男孩还在内疚,以为是因自己而起。”“有意思。”金发女郎笑道,“千风先生小说写的不错,现实中却是……这么的单纯?”许少庭这才正眼看向金发女郎,脸上担忧神色消失的无影无踪。金发女郎看他:“做作家可惜了,该去演电影才对。”“你怎么跟着个日本人?”许少庭问道,“身高可不搭配。”女郎道:“你怎么不好奇我知道你是谁?”许少庭无所谓笑道:“有什么奇怪,有心人想查,我也没有做什么保密措施,有人知道也没什么稀奇。”女郎露出个爽朗笑容,她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喀秋莎。”许少庭真的惊讶了:“俄罗斯人?”女郎说:“不过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俄罗斯?也兴许是乌克兰人,或者白俄罗斯,反正我流浪的地方太多了,来这东亚明珠的沪市讨一口饭,能傍上个日本上级军官,不知道有多幸运——他非常的瞧不起女人,所以也让我无意间看到关于你的一些资料。”喀秋莎说完,就听这位被望月关注的华夏作家,突然低声吐露了个词:“苏维埃?”喀秋莎道:“哦,是的,现在已经成为联邦国家了。”许少庭出于人道主义,对这位女士提示:“你绝不该和日本人交往亲密。”喀秋莎表现出一脸不明所以,两拨人马已经朝他俩——朝着许少庭走来。一波正是谈话无疾而终的沈灵均与望月三郎,沈灵均表情看不出喜怒,望月三郎慢悠悠在他身后,脸上笑意始终没有落下过,像是看了出什么好戏似的。另一波则是那棕金色卷发、灰蓝色眼睛的阿尔托少校,与许嫣然一起走来。许嫣然道:“是不是该谢谢你给我撑场面?”阿尔托道:“和我好好说话不行吗?”眼睛也分出三分余光去看沈莱恩,工部局各国之间互相牵制,日本取代了德国,这让人瞧不上的岛国如今成了世界列强之一,白人们的自尊心也未尝不是受到挑战。更是同在华夏,日本偏偏事事都要先人一头,他们想在华夏实行教育改革,偌大个东方巨龙,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靠软实力收入囊中——不出三代,接受日式教育的青年们成为了社会中坚力量,华夏焉知不也就改了姓,他们英国那时还能再分一杯羹?或者说,怎么能什么也不做的就看日本野心勃勃,日本人能做的,英国人自然也能做。工部局的高桥董事到是意外的“干净”,是个战场都没上过的软蛋,全靠家族荫庇,挑来挑去,唯有那个望月三郎,早就大名鼎鼎的上过报纸,刊登过法国战地记者拍摄的黑白照片。他拿着报纸与沈莱恩说:“十四岁就上了战场,达成百人斩成就,这样的年龄,该说是天生的恶魔,还是已经彻底成为了个疯子?”就看到他这位黄种人同僚面容沉默,阿尔托道:“莱恩,华夏人并非你的同胞。”但是也说道:“只是这样的恶魔行为,无论国籍都该受到谴责,这位日本中尉理应受到军事法庭的制裁。”沈灵均语气淡漠:“照片可以说是摆拍,死人不会开口说话,活人作证,也大可用战争本就如此,只说杀的那些是伪装成平民的士兵做辩解。”“总之先与这望月三郎接触,我看他对你似乎很感兴趣。”阿尔托笑道。沈灵均:“这算是命令?任务?”阿尔托友善笑道:“并非上级对你的命令,只是身为我国公民,是证明你对大不列颠的忠心与热爱的时候了。”这样一番谈话,也和下达了命令并无什么区别了,但是阿尔托始终对于这黄皮肤黑眼睛的同僚抱有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见过少年时候的莱恩,不过是常见的叛逆少年。等再见到成为军官的他,不知经历了什么,让那肤浅少年已经变作了深渊,让人根本看不透他不动声色或是故作绅士,亦或刻薄讥讽的表情下,究竟在思考着什么。这样的一个人,阿尔托认为,他对大不列颠的忠心就很值得考量了——两拨人马各怀心思的撞在一处,喀秋莎堪堪问出许少庭一句:“为什么这样说?你话中似乎有什么深意?”阿尔托少校面带笑容与望月三郎打招呼,望月三郎礼貌的与阿尔托说了几句。许嫣然招来侄子,二话不说带人离开。望月三郎看过去:“是许小姐啊。”阿尔托道:“是我前妻,我得去送送她。”望月三郎暧昧回道:“这样优秀的人,出生在华夏的土地上总觉可惜。”“可惜什么?”阿尔托匆匆问了句,并没有听望月的回答,叫上沈灵均去追许嫣然了。望月悠然自得的看远去的这行人,喀秋莎便听他低声笑道:“我们的政府……可是会更欢迎这位出色的大作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