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京城的这家小龙虾馆里生意火爆。可坐在饭店角落里的一桌客人却是异常沉默。她们显然和店里其他客人的喧嚣快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的,她们。那是三个衣着靓丽的妹子。手上戴着的塑料手套让人明白她们应该还没有“结束战斗”,可她们剥虾的动作却又是已经停顿了很久。并且,这三个女孩也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说话了。直到路过的服务生给她们端来了烤扇贝,她们中的一个才终于打破了沉寂。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矮个子女孩琴更新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不就是写了个bug出来吗?谁能保证自己的小说里永远都不出bug?”听着这句话,栗橙羽悲从中来。她沉默着低下头来,用还没粘上辣油的手腕挡住了额头。栗橙羽沉痛道:“你不是说你有在看我的新坑的吗?怎么我写了这么大的bug出来你都不告诉我?”琴更新虽然不是心理系的学生,但是她主攻悬疑类小说、以及其它一些需要专业知识的现实向小说。对于心理学的相关知识,她其实是有所了解的。琴更新:“因为你不是有心理咨询的二级证书吗?我还没有呢!所以我就以为你应该是故意这么写的。”这样的一句话把栗橙羽说得哑口无言,而边上的苍洱则也不说话。相比较琴更新和栗橙羽这两个性格外向的“活泼女孩”,有着及腰长发也喜好穿长裙的苍洱就很安静了。但苍洱就算不说话,她也是个安静的小天使。在栗橙羽的情绪如此低落时,苍洱就默不作声地给她剥了一只小龙虾,并把它递到了栗橙羽的嘴前。自己的小伙伴都已经这样贴心安慰了,栗橙羽除了咬下嘴前的小龙虾还能怎么办呢?苍洱见栗橙羽乖乖地吃了那只小龙虾,这才开口说道:“事情呢,现在已经是这样了。那我们就别再往回看了,想想该怎么办吧。”在苍洱说完这句之后,琴更新也安慰起了栗橙羽。可两位好友越是安慰自己,栗橙羽就越是觉得委屈。栗橙羽:“我家药药已经在微信上找过我了。她说她在上班回家的路上把我的文好好看了一遍了。举报人说我这篇文应该被重新划到幻言频道去。那样的话,我的文就要被发红牌了也暂停人工推荐了。药药说她觉得文章的问题其实没那么大,就是七次意象对话治好抑郁症这个问题的确有些敏感。”琴更新:“那药药现在是什么说法?”栗橙羽:“她建议我把引起争议的那段做个大幅修改,然后继续留在都市频道。”琴更新:“这不是很好吗?本来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写出了个bug啊!搞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给文章里信誓旦旦地给莆田系打广告呢。我看到了都气!”和琴更新的气势十足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栗橙羽的沉痛哽咽。此刻,就算是再美味的小龙虾也没法拉住她的注意力了。在把沾满了辣油的手放下的同时,栗橙羽悲痛道:“药药还让我写一个检讨书,就挂在我的文案上!微博上也要挂!”栗橙羽的心里太难过了,她简直要呜咽起来。栗橙羽手握拳头收着力气敲起了桌子,并把一句“怎么会这样!”重复了数遍。惨,这可真是太惨了。被迫修文已经够惨的了,可那也只是精神层面的折磨,也是她们这些成熟的职业作者能够接受的。但是被迫道歉,那就是深入到了灵魂层面的重击了。栗橙羽停止了捶桌,也低下了头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忍受着巨大痛苦。与此同时,琴更新和苍洱也都不住地叹起了气。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十秒之后,栗橙羽终于还是承受不住了。等她再次开口的时候,那就是让她的两位友人都觉得不太对劲的沉稳声音。栗橙羽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其实,我不是考完证之后就懈怠着荒废了业务。”栗橙羽把用来吃麻辣小龙虾的塑料手套摘了,说道:“我写的都是真的。现在最前沿的技术就是能这么神了。比我写的还要神。”龙虾馆里的气氛依旧还是那么的热闹,但栗橙羽她们所在的这一桌却仿佛龙卷风的中心那样,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栗橙羽:“真的,现在意象对话流派治疗抑郁症哪还需要用重建客体和消除对内攻击这么麻烦?直接刺激神经递质的分泌,让它恢复正常水平就好了。我上周就是这么帮我的来访解决困扰的。”“负分评里问我怎么不让我女主直接两三下就搞定边缘型人格障碍?说得我好像做不到似的。”“国际意象师协会其实还考虑过一种新的心理学实验,想看看在现有的技术体系下,我们是不是能让一个坏人打心底里觉得他这辈子就想做一个好人,而且这种心思就一辈子都不变了。“但这就牵扯到一系列的伦理问题了,特别难解决。”“之前网上其实有人提到过这件事,而且这样的事也有过不止一次了。但好像大家都以为那是洋葱新闻。还有人说那是我们意象对话学派为了卖书编出来的小说剧情,说我们是猥琐营销。”“但那些人怎么就没发现我们的书早就绝版了呢?不许印,是真的不许再印了。毕竟以前需要来访者和心理医生口述才能传递的秘密,现在运气如果足够好,把意识外放出去也许就能感知到了。”“不把行业规则制定好,也不把事情处理好就公布,可能真的会引发恐慌。像我这样的意象师可能会被人当街暴打!这样的事发生的次数多了,我可能就要报复社会了!”随着栗橙羽讲述的深入,她的两位好伙伴全都沉默了下来,并再也顾不上盘子里那些诱人的麻辣小龙虾了。直到栗橙羽停下那些既认真,又极有说服力的话语时,琴更新和苍洱的脸上就已经有了一种很认真的将信将疑了。也就是在此时,栗橙羽给出了最后的重击。栗橙羽:“你们有过去图书馆写作的经历吗?当你们看到坐在你对面的人转笔,坐在你旁边的人又抖脚的时候,你们难道就不会觉得特别焦虑,也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到文档上吗?”这简直是敲击灵魂的问题。被问住了的琴更新感觉自己连脖子都僵住了,苍洱则在想了好一会之后说道:“其实是会受到影响的。”栗橙羽:“对啊,图书馆里的人就算不说话,难道你的注意力就能特别深度的集中了吗?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东张西望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吧?这其实就说明,你的意识遭到了来自他人能量的干扰。”琴更新觉得栗橙羽现在说的简直就是一本正经的瞎扯淡,但她似乎又好像没法直接反驳对方。她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独自一个被遗落在风暴中的小企鹅,表面虽然还绷着,但心里则已经完全“嘤嘤嘤”起来了。栗橙羽:“其实……”在说出这句“其实”之后,栗橙羽沉默了良久。但在经历了数次内心挣扎之后,她却只是说道:“我是在和你们开玩笑呢。”于是三人这里的诡异气氛终于解除,而小龙虾馆里的笑闹声也再次攻破了那道无形的壁垒,让栗橙羽她们所坐的这一桌也感受到了就算开着空调也无法完全隐藏的夏日炎炎。紧张之后的琴更新开始大笑,而苍洱也在反应过来之后好笑起来,只有栗橙羽自脸上带着笑,心里苦哈哈。这一刻的她其实也挺矛盾的。破罐子破摔地说了那么多真话,最后居然还是抵不上一句“我是在和你们开玩笑呢”。而更惨的则是琴更新的诡异笑点就这么被精准无误地戳中了,她直接就举着啤酒杯站了起来,并且动作还极为奔放地俯身搂住了栗橙羽。但那些带给栗橙羽的伤害都抵不上苍洱的最后补刀。——“其实你刚刚说的那些非常有趣。它和现实有一点关系,又超越了现实,也许让读者更有代入感。我觉得你其实可以干脆就写一本能被分到幻言频道的心理学小说。这样的话,下次肯定就会红了。”闻言,栗橙羽嘴角带着笑,并从琴更新手里抢下那杯啤酒。不知是从哪一桌传来了极为豪放的大笑声,栗橙羽则也豪气干云地喝了一大口酒。随着那口啤酒被灌下,栗橙羽一闭上眼就看到自己的意象空间里出现了她们几人经常在小群里发的那张表情包——苦酒入喉心作痛jg